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轮船上的对决(一)修(1 / 1)

“从米德那前往加尼亚那的船票请您收好。”

“安德利特小姐?”

我从这声叫唤中回过神来,颤抖地接过船票。

“前方会有警察搜查,请配合,船将在十点半启航,由于特殊情况可能延误,请您理解。”

“好的……好的。”

我的东西很少,搜查很快。他们马上就放我通行了。

而在我之后的人,拎着三两个大行李箱,几个警察“毫不懈怠”地搜查,几乎要把所有的东西翻出来再给人一股脑地塞回去!

——“喂,你这个水瓶里装的是什么?”

我听见警卫趾高气昂地询问,既而传来水咕咕灌过喉咙的声音,紧接着有一声舒服婉转的哈气。

——“你这酒不错啊,绝对没有手链的味道~否则应该带着女人的香味~”

“嗯……是,警官,我可以上船了吗?”

我顿时明白了,今晚的小镇,对于自由行走的“守卫者”来说,是为所欲为的特权游戏。

威士号是一艘客轮,由于米德那是一个旅游小镇,这里的船只大多是短途客轮,如果要去更远的地方需要去更大的港口或者去别的城市坐飞艇,因此这艘穿上的旅客一般就去加尼亚那,那里的交通更加发达,从那里换乘很方便。

提亚给我的纸条上就写着加尼亚那,我不需要再换乘。

也许他就是从加尼亚那逃到这里的,我不禁这样想,因为纸条上的地址并不是什么机构或是大厦而是邸宅。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那个老婆婆的死状还没让我缓过神来,可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我后颈上的东西——十点半马上就要到了。

我把行李随意扔在了船上的房间就前往公共区域寻找那几个人,他们一定会在能看到检票口的地方。应该不会在房间里,因为一旦出现意外,房间闭塞不易逃脱,而且他们不一定能订到对着检票口的房间。

我果然在游步甲板上看见了他们,但是只有两个人,侠客以及和她一起的女人,那个女人讨厌我,她瞟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就抬步打算离开。

“别这样玛琪,她可是帮了我们大忙啊!”侠客噙着古怪的笑意“劝说”道。

玛琪:“没有她,团长也会搞定的。”

她说着,回头看了我一眼,视线冰冷,走之前抛下一句:“多此一举。”

就是这样,关系僵硬,相看两厌。

我说:“十点半快到了。”

他拿起之前显示这倒计时的手机,“准确地说是十点零五分,你的羊还没到。”

他抱怨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的精心挑选的羊稍微有点时间观念,提早个十五分钟不过分吧?”

不可能的,那个男人是等客人上座才刚开始拿起刀的男人。

他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必须要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才会拔掉我后颈的毒剂。

于是我没办法,只能靠着甲板的围栏和他一起等待。

……但是为什么蚊子不咬他只咬我?

难道我的呼吸频率比一个男人还快吗!

他瞥了我一眼,托着下巴慵懒地说:“你还是回房间等死比较好。”

我挠着手腕处的瘙痒的蚊子包。

我没好气地回应说:“待在房间里的确会死得更快。”

他不置可否。

我原本想着甲板人多,他们不会轻易出手,但是转念一想,他们要是劫持了轮船,想要杀谁、杀几个人还会管在甲板上还是房间吗?

我们继续等着,游客陆陆续续登船。

只是不知为何蚊虫不再咬我了,我亲眼看见它停在我的鼻头,搓几下细长的脚准备下口大饱口福却像是碰壁一般折断了嘴,轻飘飘地瘫死在栏杆上。

我半张着嘴惊叹不已。

“噗嗤——”旁边的人捂着嘴偷笑。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只是觉得这个现象很是奇特。

他绝对知道些什么,却只在一旁偷笑不说话。

不过蚊子不咬我总是好事,我就没有再追问。

大概又等了十分钟,我实在无聊得很,每当要睡着的时候那诡异的笑容就会让我瞬间惊醒,这让我看起来像是脖子咯噔咯噔前后伸缩的小母鸡。我不知道这样的比喻合不合适,不过大家应该都能想象吧?

对,我说的就是你上课欲睡不睡,眼皮打架的样子。

总之很好笑——因为我旁边的人一直在偷笑。

为了缓解尴尬,我突然想起老婆婆死前对我说的话——“良心是毒药”。

于是我问他:“你有良心吗?”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挑眉看我一眼,又呆愣了几秒钟,最后疑惑地问:“你是在骂我吗?”

