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7(1 / 1)

迁屿 2039 字 2个月前

拆完线,又拍了片。

陈厌终于可以拆掉厚厚的纱布和吊脖。

他原就苍白消瘦,左手长时间的不见天日,愈发白得不像话了。手背上,伤口靠近关节的地方还微微有些泛红,骨骼分明的大手上,这一抹突兀的颜色感官上看起来有种病态的美感。而在掌心里的伤口还要稍微大一些,切口也不太平整,像一条肉色的蜈蚣,躺平了在他手里伸手伸脚。

南蓁有点担心他留疤的问题。

“留疤了也没事。反正在左手上,一般人也看不出来。”医生这样说。

话是如此,南蓁多少还是有点膈应。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祛疤吗?”

她这话问的,医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手外科只能保证手术没问题,最大程度的保留他的左手功能。至于祛疤,你去隔壁问整形外科。”

南蓁从他的眼神里明显读出了“男孩子留点疤怎么了”的想法,但他不知道,这就好比有人交给你保管一只花瓶,你一不留神,让瓶底的边沿碎了一小块,虽然平时看不出来,但怎么说都不是原来那个完好无缺的花瓶了。

很快,陈厌从诊室出来。

打眼看不见他缠着绷带的左手,南蓁还有点不太习惯。

“怎么样?”

陈厌手里捏着护士给他的握力球,随便握了握,除了关节有些僵硬,中指和无名指还是有些使不上力,他让南蓁放心,“没事了。”

“那就好。”南蓁松了口气。

她掂了掂手里的药袋子,里面多半是些保健品和维生素。

“以后多补钙,争取早点恢复功能。”

陈厌望着她,眉眼松和地露出一点笑意,“嗯。”

从医院出来,南蓁终于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决定请陈厌到外面吃饭,晚自习就不上了。

她在车上给刘老师发信息请假,陈厌和她并排坐着,一侧眸就能看见她的手机屏幕。

“你要去整容?”

他语气听起来非常诧异。

南蓁啊了一声,见他盯着她手机上那排闪烁的粉色大字——“还你本来美貌”,明白他误会了,“没有啦,我随便看看的。”

陈厌看她表情十分坦然,不像乱说的,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已经很美了。”

嘴还挺甜。

见他这么想劝自己,南蓁感觉有点搞笑,忽然心血来潮,收起手机转头问:“哦?那你同学呢。”

“谁?”

“今天学校门口那个。”南蓁见他一脸已经忘记了人家名字的无辜表情,不可思议道:“你不会不知道她名字吧?”

陈厌想了想,“你说,付白薇?”

“你这不是知道嘛!”南蓁瞪眼。

还以为他有多清高,还不是偷偷记住人家名字了。

呵,男人。

“不应该吗?”陈厌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唇角轻轻翘起来,“她天天来找我,很烦。”

切。

口是心非。

“烦就对了,就怕你对人家没感觉。”她冷笑,“烦着烦着你就喜欢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陈厌似笑非笑地眨了下眼,不置可否。

南蓁板起脸来警告他:“不过我可告诉你,你现在主要任务是高考,就算你真喜欢上了也得等着高考以后才能在一起,知不知道?”

陈厌眼帘掀起来,直勾勾望着她,“你好像不太开心?”

“……哪有?”南蓁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冲了。

本想就这样糊弄过去,但他太过直接的眼神准确无误地戳破了她心里的泡泡。

南蓁有点心虚地解释道:“我是怕你影响学习,哪是不开心啊。”

他笑起来,眼睫微微低下去,“是么。”

“当然了。”没了那种逼人的视线,南蓁也莫名没了将这话题继续下去的欲望。

她呼了口气,再次拿出手机假装自己在忙,但低头看了一会儿又感觉有点晕车,便将目光看向窗外,没再说话了。

车里静悄悄一片。

外头又开始飘雨了。

匍匐在车窗上的雨珠将街景分割成一颗颗微小的倒转世界,霓虹的灯光像沾了颜色的水彩笔,一碰上去,赤红浓绿的颜色便被吸进了水珠深处,烟幕一样交融游弋。

陈厌一瞬不瞬地盯着身旁的女人,映在车窗上的光景在他漆黑的眼中交替沉浮,妖异非常。

不断倒退的雨夜中,南蓁侧脸的素白像一簇微弱的白光。

光影交错间,哗——

他悄无声息地笑了。

北部街缘子KTV。

868号包间内,付白薇已经等陈厌很久了。

她今天过生日,特意化了妆,买了蛋糕想跟他一块庆祝。

放学听说他要去拆线,她本来想陪他一起去的,谁知道半途出现另一个女人。

那女的穿得很朴素,又没化妆,头发也没打理,随随便便盘在脑后,看起来年纪比他们都大。

方力何说那是陈厌的姐姐,没血缘的那种。

又是姐姐,又没血缘,这是什么意思?

付白薇一再追问,方力何却只是撇撇嘴,神神秘秘的不肯明说。

包间里,一群人都已经玩开了,桌上的酒都上了两轮。

付白薇看一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她起身拨开两个人挤到方力何身边,在他耳边问:“他怎么还不来!”

方力何跟人玩骰子玩得热火朝天,压根没听清她问什么。

“啊,你说啥?先等会儿先等会儿,来来来!我就不信了!”

“九个六!”

“我开的就是你!……我靠,你特么,豹子啊!”

“哈哈哈!喝吧朋友!”

