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地方离市中心的医院很近，几乎才一刻钟的时间，闪着红蓝急救灯的救护车便呼啸而至。

齐刷刷的白衣医护人员动作迅速，抬着担架把晕倒的男人抬上救护车——

哦，现在对方倒不是晕倒的状态，眼睛已经能半睁开，但似乎脑子并不受控制，半只手紧紧攥着徐东鹿的手臂不放，眼神飘忽也说不出话。

直到救护人员把两人分开，对方攥着的手才松下。

宋一岚在等待救护车来的十几分钟，一直待在徐东鹿的身边，看着他做了好几组心脏按压，到第四次时，面色苍白的男人已经有了反应，恢复了意识。

看到这里，一边没什么机会能帮上忙的宋一岚心里也是落了口气，又过了两三分钟，乌拉乌拉叫的救护车就来了。

后面的事情归不到宋一岚他们继续管，以至于医护人员在最后关车门时还朝着徐东鹿说了一声操作很及时，顺道感谢了一把打电话的好心人——宋一岚，宋一岚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然后红十字的救护车便飞速消失在视野中。

“徐同学，操作得很好啊！”

宋一岚转过身，拎起散落在地上的包，拍打了两下灰尘后，抬头对着青年咧出一抹笑容，嘴里重复了一遍医护人员的赞赏。

“没有没有，只是普通的胸外按压，医学生应对这种情况还是可以的。”

徐东鹿拍打着卷起的袖子摇头，说到后一句，语调却微微向上扬。

“那是那是，差点忘了你是学医的，手法看起来就很专业，也很冷静！”

宋一岚夸人时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这样就显得语气特别真诚。

“我当时还挺紧张的，人就在我旁边倒下了，一下子就晕了没反应，呼吸差点都没了，你还没来之前，我打120的手都是抖的！”

回想起刚才的经历，宋一岚忍不住拍了拍胸膛。她人生二十几年来还没有像今天一样，直接碰上当热心路人的机会。

最开始的半分钟，宋一岚甚至升出对方本来就有病症，随机碰瓷一个路人的想法，然后自己赔得倾家荡产，在法官面前大喊“我没钱赔让我蹲橘子吧！”类似的话。

不过又想到公共场所有监控，周围还有其他路人能为自己作证，自己也是学法的，应该不会落魄到这种悲惨的地步，还有……

总之总之，谁都不知道徐东鹿到来之前，宋一岚的脑子里到底闪现过多少种离谱又带着合理但莫名荒诞的情形。

不过还好，看着对方恢复意识被送上救护车，宋一岚吊着的小心脏终于安稳下来。

此时，脸不红心不跳的宋一岚笑着对此次事件的大功臣——徐东鹿同学，伸出称赞的大拇指。

“宋同学过誉了，只是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到你……”

徐东鹿笑着摇头，把称呼改成了同学之称。

起初，徐东鹿都是称呼宋一岚为宋小姐，后面宋一岚让他直接喊大名，但徐东鹿总感觉怪怪的，喊人时一点不自然。

最后宋一岚拍手决定：“那就喊同学吧，这样够亲切又礼貌，我也才毕业一年，勉强还算是称得上同学！”

其实宋一岚还比徐东鹿小了一岁半，最开始在签合同时看见了对方身份证号，宋一岚还有点新奇，不过一想到自己是直接大学毕业就出来当打工人，徐东鹿读的是5+3，这点年龄差就一点不奇怪了。

“是啊，我也是挺好奇的，你今天居然会在这里，穿这么好看！”

说起两人这场巧合般的相遇，宋一岚好奇地盯着面前的徐东鹿看起来，甚至绕着对方走了两圈，边打量边赞叹。

刚才忙着急救，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现在认认真真打量一番，宋一岚却是眼前一亮。

徐东鹿今天明显也是来参加漫展的。

整体的服装以藏蓝色和暗色银纹为主，服饰花纹细致繁复，似乎模仿了苗族传统的几何图案和植物纹样层次错落，异域风显。

衣襟处的花纹更加细密交错，一条银蛇的形象盘错在其间。袍子底下蹬着长款布制古靴。

长长的黑发被束扎在一起，一半马尾一半垂下，银色的骷髅花纹鸟羽插在一侧。底下一双明显不同于寻常人的眼瞳，在光线反射下散开色差。右侧眼角底下，还刻意描了一朵藏青色的小花。

戴在腕边的镯子呈现出古铜色，举起手臂时，腰间挂着的铃铛装饰便会随之作响。远远一看，倒真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位异族少年。

“谢谢……现在一起回去吗？”

被宋一岚注视得不太好意思，徐东鹿连忙开口，打断了宋一岚持续性的打量。

“啊，对，现在要回去了，坐3号地铁，一起吧？”宋一岚回答，眼睛还是忍不住往旁边悄悄偷瞥。

【好好看，像漫展特别嘉宾一样！】

“好的。”徐东鹿一点头，拍了一下腰侧的布袋，同意道。

目的地相同的两人挤上了地铁线，现在不是工作日的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不算太挤，宋一岚甚至在上车时看到好几个衣装鲜艳的coser。

