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调戏了的谢拂，漆眸微沉。

他抬手给她的保护光罩，又多加厚了几层来隔音。

顺便还不偏不倚地，贴了张禁言符。

长楹：“器灵，你之前算得还挺准。”

原来对方还真的有禁言符。

器灵：“……”

谢邀，它并不是很想，当这种情形下的预言家。

云泽兽被困在阵法里，由原先的躁动不安，金色的竖瞳渐渐缓和下来。

但依然在喷出火焰，试图烧掉后腿上的锁链。

器灵：“那好像是缠神索，是神界重要的法器之一，无法轻易解开。”

长楹微眯了下眼，猜测这只云泽兽可能是个堕仙，亦或曾是哪位神者的坐骑，沾染魔气后变成了魔物。

实力强大，连谢拂驯服它，都用了几炷香的时间。

她漫不经心地道：“神界倒是严苛，曾经风光的神兽也落得如此下场。沾上魔物二字，便让他们闻之色变，欲将其除个干净。”

作风很符合她的刻板印象。

谢拂方才贴了禁言符，终于耳边清静了不少。

不经意瞥见她在光罩中，唇一张一合，模样像在自言自语，或是对他说什么。

他本不想搭理，但又顾及她受了伤，会出事，最终以剑风吹去禁言符：“你方才，说了什么？”

突然被诘问，长楹想好了理由：“我说，神尊你小心点。”

“你即将落地的地方，有我刚刚看戏吃仙果时，掉落的果核。”

谢拂：“……”

行云流水正打架的神尊，动作明显一顿，随后足尖轻点，避开有果核的那处。

长楹再度开口：“那个——”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谢拂冷着脸，再把禁言符贴了回来。

不远处的黄衣神女，从头到尾看到这一幕，始终并未出声。

只是望向长楹的眼，若有所思一般，抬手慢条斯理地，重新梳自己的发髻。

期间对上长楹的视线，她也只是抿唇，恬淡一笑。

原本缚在阵法里的云泽兽，已经归于沉寂，任由谢拂处置的模样。

然而下一秒，当他抬手取什么物时。

已半近入魔的凶兽，倏地发狂起来，比原先更甚。

器灵：“主上，你看那个法器，是我们要找的、能穿梭时空的那枚玉佩吗？”

长楹抬眸，只见云泽兽颈间的金线闪现，像是先前被人系了什么东西，一块同样状似玉佩的蜜合色玉。

被抢的凶兽似在拼死护住它，但明显不是谢拂的对手，只能仍由他抢走。

定睛细看后，长楹轻摇头：“不是这块。”

记忆里谢拂所用的法器，白中泛点淡青色，像人间雨过初晴的天色，正好同他的本源神力颜色一致。

二者的形状倒是极为相似。

近看比起玉佩，其实更像同心锁。

长楹轻眨了下眼：“不过，应当多少有点关系。”

她掌心浮现一簇微弱的魔气，破开了谢拂设给她的光罩。

跑出来打算继续凑热闹，再近一些打量这个法器。

不远处喷出的火焰猛烈，云泽兽的眼瞳，像带点血色的泪光点点。

谢拂一袭白衣不染纤尘：“那原本便不是你的东西。”

凶兽为了护住，利爪被剑刃磨出血，也丝毫不在意。

谢拂清冷的声音还在继续：“本尊此刻来这一趟，为的就是取回它，以慰长姐的在天之灵。”

长楹好奇：“谢拂还有个姐姐啊？”

从前在魔渊热衷八卦的器灵，想了会儿道：“神尊诞生于往生潭，应该是无父无母的，不过听闻，他有个带他长大的义姐。”

“应该很早就神陨了吧，有传闻，她就是封印我们魔渊的人。”

长楹哦了声。

谢拂将法器收回，云泽兽听了他方才的话语，发出了低沉的吼叫声。

他应当能听懂兽语，瞥对方一眼：“她数千年前便死了，原来你不知道吗？”

他像置身事外的过客一般，除了提及逝去之人时，有瞬间淡淡的动容。

但除此之外，并没意识到自己话语的残忍。

“留你一命是因为她的遗言，但这东西不属于你。”

云泽兽直直地盯着他手里的玉，竖起的眼瞳滚落下血泪，依旧试图争抢着。

眼见着阵法将凶兽吞没，金光完全缚住它。

谢拂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语气轻快而悦耳：“这是什么？云泽兽为什么，要跟你抢它啊？”

回过头，只见长楹一眨不眨看向他，眼尾微弯，像是单纯的好奇。

谢拂轻蹙眉：“你跑出来做什么？”

长楹的回答，依旧是不着调的内容：“我怕神尊你打架的这处，万一还有我丢的果核，所以过来看看。”

她扯了扯对方的衣袖，无视他的眼神警告：“所以它到底是什么啊？”

谢拂移开眼，并未动容：“同你无关。”

