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曲(1 / 1)

渝江以南 炸毛狮子王 2911 字 2个月前

快乐的周末结束后,贺颂宜躺在床上有点难过,明天就是周一了,周一代表什么呢?

周一代表要上课了。

代表要上体育课了。

然而贺颂宜只焦虑了五分钟,因为五分钟后她已经在梦里会周公了。

体育课集合时,大家再一次看见出现在队列中间的贺颂宜,介于上一次她也来了,同学现在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惊讶了。

余舒书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不是和你讲了下次来提前和我说一下吗,你忘了嘛上次没跑的八百今天要补回来的。”

贺颂宜无视她的担心,而是给自己打了针鸡血,“没关系,我可以的!”

余舒书怀疑这人周末玩傻了,“……行,你加油。”

集合结束后,就开始八百米的测试,按学号分批次进行,贺颂宜站在跑道附近做热身运动。

她这些年都挺正常的,跑个步而已,况且她也想知道自己现在的体能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又不拼命跑能有什么问题。

虽然她不喜欢运动,可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比赛更好的学琴,再不喜欢也得克服,总不能真做一辈子的林黛玉吧。

体测正进行到一半,班长火急火燎的跑来喊道,“学校有个问卷要答,跑完八百米的同学马上回教室,没跑完的继续跑跑完再回去,体育委员等成绩全部登记好再回教室。”

余舒书学号靠前是第一批,刚刚跑完正休息着,听到班长的话她气喘吁吁道,“啊,那我得回去了,你怎么办能跑吗,不行就去请假吧。”

贺颂宜摇摇头,“没事的,你先回去答问卷,顺便把我那份也答了。”

“行,你别逞强哈。”

“OKOK。”

八百米的测试是五人一跑,贺颂宜在最后一批。

轮到她时已经临近下课,操场上只剩下寥寥几人。

体育委员一声令下,几人如脱缰野马往前冲,贺颂宜成功被甩在身后。

她小跑着跟在人群后面,尽量不被拉开太多的距离,只是她体力太差,跑了半圈就开始大喘气,速度又慢了下来。

贺颂宜也不着急,依旧是慢慢的跑着,她在体育方面的胜负欲为零,参与这些也只是为了让体能不那么差。

她都做好了倒数第一的准备了还怕什么。

贺颂宜心态很好,跑的动就跑,跑不动就走。

同学都已经到了终点登好成绩跑去班上了,而贺颂宜还在剩下的半圈里慢慢挣扎。

体育委员看了眼时间,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班上的答卷她还没填,等下回去还要时间,可能刚到就上课了,下节课要讲之前的试卷……

担心来不及,她脸上神色不由得开始焦急起来,心里也有些埋冤贺颂宜为什么跑的这么慢。

贺颂宜也觉得这样慢悠悠的跑不太行,毕竟不能耽误别人的时间,她想和体育委员说让她先回去,但是隔得有些太远了,就只能加快速度跑。

到终点时她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胸腔内的心脏要蹦出来了,呼吸开始不畅脑袋也发蒙。

体育委员着急回去没注意到贺颂宜的样子,她记完成绩在下课铃响时就赶紧往教学楼的方向跑。

贺颂宜满脸虚汗,神色惨白,她扶着墙边缓了会儿,等呼吸稍稍顺畅了她才慢慢放心下来。

她是早产儿,自小就严重贫血,沈蕴每年给她治病的钱都花了大几十万。

在钱的维系下,她的身体渐渐好转,血红蛋白已经到正常值。

时间久了,贺颂宜过惯了正常人的生活,很多禁忌也不需要太过遵守就没当回事。

但也依旧会避免剧烈运动,刚刚怕害得体育委员迟到就稍微跑快了点,哪知这八百米跑七分钟还能犯病,她的身体素质何止是差,简直是差到家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沈蕴在她的琴房抽屉里备了补血药剂。

贺颂宜想回琴房喝瓶这个缓缓。

上课铃已经响了,路上同学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全都在奋力往教室跑。

贺颂宜叹气,她要这么跑估计早就晕倒了。

她这么想着,身体也很给她面子。

贺颂宜大脑传来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感觉她以前有过无数次,每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后不过几分钟她就会晕倒,就像关机倒计时一样。

完蛋了。

贺颂宜趁着倒计时结束前赶紧往小花园走,

她意识逐渐模糊,视线也一点点边暗,只能远远看见小花园的柚子树下有一个人在扫地。

贺颂宜感到一阵庆幸,她朝那人喊道,“江易淮!”