不过鉴于已经从漫展馆出来，宋一岚的“e人”值耗得差不多，看了两眼后就收回视线。

“话说，刚才那位小哥到底是什么病啊？心脏骤停吗？”

实在无法忽视边上的徐东鹿，宋一岚边划着手机屏幕，一边侧头跟他闲聊起来。

“是的，是心脏骤停。”

“当时摸到他的颈动脉搏动处，脉搏已经很微弱了，胸廓起伏几乎没有变化，需要先做按压恢复。”

“那具体该怎么做了，遇到今天这样的？”宋一岚换了一个姿势，把身体重心换到右脚上。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先让患者平躺在平坦1坚实的平面上，然后让他侧头，检查口腔是否有异物。”

“接着解开衣物，松开领带之类禁锢呼吸的紧身物件，找准两侧□□中点作为按压部位，两手交叉，用掌根垂直用力按压，以每分钟至少100次的频率进行匀速按压。”

“连续进行几组胸外按压操作后，再次判断他的意识、呼吸、心跳是否恢复。如果旁边有除颤仪的话就更好了，直接进行心脏除颤。”

“这次算是比较顺利的，救护车来得快，他也醒过来了，不然情况会很棘手。”

……

徐东鹿不愧是医学生，对这些急救知识都很清楚，被宋一岚询问，很有耐心地当起“答题机”，后面又被宋一岚这个“夸夸机”赞美了好几句，笑了一声后埋下脑袋用手机打发时间。

视力不错的宋一岚笑着打趣，埋头间刚好瞥到青年人耳尖后升上一阵粉色的红晕。

哦呦，小徐同学，不耐夸呀~

宋一岚刚要张口，突然一道“恶狠狠”的童声在耳旁响起来，带着三分无奈两分心酸。

“啊……为什么算不出来……要死了要死了，我为什么要做作业啊？”

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宋一岚顺势看去，原来是一位穿着校服的男孩，大概十来岁的样子，此刻正举着练习本抵在车厢的墙上。

今天是周六，可是还有不少的学生依然在上学，现在算算时间刚好是放学的时间。

仿佛是被手里的作业难到了，男孩狠狠抓着脑袋上的头发，头顶上一个小漩涡随着露出。

嘴里念念有词，圆珠笔把整个练习题划得到处是黑黑的脏污，整个人散发出不好的气息。

宋一岚眼睛一眨，憋笑着不发声，用手一碰边上的徐东鹿示意对方去看。

徐东鹿被人一碰，自然也注意到旁边的男孩，不禁扬出淡淡的笑容，看破不说破。

这小孩哥的作业暴躁症跟他们上班时摆出的“死人脸”几乎没多大区别，脸色臭的不行，宋一岚都要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把整个作业本扔到地上。

“我猜他等会要把作业扔到地上……”

宋一岚压低声音道，徐东鹿配合着将耳朵贴近，眼神还放在一米外的男孩身上。

一时间，两人的距离靠得过近，宋一岚都能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水味，在闷闷的地铁车厢内让人脑子清醒不少。

果不其然，在宋一岚刚向徐东鹿低声说出猜测后，男孩便压抑着低叫一声，手里攥得发皱的作业本被主人狠狠甩在地上。

“狗屎作业，爷不做了！”

“……”

被小孩哥的动作震惊到，宋一岚默默弯腰，把扔到自己脚边的练习题捡起递给对方。

手中的练习题没被男孩接过，两人就这样在车厢内站着对视。

“这有什么的嘛，做不出来就硬做，多读两道题不就行了。”

宋一岚秉持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原则，朝面色麻木的小孩哥扬出嘴角弧度，又将练习本往他方向底递了递。

“……”

小孩哥明显一副不想接的样子，眼珠子垂下，看着狗啃般破破烂烂的练习题，脸色更加苍白。

“嗨嗨嗨，给你又不接，我给你看看，小学生作业……”

差点被男孩的表现逗笑，宋一岚用着最后仅存的成年人良心止住想要嘲笑的冲动，举起练习题开始读题。

【不就是小学生作业吗？我直接心算就可以了，到时候不要太崇拜我。】

宋一岚哼笑出一声，用眼睛瞥了一眼面前的小孩哥，发现对方也在悄悄打量自己。

似乎被宋一岚的举动给吸引住，男孩想要一起来看题，但身高又不够，只能一边假装不在意，但隔两下又朝宋一岚偷看。

注意到一大一小的动静，站在一边的徐东鹿也跟着埋头轻笑，神情似乎有些无奈。

“所以已知……嘶……”

刚读完一遍题目的宋一岚几乎被这道n个附加前提条件的题目给搞懵了，没想到现在小学生的题目居然能这么长。

然而更可怕的是，宋一岚读完一遍后，脑子里却没留下一点记忆，仿佛读了一个假题，更别说什么解题思路。

“所以，你有什么思路了吗？”

感受到对面小孩哥越来越灼热的目光，宋一岚抓紧时间又飞速读了一遍题目，脑袋在高强度的处理下变得不受控制，然后——

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