我无比认真地摇摇头:“不是。”

“那……应该没有吧,为什么这么问?”

“旅店的老太太死了,你们入住的时候肯定见过她吧?”

他目光一亮,语气兴奋轻佻:“真的!那会有警察——”

“不会!”不用等他说完我就知道他想问什么,“她是自杀,现在不会有警察分配过去的,顶多是没用的警察。”

他泄了口气,又继续趴在围栏上。

“你们也怕警察吗?”如果怕的话今晚就不应该上船,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瞒过安检把手链带进来的,但是待在客轮肯定没有在岸上来得安全,米德那并不是隔绝的岛屿,从陆路离开虽然慢但显然更稳当。

“毕竟我们几个人不是武斗派啊,能靠脑子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靠武力”

……你那一身腱子肉可没有这个资格说。

侠客:“啊!来了!”

我从甲板往下望,果然看见了提亚着急地摸索着行李箱侧袋。

我半张着嘴,惊奇于侠客怎么知道我选择了提亚呢,毕竟从中午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面了。

我明白了,是他们把提亚送到了我的枪口,我只要按下扳机就好了。提亚并不是替罪羊,是他们想要真正想要杀死的人。

——我被算计了。

提亚尴尬地朝检票口的小姐笑了笑,又继续努力地摸索着侧袋,然后他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行李箱寄放在一旁,和检票员交代了几句,疾步朝餐馆的方向离开。

一切都和我预想的一样。

在他背过身后,警察不由分说地扣押住他的行李箱,虽然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但是两三个健壮的男人拦在他和行李箱之间,这是无声的压迫和强制。

——“警长!手链!”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整个码头。靠着码头的路灯,里里外外的警卫纷纷包围上来。

趁现在赶紧逃跑啊!

我紧皱着眉,抓着围栏,恨不得翻过去拉着那个还呆滞在原地的傻子就跑!

他反而冲向警长的方向,灵活地闪身越过好几个警卫,以身中了一枪的代价抢走了手链,这才往我预定好的方向逃跑。

他知道手链的存在。

他和坠楼的女人有关系。

他并不傻,反而很会隐藏。

他在迁就我的陷阱,假装毫不知情地踩进去。

“团长说得对,你会找到最合适的人选——十点二十八分了,船要开了。”

汽笛声轰轰作响,水手的吆喝声从甲板下传来。

船如期启航,岸上却一团乱,检票口上凌乱的行李被追赶的警察随意踩踏。纷乱的枪声追赶着最前端灵活的人影,手链幽幽的蓝光留下细长残影。

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坠楼的女人是这个男人的爱人这件事。”

“爱人的遗物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很重要吧?”

侠客托着下巴悠闲惬意地看着岸上猫捉老鼠的混乱戏码。

“……”

就在几个小时前,提亚告诉我他的心上人是个善良又漂亮的公主爱洛,他当保镖的时候爱上了他细心呵护着的大小姐……

那他是怀着什么心情一脸幸福又花痴地提起这个惨死的爱人,又是怎么在梅琳和男人们调笑爱洛尸体时忍受怒意的

我又为什么没有察觉到

他哪怕露出一个悲伤的神色,流一滴眼泪或者哽咽一小声,我也会尽力找一个更好的办法。

……但是他隐藏地太好了。

我想起我曾去墓地看望的一个老熟人——他是一名富有经验的刑警,死于一场商场爆炸案。

因为还算是个麻烦所以很多时候要多为他专门编造一些障眼法。

那并不是我安排的爆炸案,虽说或多或少也的确和我有些关系,在爆炸案发生前我刚从那个商场气呼呼地走出来。

我和爆炸犯发生了一点争执,他想要杀死他的仇人,他不愿意继续蛰伏急于让一切尘埃落定。那时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正常了,咬破了指甲,眼球发红突出。我不乐意把事情搞得夸张宏大,但是他想以最惨烈的方式杀死长久以来折磨自己的人,这是我们之间的冲突。

我觉得他不听话。

他觉得我在兜圈子。

反正尸体不会供出我,我便随他去了。

商场的玻璃被热浪冲击碎裂。火焰很快席卷了整个楼层。

我顺着逃亡的人流离开现场,正巧在那时遇到了这个从附近的街区赶来的那个刑警。除了腰间的枪和对讲机他没有任何装备——这和去送死有什么区别吗?

