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1 / 1)

妄夺她 猪猪丁 2458 字 2个月前

裴映慈一怔,力道稍松,卢少灵却没有趁机挣脱。

他仍靠着墙边站直,因高出她半截,略略垂眸俯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美目刹那失神,错愕、意外、疑惑团杂在一起,很快又归复平静。

不待裴映慈再开口质问,卢少灵已徐徐道:“裴姑娘,你不必害怕,我绝非心存歹念。你听我说完旧事,心中自然分明。”

“当年裴老将军驻兵曲川,曾对我阖家有恩。”他语气稍沉,面色却并无起伏,“我出身微陋,父亲是曲川卢家村一名普通农户,他为人老实本分,晨耕暮归,如此家里也算有口饭吃。后来我家良田被抢,父亲还遭地主乱棍打死,若不是裴将军得闻此事为我家主持公道,只怕我与母亲没命活到现在,我更不可能有今日的造化。”

他格外认真地望着裴映慈,眸底隐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期待,“郡主,你当真一点儿也不记得我么?”

裴映慈闻言一怔,狐疑地打量着他,慢慢摇了摇头。

卢少灵怅然一笑,徐声道:“裴老将军知晓我家拮据,特命人请我与母亲前去军营,彼时你与少将军皆在帐中……”他话端一顿,熠亮的眼睛直视着裴映慈,似陷入朦胧回忆,“少将军侠义豁达,只说今后在曲川一日便会替我撑腰。郡主将一袋果子送与我,还让我今后用功念书,待我有出息,哪日到京城你便带我见见世面。”

裴映慈听他说得煞有介事,可心中却想不起半分,并不能肯定他所言虚实。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长睫稍闪,默了半晌才问:“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卢少灵道:“郡主,裴老将军忠肝义胆,却含恨埋骨沙场,少将军更无端蒙冤狱下……”

他凝视着她,语气恳切:“我想要重查旧案。”

裴映慈骇然一震,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杏眼圆瞪,盯着卢少灵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心砰砰震动,不由自主朝四周环顾睃视,确定附近并无可疑之人,目光又再落到他脸上,面上的惊骇之色已淡去许多。

她冷着脸,又再退半步,目光泛起一丝凉意,“卢公子,当心祸从口出。”

她稍稍敛眸暗忖,难不成她借由霍昭庇护私下前往天牢一事已然泄露?缝天所权倾朝野,亲奉御旨监察百官,霍昭必然树敌不少,难保没有人在后搞小动作。

她一面气恼霍昭的手段,虽嘴上从不饶人,实则心知肚明其中利害。无论如何,她从来没想过要霍昭出事……

裴映慈定下神来,电光火石间想起先前种种疑点,猜想卢少灵身后主使会是谁?

她冷沉沉地扫觑着他,“卢公子,无论你有何意图,又受何人指使,只是你不必在我面前试探作势,我没有忤逆皇上的胆子。”

“皇上仁慈,我能苟活于世只谢天恩浩荡,从不存非分之想。”她摆起冷脸,顿了顿,复又威胁,“你是天子门生,圣上钦定的新科探花,方才那些话已足够你掉脑袋。我再不济,身后也是霍家,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耍心眼,否则,我不敢担保霍昭会听去多少。”

裴映慈转身欲走,卢少灵的声音却追上前:“郡主,卢某既向你坦白,必然已想过前因后果。如郡主所言,我胆敢与你说这些,难道不正是授人以柄么?”

裴映慈脚步一顿,自也因他的陈情所动。

卢少灵又道:“郡主,我承裴家再造之恩,只想查清旧案隐情,还望你信我一回。”

裴映慈稍蹙眉,回眸瞥了他一眼,清凌凌的眸子掠过质疑探究,最后却只抿了抿唇,并没再搭理他,快步朝马车步去。

她无暇顾及其他,满脑子都是他方才胆大包天的承诺。

他怎敢?且不论父亲是否真有恩与他,忽然冒出个所谓卢家郎君口口声声要替裴家肃清冤情,只听上一句便觉荒谬至极。

她虽不是聪明绝顶的七窍玲珑心,可这样简单的是非自然能分清。

莫说他这尚不能在朝廷站稳脚跟的区区探花郎,就连霍昭也对东宫旧事讳莫如深,更遑论张口便要翻案。

她摸不准卢少灵的意图,更害怕有心人拿捏了把柄,企图敲打她和霍昭。

这件事远不到罪不容诛的地步,却也不是轻飘飘拿起放下的小事,在这一点上,她与霍昭无疑共进退。

正思虑间,蕊冬在外低低喊了声,她抬眸,见何岚儿跟着陈九安默默出了天牢。

她忙跳下马车,理了理衣衫,快步迎上前。

何岚儿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欢喜之色,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低垂着眼眸,轻轻叹了一声。

她心道古怪,忙避开闲人,领着何岚儿走到一旁,关切道:“嫂嫂怎么了?可是事情有变?”

