第19章 他说(1 / 1)

方到用时才觉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

就比如嗑瓜子本是一件看起来异常简单的事,可就是有人不熟练,甚至根本不会。

桑佳树和自己的嘴唇牙齿舌头激烈争夺主宰权后,最终把问题归结到:一是这是扁扁的西瓜子,二是壳不够硬。

由此,难度直接提升五个档。

换做葵花瓜子,她肯定行。

值得欣慰的是桑佳树渐渐摸索出一套方法,就和其他那些嗑瓜子同样不熟练的人的方法一样。先用门牙咬破一个口子,然后再双手配合用指甲盖剥开取肉。

放进嘴里,味道挺不错,好像又不是特别抓人,但就停不下来。

那个手和嘴像是产生自我意识,形成一套流水线,自动往嘴里送。

某个时刻,告诉脑子:吃完这个就不吃了啊!

然后直到桌上只剩碎壳。

桑佳树略显尴尬地擦擦手,把碎屑收拾干净,往柴房里看,夫妻两人头离得近,闲聊。

她不好过去,只能视线一转,锁定谈清许。

沿着屋檐拐了90°弯再直走过去,悄然站于身后。

两张兔子皮完整摆在倒放着的竹兜子上,其中一只已经清理好内脏,也是骨肉完整连在一起,十分完美,没有一道多余刀口。

她安静地注视正在清理的那双手。

第一印象便是大和长,然后才是更细微的地方。

比如骨节分明、白、指甲润泽,手背血管鼓胀,只有左右大拇指和食指有月牙,说明身体还达不到最佳健康状态。

手指有茧,看起来很粗糙,有几道伤口,却并不影响外人欣赏。

袖口挽起露出半截手臂,肌肉流畅,并随着每一次施力都充满着力量和韧劲。

她还发现,左手拇指到手腕连接处,居然有颗黑痣躺在窝口里。

真是处处都令人赏心悦目呀。

桑佳树思绪天马行空,想着谈清许在后世,就算去做*(一种家禽)也会有无数富婆为之争抢。

光靠这双手当个手模,给大学画室当个模特——这是她见过所有模特里最好看最像石膏雕塑的。

肯定能不愁吃喝。

桑佳树目光上移,每到一处,评价一句,然后暗自点头肯定。

注意到有雨滴在对方肩胛处,慢慢累积,白色洗得薄薄一层的棉上衣被润湿一大片,在身体主人不知情时紧贴在皮肤上,欲透未透,能看到下面肉色肌肉和走势线条。

这一刻,湿衣褶皱都显得涩|欲。

桑佳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抬头。

稻谷草盖的房子,有一簇叛逆支起一个方向,于是雨水也顺着流淌,哪怕你站在屋檐里,也会被打湿衣服。

桑佳树想把它扯下来,有些高,以她身高够不到,应该也扯不下来,上面被固定得十分紧。

为此,她想了个办法。

原本进屋后套着绳子挂在脖子后面的草帽重新戴好,她轻轻弯一点腰,斜着...

哒—哒—哒—

啪—啪—啪—

水滴在草帽上,顺着重力在帽檐上绕了半圈后砸在脚边。

完美!!

哒—啪—哒—啪—

就是滴在草帽上的噪音有点大,但跟外面雷雨声比起来,不算事。

桑佳树心无旁骛继续看人拆解内脏,前有赵中医交待不能划破苦胆大肠以及胰管,怕影响口感,谈清许精益求精,不喜半点瑕疵,速度也就不算快。

忽然,她压低声音随便问,“谈清许,你知道赵中医的具体年龄吗?”

谈清许手一顿,转头,对上上方桑佳树澄澈的视线。

“做什么?”谈清许也随意问。

“我好像搞错了,把别人活生生叫老了几十岁,希望没有不高兴。”桑佳树苦着一张脸,“应该叫赵叔吧?”

谈清许转回头,没有否认。

桑佳树心里有了底。

两分钟过去。

桑佳树把腰压得更低,凑近对方圆滚滚后脑勺。

其实也没多低,别人体量在那儿,坐着都没比她这个站着的矮太多。

桑佳树细蚊似的,“赵叔家里除了姨还有别的人吗?”

剥西瓜子时她就在无声无息观察这个房子,檐里摆满好几个四层高的木架子,每层放着圆圆的晒着草药的竹编的,好像叫簸箕。

她恍惚间听邱娥这样喊过,反正很像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许仙的晒药工具。

其余就晾晒几件衣服裤子,由于这个时代服装特征太明显且单一,除了很小的小孩,每个年龄段的衣服好像都长得大差不差,她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

依照两人大概年龄判断,他们的孩子可能比她大,或者和谈清许差不多。

桑佳树也早就发现,虽然赵中医总是理所当然指使谈清许干这干那各种活,但态度里带出一股对旁人没有的亲近。

就想在他这儿提前问问,以免再说错话。

谈清许余光扫了一眼靠过来的灰麻裤脚,说,没有。

“那他们的孩子在镇上工作?或者县里?肯定毕业了吧?”

他不吭声。

“对了,山上那些人是谁?我没看清,平水村人?和你关系不和吗?村长为什么隐瞒你的身份?”

最后一只兔子被扔进装有热水的盆子里,溅出水花,和另一只团聚。

他起身于桑佳树面对面站着,为了挡雨桑佳树靠得很近,保持先前一坐一站姿势还不曾觉得,现在草帽前端抵住他的胸口。

从上往下只能看到一个圆圆帽顶。

叽叽喳喳的人彻底安静。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喊她名字,“桑佳树。”

眼前本白茫茫一片突然闯进一截玉白手指,扯住她的帽檐往上轻轻一抬,视野瞬间开阔,随即一张俊脸强势占据整个视觉中心。

桑佳树心尖一紧,意识到从他口中听自己的名字,是一个非常不可取且奇怪的感觉。

这一刻,他们因叫了对方名字变得像是随处可见认识有一段时日的普通朋友,平等的、自由的。

可,垂眸的谈清许眼湖平淡、沉稳,惊不起一点波澜。

谈清许从善如流,手没有放下来,指腹就那样摩挲着草帽。

“还没到明天。”

沙沙声一下子触动到她脑子里某根神经。

没到明天?

明明观其态度,就是已经决定和她结婚了,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明天过后才能说。

“现在点头,兴许明天中午就能领证了”,桑佳树视线下移,盯着某人喉结左下边一颗痣,嘴里嘀咕着这些话其实故意用让对方听得到的声量。

话音刚落,帽子就被人扯得小幅度晃了一下。

黄牌警告,一次。

“身上好多痣,肤色不同就是不一样哈”。

她简直冥顽不灵。

这次没扯,帽子被拉得更高,因为绳子绕过耳朵后到脸颊再到下巴,严丝合缝打了一个结,迫使她整个脑袋不得不扬起更大弧度。

脸颊因病消下去大半的婴儿肥微微嘟起,向始作俑者宣泄不爽。

结果被对方另一只手捏住,拽了拽。

黄牌警告,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