明明江易淮这些天都没来这边扫过地,为什么她那么确定这个人就是江易淮而不是其他人呢?贺颂宜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下一秒,她整个人倒了下去。

彻底陷入昏迷前,她看见那人扔下手中的扫把跑了过来。

不,是飞了过来。

真好,有人看到了,她不用再和以前那样倒在路边几个小时才被人发现了。

在救护车上,护士简单的做了个检查,发现是贫血引起的昏厥,立刻把人送进了急症室。

医生护士拿着各种仪器检查,中午的急诊室来来往往的,人就没有停过,整个医院闹哄哄的。

贺颂宜躺在病床上,乌黑的头发在白色床单上铺开,肌肤苍白若冷瓷,像只没有任何生气的布偶娃娃。

江易淮站在边上,双眉就未舒张开过,他脸上不做表情时会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护士看他瘟神般的盯着,手上扎针的动作不自觉地轻缓了许多。

没过一会儿医生拿着检查单子过来,“血红蛋白居然才49,重度贫血还让她做剧烈运动,是不要命了吗?”

“对不起。”

医生本意也只是想提醒下家属,让他注意好患者的身体,没想到他会这么诚恳的道歉,倒是把医生搞得不自在了,“别和我道歉,下次注意点。”

“好。”

医生继续说了些她这次昏倒的原因以及解释了检查单上的数值代表着什么,他把单子递给江易淮,“行了,等护士来给她输血。”

谈话间有一辆担架车被推进急诊室,整个房间再一次被吵闹声轰炸,这里的环境很差,动不动就会有病人路过。

周围是家属大嗓门的聊天声音,还有一些小孩哭闹声,鼻息间浓重的消毒水味令人感到不适。

江易淮眉头蹙起,“医生,给她升到VIP病房吧。”

医生正在开住院单,头也没抬,“VIP单间六百,套间两千,你要哪种?”

“套间。”江易淮回答的没有任何犹豫。

医生这才抬头看他。

江易淮现在还穿着校服,鞋子也是最普通的款式,他虽然长得高,但脸上依旧保留着学生才有的青涩气息,怎么看都像是个毛头小子。

医生好心提醒,“她这种情况要输血输到血红蛋白回到正常值才行,保险起见需要五天,套间的费用很高,其实普通病房就够了,你要不再考虑一下?”

“不用。”江易淮摇头,“你给我开单子吧。”

人家家属都这么坚持,医生哪还能阻止,“行。”

裕园记给的工资和打单子赚的钱都拿去还债了,江易淮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千不到。

他拨通一个电话,“喂,杨叔,你之前说的那个代言人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好了,我愿意去。”

电话那头的杨军开冷哼一声,“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对不起,我当时太冲动了。”

听到这话,杨军开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说的话也开始讽刺起来,“怎么?你不是最讨厌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动吗?不是觉得会影响你烹饪吗?现在不讨厌了?不觉得会影响了?”

面对杨军开的刁难挖苦,江易淮只能继续陪笑,“抱歉杨叔,我前些天脑子没转过弯来,不明白这其中的利益,辜负了您的好意。”

听到他这么诚恳的道歉,杨军开适可而止,江易淮愿意配合当然是好事,他点点头,“行,现在价钱就没最开始那么高了,算是你不听话的惩罚。”

江易淮并不计较这些,他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没关系,只是可以提前预支一下吗?”

“不是刚发工资吗,你钱拿去干什么了,你还这么小的年纪,可别惹上不好的毛病啊。”

“没有,工资就拿去还债了,现在遇到点事。”

杨军开也是知道他家的情况,问道,“要多少?”

