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抄书比试(1 / 1)

崇文阁的周老板对书院的这些学子都算得上熟识,一看到季清夏进来就忍不住皱眉,待江玉珠一伙也都进了门,周老板的眉毛简直拧成了一个疙瘩。

季清夏无奈,但她确实管不了身后那群人,只好按自己的想法尝试与周老板沟通。

“周老板,您这儿可有抄书的活计?”

不待周老板答话,身后已经是一片哄笑声,就连在书肆中看书、买书的学子们也忍不住跟着笑。

崇文书院人尽皆知,季清夏读了十五年的书,一笔烂字却还不如七岁小孩,她写过的试卷说不清多少次被书院老师当做反面教材挂在院中“展览”过。

十五年都考不上一个童生,这笔烂字也占了不小的因素。

于是周老板摆了摆手:“去去去,到别处寻消遣去,别来这里胡闹。”

季清夏叹气。

原身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是过于糟糕,只是县城一共只有两家书肆,另一家店面很小,已经雇了长期留在店里抄书的先生,不收其他书籍。

“周老板,我是认真向您询问的,您若不放心,我抄过的书您亲自查验,觉得不合格不收便是。”

季清夏言辞恳切,神色认真,周老板看着还真犹豫了一下。

这季秀才一改往日那副泼皮无赖的模样,难不成被书院退学半年,当真浪子回头了不成?

周老板还没开口,旁边的江玉珠就嚷嚷开了。

“不是吧季秀才?你还真觉得自己那一笔烂字能抄书啊?你要是能抄书,那我也行。你说是不是啊周老板?”

江玉珠那一笔字虽然距离能抄书还差了很远,但好歹没被书院先生当众展出过。

又是一片哄笑声,季清夏知道成见难消,不再纠缠准备离开。

大不了去草市摆个摊子代写书信,总有人会因为好奇来给她开个张吧?

却有人不想失了乐子。

江玉珠伸手拦住了她:“别走啊季秀才?大伙儿都想看看你那字练成什么样了呢,这半年书院里没展出季秀才的墨宝,大家可都有些不习惯呢,你们说是不是?”

自然有她那群拥护者起哄,就连书肆里也有很多学子跟着答是。

周老板皱眉赶她们:“去别处闹去,别在我这儿捣乱。”

“这哪是捣乱呢周老板,季秀才想抄书,您不给个机会就把人赶走,传出去可是您耽误了人家‘浪子回头’的机会。”

说罢也不管周老板,直接抬手招呼店里的书童:“书童!还不把纸笔给季秀才备好!顺便也给我备一份,咱们让周老板评一评谁的字更好些。”

在崇文书院,若说倒数第一是季清夏,那江玉珠肯定是那个倒数第二。

季清夏被退学后,江玉珠就成了公认学识最差的那个,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逮到季清夏,江玉珠当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个压人一头的机会。何况今日的季清夏总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江玉珠迫切的想要一探究竟。

看到周老板真的示意书童去拿笔墨,季清夏反而不再急着出门,随意在书肆中找了个座椅坐了下来。

今天这事,恐怕她还得谢谢江玉珠。

见季清夏拿起桌上的书籍翻看,江玉珠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怀疑。

这季清夏什么时候有这样沉稳的气度了?之前不是看到书就开始龇牙咧嘴的?如今这副样子……倒真有些读书人的做派。

呸,定然是装出来的!在书院学了十五年都背不出一篇论语,还指望她能在家里突然开了窍不成?再说了……这人昨日还去当铺当了两本书,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有什么改变。

这么想着,江玉珠心下越发笃定季清夏就是装出来的,伸手推开身边的人:“起开起开,没看到人家季秀才都已经坐下准备一展身手了?还不赶紧给我让个位子!”

她直接坐在了季清夏旁边。

季清夏仿佛看不到她一般,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这本《春秋》第一卷原身以前也有,只是被卖出去了。她这会儿多看看,说不准还能背出来。