何岚儿摇头:“一切都顺利,只是我觉着……”

她话语稍顿,好似在琢磨该如何解释,犹疑半晌,这才道:“小慈,你且听我说完,切莫冲动。”

裴映慈迟疑着点头说好。

何岚儿这才道:“我总觉得翀哥似乎、似乎有些古怪……我进了天牢,原先还与他好好说着话,可说过一会儿,他就好似变了个人似得……忽然间像是不认得我是谁,垂着头不言语,我喊他也不应声。”

“我觉得不对劲,便打算喊人,可那些狱吏像是早有戒备,闯进门直接将他带走了。”何岚儿面露忧虑,犹豫了片刻才说,“我问陈侍卫,他说只因翀哥见着我太过意外,如此才乱了方寸。可我瞧着不太对,他不愿多说,我自然也是没立场问的。”

裴映慈已急得皱起眉来,她只顾安慰何岚儿几句,人已大步走向牢门,那守备见她来势汹汹,当即唬了一跳,只恐生变,手已按在刀上。

她还没来得及再靠近半步,陈九安忽而横手拦在身前,只道:“郡主,天牢重地不得擅闯。”

裴映慈狠狠瞪他一眼,抑制着心中汹涌的愤怒,齿缝中挤出一句:“你们早就知道,对么?”

陈九安垂眸不语。

裴映慈冷笑一声,拔身便走。

他在后低声道:“郡主,公子不在落玉斋。”

她一怔,脚步稍稍滞顿,心底的无力和气恼愈发浓烈。

霍昭早已猜透她的心思,知晓她若得知此事,必然会向他讨要说法,特地选了霍采英大婚前日让她们来天牢,摆出合理正当不在霍家的缘由,正好避开不见。

他实在太了解她,而她痛恨这样的默契。

裴映慈回到霍府不久,越想越烦得紧。

无论是卢少灵还是裴翀,她心中绞成乱麻,无从追查,到底还是得悄悄去趟落玉斋。

她还没动身,迎红却忽来传话,说是霍夫人已回桐云院,让她过去跟采英作伴吃茶。

裴映慈别无选择,只得随迎红同去。

今夜霍府几多忙碌,裴映慈陪在霍夫人身边,倒像足了她的女儿。

她有些恍惚,也不知寻常人家的母女究竟如何相处?她自幼丧母,从未体会母女眷情,最亲近的女性长辈无非是养娘。她懵懂年岁来到霍家,虽感念霍夫人的悉心照料,却也永远无法真正拿她当亲娘看待,二人之间始终有层朦朦胧胧的隔阂。

她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静目睹亲近之人的盛大喜事,也不知自己将来何去何从,一时怅然感慨,只能暂将心事搁置……

霍采英于吉日出阁。

裴映慈作为霍家女眷自要送嫁,今日难得穿着鲜艳,云鬟叠翠,俏靥含春,珠钗玉环无不精巧秀致,招徕不少送亲之人眼光,却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冒昧。

在闺中送嫁之时,两个姑娘家都哭红了眼,被喜娘哎哟哟地劝,最后霍采英依依不舍披了红盖,裴映慈随一众亲眷将她送上轿辇。

秦、霍两家世宦联姻,酒席都由秦家整治,相邀宾客一应前往国公府夜宴,裴映慈身为娘家女眷,自然不便到国公府凑热闹。

入夜,她在小院独自用过饭食,不免心生怅然,只叹今后与霍采英相邀闲叙已没那样容易。

她枯坐出了会儿神,本打算卸钗洗沐,谁知还不及喊人,蕊冬倒风风火火闯进内室,低声急道:“姑娘,公子来了。”

她一怔,倏地站起身,便见霍昭缓步走进屋内,阔拔凛凛地站在灯下,眉眼微饧,颇有醉态。

蕊冬已识趣悄然退下,裴映慈有些发怔,站在榻前久久不动,只见霍昭一身金纹锦袍,仪表堂堂,好不风流。

他于霍采英而言是堂亲,于秦鹤扬来说更是至交兄弟,参加喜宴的打扮自有讲究。

霍昭今日着身贴红绉纱星蓝长衫,正冠束发,风姿卓拔,若说句玩笑话,寻常计较不得的普通百姓娶亲,也无非这般穿戴。

霍昭凝眸望着她,眉目松弛,面色沉静,不知作何思索。

裴映慈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别开眼道:“你来做什么?”

她引他到桌边坐下,翻袖斟茶,又暗想,这话问得也多余,左右不过要做那些事,不论几多不愿,她又何曾拒绝得了?

今夜霍府添喜事,小院里的丫鬟俱在桐云院未归,不正合霍昭心意?

昨日意外丛生,因他刻意避开,她并没机会质问。

眼下霍昭主动寻来,她理不得他有没有这份耐心,已打算将疑思解开。

霍昭借着灯影,又瞧她几眼,语意沉缓:“你不想我来?”