“草!”方力何连输五把,气得抓起桌上的酒对瓶就吹,谁料还没嘴巴还没碰到瓶口呢,忽然被人推了一把,手里的酒荡出来洒了他一身。

“我日!谁啊,这么烦人?”转头一看是付白薇,方力何的气势顿时蔫了。

“陈厌呢!”见方力何又是咧嘴又是挠头的,付白薇也不管旁边还有人看着,大声质问:“他怎么还不来?”

方力何猝不及防被吼了一声,有点毛了,“你问我我问谁啊?”

被他突然的大声吓到,付白薇顿时皱起了脸。

方力何不耐烦地擦了擦身上的酒渍,搞不懂她整这出给谁看,明明就跟她说过陈厌不可能过来,她非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把这群人都吆喝到一块。要不是看在她有点漂亮,今天又过生日,他都不惜的来。

付白薇自己也知道是硬把他们凑起来的,可她就是看陈厌平时都跟这群人玩在一起,以为只要他们来了,陈厌就会来的。

想她平常在学校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方力何这一嗓子,直接让她在这些男生面前丢光了脸,周围人都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付白薇不一会儿就红了眼眶,又不一会儿,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掉。

方力何最怕女生哭,顿时就举手投降了,“我拜托你啊,这有什么好哭的啊?他不来你不照样过生日啊?我真服了。好好好,我去给他打个电话行了吧,您别哭了行吗!”

他翻了个白眼,一脸“我招谁惹谁了”的怨种表情,起身到包间外给陈厌打手机。

走廊上,方力何手里一支烟刚点上,电话里便传来了: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撇撇嘴,看了眼包间的方向,心说这可怪不着他了。

为了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他还给陈厌发了条短信留言。

嗯,这样付白薇应该没话说了。

他得意地咧了咧嘴,收起手机就要回去,一抬头,冷不丁看见走廊尽头处的某个包厢外,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手戴金表的男人迎着个身形瘦高的少年进了房间。

方力何揉了揉眼睛。

莫名觉得那背影......怎么有点像陈厌?

十二点半。

外头的雨终于停了。

南蓁加班结束,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感觉肚子有点饿了。

蹑手蹑脚的下了楼,客厅里静悄悄的。

客卧的门关着,门缝处也没有光亮。看样子陈厌应该睡了。

她迅速直起身子,快步走向厨房给自己泡了碗面。

深夜的泡面简直是人间最高美味,南蓁呼啦呼啦吃了两口,很快就有些食不知味地停了手。

泡面这玩意总是闻起来香,吃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厨房里没有开灯,她站在水池旁边,对着窗外湿漉漉的月光发呆。

昏暗的夜色中,南蓁透亮的眼神有一丝怅然。

今天公司有个客户,听完报告后特意把她留下来问了一下她的个人情况。

南蓁还奇怪,怎么谈业务也要调查户口了?

后来听市场部的同事说才知道,人家家里有个侄子,海外留学回来,家里催找对象了,物色了半天觉得南蓁不错,想把他俩凑一对来着。

南蓁听完大惊失色,赶快逃回工位,把头发一拆,揉成鸡窝才停手。

客户在经理办公室谈完事,出来一看,刚才还光鲜素雅的人转眼就成了个女疯子,他吓一跳的表情看起来以后都不会再打南蓁的主意了。

嗯,这样最好。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轻松,没什么压力。

尤其陈厌受伤的这段时间,南蓁第一次体会到照顾一个人是这么累的事。

虽然她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做,但时不时就要想着他的伤口不能碰水、饮食上需要清淡、晚上最好也早点休息,同时还要兼顾工作,这种一心二用简直让她心力交瘁。

没法负担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大概就是她单身至今的原因了。

还有...

南蓁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已经快一点了。

傍晚那阵,游静云给她打了几个电话。

那会儿她正在医院陪陈厌拆线,后面看见未接来电再打回去,没人接。

游静云走了三个月了,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

据南蓁所知,陈朝清是个相当精明的商人,而商人的本性往往是冷血。利益至上的原则决定了他们不会做无畏的牺牲,也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游静云这些年三不五时地被他诱惑,一再相信他会为了她离婚再娶,甚至不惜放弃陈厌的成长也要在他身边耗到天荒地老。

这个天真的女人对他来说也许是个例外。

但那又如何?

陈朝清至今还不知道陈厌的存在。

陈厌是游静云的最后一张王牌。

她一直盼望着陈朝清会因为爱而娶她,但女人的直觉同时告诉她,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几乎等于零。她不得不为自己想好退路,哪怕是要利用自己的儿子。

你看,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天真的人。哪怕连游静云这种恋爱脑都有自己的心机和目的。

更别提陈朝清久经商场,防备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正因如此,南蓁有时会怀疑,以陈朝清的手段,他真的会对陈厌的存在一无所知吗?

还是故意装傻?

她当然更倾向于后者。

可如果陈朝清知道陈厌的存在,却没有把他领回陈家,还一味地看着游静云在他面前演戏,这又是为了什么?

好玩?有趣?

这不可能。

陈家正如日中天,声势浩大,要说这样的豪门家族还有什么缺憾,只有一条——陈朝清到现在还没有子女。

她不信陈朝清会放着有可能是他唯一的儿子,一直流落在外。

假如一切真的如她所猜测,那么陈朝清最有可能的是...他也想利用陈厌?

这念头一起,不知从哪钻进来一阵阴风。

无边的寒意顺着尾椎一路攀升到头顶,头皮阵阵发麻,南蓁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抱起手臂,惊悚的视线不由转向了客卧那扇紧闭的房门。

她还有个更激进的想法——

陈厌或许早就知道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