这可是书,是这个世界的稀缺资源,也是季清夏与系统进行交易的唯一筹码。

这是她想做抄书匠的另一个原因。

书籍珍贵,季清夏短期内怕是买不起的,只能通过抄书来尽可能的接触其他书籍,用以兑换系统内的学习时间。

她不通农务,也没什么经商的天赋,现在再去学一门手艺更是来不及了,想来想去,唯一的出路还是读书,科举。

如果能考上秀才,每月津贴最起码可以保证家里的正常开销,让陈笙父子二人不用再跟着她饿肚子。

这就是现阶段季清夏最大的理想了。

可惜书童动作极快,书才看了大半,笔墨纸砚已经在桌上摆好。

季清夏无奈放下手里的书,挽起袖子,研墨。

前世教她书法的老师说过,研墨最是考验人的心性。虽说现代社会大家多用现成的墨汁,但唯有亲手研墨,才能更懂墨的习性。

浓淡,深浅。

墨条与砚台的每一次摩擦,都能帮助人快速沉下心来。

江玉珠那边却不用自己动手,早就有追随者主动上前帮她研墨。

平心,静气。

季清夏目不斜视,提笔沾了刚研好的墨水,就抄刚刚看的那本春秋。

春秋也是季清夏熟读的书籍,刚刚有心去背,读过的部分已经背熟,几乎不用去看桌上的书,一个个工整美观的小楷字便从笔尖流出。

周围全是看热闹的学子,但自从季清夏落笔,喧哗声便越来越淡,直到最后,四周已是鸦雀无声。

季秀才这一笔小楷,竟与崇文阁的抄书先生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这人真的是季清夏?!

那边也在抄书的江玉珠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转头看到了季清夏纸上的字迹。

“不,不可能,这是你写的?!这不可能是你写的!!”

江玉珠猛的起身,身边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离她最近的季清夏却恍若不闻,下笔依然极稳,连一丝停顿都不曾出现。

站在季清夏身边围观的一个学子突然小声开口:“她好像没看那本书,是默写下来的……”

众人听到后不由得盯紧了季清夏。

果然,她低头写字,已然写出了几篇,桌上的书却不曾翻动一页。

原在柜台处想着如何终止今日这一场闹剧的周老板听到声音后好奇的走了过来,看到季清夏写出的字,忍不住一连说出三个好字。

这字或许在一众才子中算不上什么出彩的字体,但却是工工整整,最为适合抄书的字!

没想到季清夏还留着这一手本事?

季清夏听到周老板的声音,停了手上的笔,抬头。

“周老板,我可以在这儿抄书了吗?”

“当然可以!浪子回头金不换,季清夏,你可得时刻记着这句话呀……”

“多谢老板提点。”

这场不怎么正式的比赛到了这会儿,已然分出了高下。

江玉珠早就停了笔,纸上的墨迹连成一片,倒是跟季清夏之前在书院中“展出”的那些字也差不了多少。她看着自己面前那张纸上乱七八糟的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把笔一扔,愤怒的揉碎了那张纸。

“季清夏!会抄书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再回书院来,下个月就是县试,你若真通过了那才算你的本事!”

让一个被书院赶出来的人在一个月内回到书院并且通过考了十五年都没考过的县试,江玉珠这的确称得上是强人所难。

世人皆爱浪子回头的戏码,周围围观了全程的学子们都忍不住对季清夏起了几分恻隐之心,有些不赞同的看向江玉珠。

这人要是把季清夏逼的变回原来那个败家子,那可是罪过。

谁知季清夏丝毫不恼,反而点点头:“我会回去的。”

“……记得你自己说的话!我在书院里等着看你怎么回来!”

撂下这句话,江玉珠带着那群人灰溜溜的离开了书肆。

季清夏没怎么在意,抬头看向周老板:“老板,就继续抄这本春秋,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周老板越看季清夏越觉得顺眼。这孩子不知经历了什么,竟有如今这一身气度,宠辱不惊,若她能一直如此,自己帮她一把也不是难事……

季清夏不知道周老板在想什么,不过好不容易得来了赚钱的机会,又能接触到珍贵的书籍,她当然要珍惜。于是没管周围的纷纷扰扰,继续低头抄书。

周围的人一开始还在看热闹,渐渐的又有许多知晓季清夏大名的人跑来围观。等到过了午时,来围观的人就慢慢散去了,只剩下季清夏坐在一楼的正堂里埋头苦抄。

崇文阁二楼。

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女在楼下看季清夏抄书看了许久,终于回到二楼自己的位置。

坐在她不远处的一名学子同她打招呼:“冯小姐!你也去楼下看季清夏的热闹了?要我说什么浪子回头都是些噱头,她那个性子,用不了两天估计就受不了这份苦差了!”

二楼是学子们抄书的地方,听她开口,其他抄书的人也都窃窃私语起来。她们刚刚大多忙着抄书,都没有下楼去看那场热闹,因此大多觉得季清夏坚持不了多久。

毕竟若不是家境贫寒,谁愿意坐在这书肆中对着早就熟识的书籍,一抄就是大半日。不仅辛苦,还占了在书院中学习的时间。

哪有几人能像冯小姐一般,明明出身高贵,却仍愿意来抄书的。

那姓冯的少女听着众人的议论,也没答话,只默默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却有些出神。

那季清夏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如今这一身气度……当真不凡。

难道浪子回头的戏码真的不止存在于话本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