裴映慈知他有意戏弄,冷淡回道:“倒也不是,总归今日并非你新婚,否则我还以为撞见鬼。”

霍昭轻声嗤笑,捏着那瓷杯默默嘬饮,黑沉沉的眸子黏在她脸上。

裴映慈定定回看向他,清丽小脸在灯火下愈显俏美,“你若真有通天的本事,便着人好好查一查那探花卢少灵。”

她没打算隐瞒,更担忧卢少灵背后有人作梗,与其提心吊胆,不如干脆借霍昭之手探个虚实明白。

霍昭稍稍挑眉,沉默了片刻,这才徐声道:“你这回倒学聪明了,不过,对着我倒也无需用这些小聪明。”

他搁了瓷杯,自怀中抽出一册文书,轻置桌前。

裴映慈迅速垂眸扫了眼,一时瞧不出端倪,微微蹙眉看向霍昭。

他只道:“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在里头。”

他稍稍扬起下巴,锋锐的喉结轻漾弧度,在灯下尤显风流。

裴映慈迟疑着拉过小册,只掀开瞧了一眼,当即杏眼圆瞪,倏地抬眸看向霍昭。

那是缝天密使上呈的密函,里头写尽有关卢少灵的出身来历,正是她那日在书阁悄眼瞥见的那份!

却见霍昭神态平淡道:“我还以为你跟以往那般,总会耐不住性子潜到落玉斋偷取。哪知你这回倒学乖了?也罢,免你走一趟。”

他虚挑眉,气定神闲地望着裴映慈,神情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她惊愕转眸,暗道果真被蕊冬说中,这么些年的小动作小伎俩,霍昭明明看在眼中,却从来没有声张……

她被他牢牢拿捏在掌中,明里暗里,她一举一动他都知晓。

她负气一哼,蹙眉瞪着他,“你想拿这个堵我的嘴?”

他主动送上她心中所求,以期她能假装裴翀在天牢安然无虞,继续装聋作哑乖乖臣服在他身下,是这样么?

霍昭撩眼看了看她,“当然不是。”

他的长指轻轻搓蹭杯沿,递至唇边稍含了半口,忽而揽过她的脸侧,猝不及防吻了下去。

他不必开口,裴映慈已知晓答案。

温茶顺着半阖唇齿流入更深的喉腔,他衔住软滑丁香,搅乱鼻息,与她缠绵亲吻,她能从茶叶醇香里嗅到淡淡酒气,长睫轻轻颤抖,抵着他的肩,身软似水,逐渐逐渐沉沦在这复杂又霸道的情绪里。

她轻喘着,好不容易挪开唇瓣,声音不稳:“我大哥究竟怎么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觉得你能瞒多久?还是说你以后也不打算让我去见他?”

事情既已挑开了,她不打算与他周旋,逮着机会连声质问,柔软的小手推着他的下巴,反被大掌扣住,利落扯下,凌厉的吻再度落下。

他轻碾她的唇瓣,或轻或重地咬吮,嗓音模糊:“话这般多。”

他再次剥夺她开口的机会,霸道娴熟的手段轻易卸去她的抵抗。裴映慈软在他怀中,紧紧揪着他的袖摆。

霍昭格外怜惜地抚上她沁出薄汗的俏脸,像醉意上头口不择言,声音低哑风流:“你瞧我们这身衣裳,像不像一对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的新人?”

裴映慈陡然暗惊,下意识垂眸看去,知被他说中几分,忙猛然推开他的手。

她清冷的眸子扫过俊逸的脸,沉声道:“胡说什么?”

“不像么?”他似笑非笑地觑她,“不如让人喊爹娘来瞧一眼,想必他们也会这般以为。”

她心底猛坠,忙横他一眼,“霍昭,你疯了?”

她不知他说真说假,更怕他不管不顾,真将这不伦的秘密抖漏出去。

她无比清楚,她于他来说不过是寄托欲望的某个选择,一个养在家中可以由他肆意亵.弄的美人,她有把柄软肋握在他手里,他动动手指她便甘愿屈服,而她的确对他心有所求,所以,没人能比她更乖顺讨巧。

如此顶着哥哥妹妹的名义暗度陈仓,神不知鬼不觉,既保全他霍使君清廉正直的名声,又满足他心底暗藏的私.欲,比在外狎妓养姐儿好处多。

她后来想明白这个道理,便开始心安理得跟霍昭提要求换好处,从不肖想能与他谈论几分真心。

霍昭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妹妹长大了总要嫁人的,可我舍不得,只想你永远做我的妹妹。”

裴映慈冷着脸面向他,顿了顿,掖止心底的恼怒,面上转而浮露淡淡讥讽:“所以哥哥又打算怎么做?让我永远留在霍家不嫁人,继续与你透夜乱.伦,还是假戏真做找个由头当你见不得光的外室?”

她虚伪地笑起来,清凌凌的笑声在夜里分外刺耳。

桌上烛火一跳,裴映慈笑意乍敛,声音无比坚决:“霍昭,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