于是我作出哭腔出声叫住了他:“先生,我找不到其他人了,您可以帮帮忙吗”

我的话音一落,他犹豫地顿下脚步,几秒之后,商场又爆炸了,余波的热浪炙烤这皮肤,明晃晃的火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不好意思……我有其他的地方要去。”他说着露出抱歉的勉强笑意,然后转身冲进了火场。

我望着摇曳火舌丛中逐渐扭曲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默。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感情无比充沛的人,因为太过于善良了,非要把这些多余的感情不由分说地定额分配给别人才行——我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我来到他的墓地,遇到了她的女儿。

清明总是下着绵绵细雨,他死在清明前的一个礼拜,人们常常称之为“头七”,那个女孩是偷偷来看望他的,他在亲戚的评价中是个不顾家的男人。

——“和别的父亲相比过于严肃了。”

——“他不允许我哭,我也没见他哭过,就连妈妈死的时候也是。”

我第一次尝试接受他人的善意,也第一次明白,我原以为的慷慨大方的人其实也会偏心把最宝贵的东西留给更重要的一方。我不是提亚眼里更重要的人,于是对我的伪装和隐藏接踵而至。

枪声四起,哐嘡哐嘡发出击打钢板的声音。扑通一声,岸上的灯塔明晃晃地照出泛着涟漪的海水,点点黑红的血珠浮上水面。

——提亚掉进了海里了。手链也的确如我向他们保证的,石沉大海了,一语成谶。

“十点二十九分,你不仅完成了你的提议,而且还帮我们除掉一个麻烦~超额完成任务!”侠客把手伸向我的后颈,“现在由我们兑现承诺了。”

我下意识地一把拍开他的手,从他手里夺过手机,倒退几步——这让我很意外,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是他没有对我设防?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直觉——

不能让他靠近我!他一定是想要杀死我!

后颈之上就是脑干,重击会造成昏厥,受损出血下辈子就可以躺在床上了!

换作是我也绝不会让这样一个“帮凶”离开自己的视线,死了才万事大吉!

“这样好吗?还有三十秒毒剂就会注入体内哦。”

他一步一步逼近我,威胁说:“只要一点点人就会化掉的毒药,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是你们在追杀提亚,因为你问我可以切出透明鱼肉的人,爱洛也是你们杀的,梅琳也是——那么,警察背后的人到底是谁?谁在替爱洛找凶手!谁在找手链?”

“死了可就不知道答案咯,可就算知道了,你又能做什么呢?”

手机屏幕上显示还有十秒,十、九、八……

“别骗我了!根本没有所谓的毒剂吧!”

我后颈上的装置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注射的开关,它没有空腔,也没有封闭装置。之所以会扯不下来且伴随刺痛一定是它的针部有密集的倒刺,手机上肯定有按钮可以收回倒刺。

一般的手机是不会把倒计时放在主界面的,所以这个倒计时是事先设定好的模式,我现在只祈求解除倒刺的“钥匙”不是什么复杂的密码。

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随意按下某一颗按钮。这么一按下去蒙中解除倒刺的按钮的几率很小,但我也许能从手机上得到“密码错误”之类的提示,总比把后颈交给他好。

七、六、五……

“怎么回事……动不了?”

但也没有化成一摊血水。

如同鬼压床的异样感,明明有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手机无力地从我手中掉落,他灵巧地蹲下接住,宝贝似得来回翻看检查,生怕我弄坏了什么东西……明明我只按了一颗按钮。

“早知道这样老老实实让我拔掉不就好了~”他得意地朝我摆摆手机,嘟囔着嘲讽道,“你还是第一个把自己控住的人呢。”

“这叫什么——”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好意思,我更希望他能形容为“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白了他一眼。

——谁能想到还有魔法啊!这算什么!?统统石化!?

“别这么不给好脸色嘛,你觉得把你晾在这里喂蚊子怎么样?”

不……那实在太残忍了。

我迅速挤出眼泪,熟练地用哭腔恳求说:“对不起,我不该抢你手机的……我不想喂蚊子。”

他紧皱眉头,一脸嫌弃:“……你觉得你哭起来有信服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