“一万五。”医生说保险起见要五天,怕不保险江易淮打算订一个星期。

“行,待会儿叫财务打给你。”

“谢谢杨叔。”

解决了一件大事,杨军开心情不错,开始说教,“要好好听我的安排,我都是为了你和裕园记好,年轻人太有傲气并不是好事,得学会低头,知道吗?”

江易淮喉结动了动,他的头早在江正礼离世那年就已经低到尘埃里,磕了无数次响头才换来别人的怜悯和施舍。

“嗯,知道了。”

VIP套间在单独一层,里面配备了茶室会客厅和独立卫生间,病床前是一面超大的落地窗,有单独的阳台,上面种满了绿植。

在这里几乎听不到多余的噪声,无论是环境还是服务都比急诊病房高上好几十个档次。

江易淮这才放下心来。

输完血后,医生又来了一次吩咐注意事项。

江易淮认真听着医嘱,一字一句记在备忘录里。

“差不多就这些了,你平时多注意点,等她醒过来再来找我。”

“好的医生,麻烦你了。”

过了一会儿护士端了一个碟子过来,上面是生理盐水和碘伏,“这是你要的东西。”

贺颂宜晕倒时,江易淮哪怕是飞过去的也没能赶在她倒下前扶住她,不过好在小花园附近有很多的灌木丛,缓冲了很多力量,但裸露出来的皮肤就被一些草木倒刺划伤了。

和她昏倒这事比起来,身上的这些细小伤口确实很难被人注意到,只是女孩子爱漂亮,处理不及时留下疤痕肯定会难过。

“谢谢,你放桌上吧。”

“好。”护士放下手中的东西离开病房。

室内再一次陷入安静,江易淮将棉签沾湿,一点点擦着贺颂宜脸上伤口的灰尘。

动作细致的仿佛面前的是一件珍贵的文物,一举一动生怕弄伤了她。

将伤口处理好,江易淮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凝重的像是要滴出水一样。

江易淮在路上已经通过朋友要到了苏云央的联系方式,又通过她联系到了贺颂宜的父母。

现在正是午高峰,公司到医院需要经过高架桥,这一路上格外拥堵,沈蕴坐在后座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贺正承握紧妻子的手,宽慰她,“没事的没事的,那个同学说已经在医院了,就说明没什么大碍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悬着的石头始终未落地,眉宇间满是担忧,只是他怕自己如果也失了分寸那妻子只会更加崩溃。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医院,夫妻俩一路直奔VIP病房,直到看见女儿完好无损的躺在床上输血后,两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过于紧绷的弦忽然松了,沈蕴差点也跟着昏过去,江易淮立马起身让位置,“阿姨,你坐会儿吧。”

沈蕴这才注意到这位救命恩人,她感激拉住江易淮的手腕,“同学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的,真的不敢想。”

她眼眶微红,额头上冒着薄汗,一路跑来费了不少力气,原本梳的一丝不苟的发型也有了凌乱的迹象,此时此刻哪还有原先高贵从容的模样。

江易淮摇摇头扶着沈蕴坐下,“没事的阿姨,一路上辛苦了,你先休息会儿吧。”

没一会儿门外有人敲门,是沈蕴的助理。

沈蕴是在会议进行到一半时赶过来的,助理处理完会议遗留的问题后就赶紧过来汇报情况。

“已经解决好了,那个项目现在是徐经理在跟进,这是您要的东西。”

他递给沈蕴一叠支票还有一支笔。

沈蕴利落的在上面填好数字,撕下递给江易淮,她起身以示尊重,“同学,你救了喃喃,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回报你,这张支票无论如何你都得收下。”

沈蕴对江易淮是真的感激,上一次贺颂宜在外面晕倒,硬生生躺在路边好几个小时才被送进医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数都数不清。

这一次如果不是江易淮及时发现,沈蕴都不敢想她的阿喃还要倒在灌木丛中多久。

支票就递在手边,江易淮往后退了几步,“阿姨,我只是碰巧看到了随手之劳,这个我不能要。”

唯恐沈蕴会继续坚持,江易淮一秒也不敢再待下去,他急忙说着,“既然你们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叔叔阿姨再见。”

说完江易淮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沈蕴身处高位久了,对待无法给自己创造利益但又的确感激的人,向来都是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

上次送阿喃来医院的人,沈蕴也是这样做的,他拿着那张支票开开心心的回家了,说自己救了位财神爷。

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钱,不是吗?

贺正承微微叹气,无奈的跟着江易淮出去喊住他,“同学你等一下。”

江易淮停下步子,“叔叔,有什么事吗?”

贺正承解释道,“我妻子她做事向来简单粗暴,所以刚刚有些不妥,叔叔在这里和你说句抱歉。”

江易淮摇摇头,“没事,我都明白,只是那张支票我真的不能收。”

“支票不能,这个总可以收下了吧。”贺正承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我的名片 。”

在职市长的名片,其价值不比那张支票低,却又比那张支票更容易让一位需要自尊的年轻小伙子接受。

贺正承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容,面对这位只能在电视上在市政厅里见到的男人,江易淮说不惶恐是假的,他沉默片刻,最终接过了那张名片。

贺正承回病房时,沈蕴正坐在病床旁的沙发上看文件,她忽然抬头问道,“我刚刚是不是有些欠考虑了?”

“有一点,他不是我们平时接触的那些老油条,巴不得我们用钱打发,这个年纪的学生自尊心还是很强的,况且他和喃喃还是同学,也是好心之举,如果真给人家拿了这张支票以后他俩还怎么继续相处呢。”

说直白点,都是同学,人家好心送你女儿来医院,你一张支票甩给人家,省事是省事了,但好好的救命之恩变成了明码标价的交易。

知道自家夫人不喜欢听人说教,贺正承点到为止。

他开玩笑道,“沈同志,平时在公司当惯了裁断果决的董事长,偶尔也要下下基层了解了解民众的意愿呀。”

沈蕴冷哼一声,“那还是比不得贺市长厉害,忙起来人影都不见一个。”

她虽然嘴硬,但确实也觉得自己这点做得不对,“看着是个不错的孩子,到时候人家有什么事你可要给人家好好解决。”

“遵命。”

贺正承坐下给自己沏了一壶茶,随口问道,“只是怎么没听喃喃提起过他,这是什么时候交的朋友?”

近期贺正承出差连着好几天没回家,这次女儿住院能及时赶到也算是凑巧,沈蕴还在气头上,说话也带着刺,“你都多久没见女儿了,她就算想和你提起也没机会啊,而且你以为是在单位里,什么事都要过问你?”

“我又没这个意思。”贺正承被凶得只能小声嘀咕着,他从桌上端起一杯茶递过去,“消消气,忙完这个月带你去泾川玩?”

沈蕴一脸嫌弃的接过,“这都什么茶啊,等下我叫小张送一包太平猴魁来,少喝点这些不知名的茶。”

贺正承无奈,“我都没说什么,你还讲究上了。”

沈蕴没理他,边看着文件边吩咐道,“等下喃喃醒过来要饿了,你打个电话叫杨姐炖点猪肝汤送来。”

“好好好,遵命遵命。”

看他悠闲的坐着位置上品茶,沈蕴不由得问道,“你单位没事了?”

“请了一天假。”

沈蕴总是抱怨贺正承忙的不着家,但也知道他这是为人民服务,在大事上她还是很善解人意的,“没事,你去上班吧,这边有我就行,你的工作不能拖。”

贺正承放下杯子,透过镂空屏风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女儿,“我再等等吧,等喃喃醒了再走,不然她又要难过了。”

贺正承因为工作常年缺席女儿的重要场合,贺颂宜总是一次又一次从满怀期待到失望。

她知道爸爸是个勤政为民的好领导,她体谅爸爸的辛苦所以从来不表露,但不代表贺正承不知道女儿的委屈。

贺颂宜越是懂事,他这心里就越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