他执掌三界生灵，数千年间，各种纯粹的复杂的魂魄都见过。

有的将善恶流于表面，有的则表里不一，别有用心。

那天在往生潭中，同其它生灵的魂识不一样，他看不透对方的来历因果。

就像凭空般，出现在了他身边。

长楹视线扫过他手里的玉，再接再厉：“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神尊的事，那就是我的事啊。”

谢拂轻哂了声。

他原本想说“我的事跟你有何干系”，将自己的衣袖扯回来间，不留神便说得有些出入。

“我的事，怎么就成了你的事？”

长楹：“我刚刚救了你。”

谢拂不领情：“你若不来，本尊也会解决它，多此一举。”

“非要这么算得清楚的话。”

长楹一本正经地继续跟他算：“那神尊同我抱过了，不该看的也看了。”

“四舍五入，我们就是关系不一般，关心下你不行吗？”

谢拂面无表情的脸，神情有瞬间的凝滞。

没什么烟火气的眼眸，出现了明显的起伏波动，随后警告般地再看她一眼：“松手。”

他面容依旧清冷，但是耳根微微红了点。

清冷板正的神尊，有一瞬的不自然。

快刀斩乱麻般回答：“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用不了这玉，别再打它主意了。”

“这是神心锁，是一介神者剖心所化之物。只有它的主人和所庇护之人，能够使用其中强大的神力。”

原来看上去又像玉质的同心锁，是神者的心脏啊。

长楹挑眉：“还有所庇护之人？”

谢拂看了眼云泽兽，风轻云淡地道：“与其说是所庇护之人，不如说是剖心所为对象。在她死后，能生生世世守护对方。”

云泽兽见守护之物被夺走，长啸一声，状似凄厉地萦绕在玄清境中。

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方才的话。

长楹微微沉吟：“那每一个神君神女，都能做到吗？”

若是都能剖出神心锁，她就可以发展多个目标对象，不至于逮着谢拂一个人薅，仅仅指望他。

谢拂：“都能，但不同的神心锁，用处天差地别。”

言外之意便是，有些神者法力低微，其神陨前夕所剖的神心锁，可能只是普通的一块灵玉。

有些实力强大的神者，则完全不一样，比如他。

闻言，器灵替她烦恼道：“来头如此复杂的话，主上你要如何得到呢？”

“总不能强来，把神尊绑起来打一顿，然后将他的心剖出来吧？”

长楹严肃：“我觉得……这个剖心应该不是指物理意义上的吧。”

“不过，可能要比物理意义上，更困难一些。”

谢拂回答完疑问，便许久没听她再出声。

先前他把禁言符按她身上时，也能隐绰听到，她发出的其它动静。

比如用弯刀敲光罩、噼里啪啦朝他扔果核，都从未如此安静过。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云泽兽呜咽的声响，都被风声带得遥远之时。

他听到她含笑的声音，再度响起：“那神尊你。”

“会有哪一天，也为某个人剖心以守护吗？”

白衣神尊微蹙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的眉眼冷清渺远，像是一双眼收尽世间山水苍生：“自然不会。”

斩钉截铁得决绝，似是生怕晚一些，又被她传出去成了空口的八卦。

长楹点点头，表示了解了：“好的。”

谢拂的视线扫过她明媚的脸庞，目光微沉不知想到了什么。

远处的日光大盛，她手里照明的菱花盒子，倏地掉落到地上。

长楹推他一下，手中弯刀上的银铃轻振，对准陷入绝境后，最后反扑的凶兽。

“神尊你既然如此坚定的话，现在又走什么神呢？”

连凶兽过来了，都没第一时间察觉。

谢拂先是指尖一顿，刹那看清云泽兽的状况后。

神色微厉：“快让开，它在堕魔前，是编织梦境之兽。”

擅长制造梦境，引人前往沉迷。

大量魔气入体后，本以为云泽兽的造梦能力已消失，如今在生死的最后一线，它却重现了梦魇。

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一般。

试图蛊惑人心，拉人进入深渊。

长楹故意没动，空中逐渐弥漫的入梦的魔气，对她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她带着闲心唠嗑，趁此拖住谢拂，一起入梦：“我们好像，来不及逃了吧。”

红衣姑娘语调欢快，表现得像是缺心眼。

谢拂手中的承钧剑，尝试刺破对付魔气。

道道流光穿梭过迷雾般的空气，似是在试图阻止她被拉入梦境：“过来。”

“别再朝它走过去，一旦不能出梦，便会被吸食成魔。”

大片大片的迷雾，夹杂着暗沉的魔气，在原本轻澈的玄清境中绽开。

所触及的每一寸地方，都逐渐陷入梦魇的桎梏，连渺小的草木虫鸟，都不能避免。

云泽兽的变故突如其来，她和谢拂被拽着入梦，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了。

长楹托着下巴，乐不可支。

对方刚刚对于成魔的恐吓警告，对她当然没什么用。

红衣姑娘漫不经心地问：“所以这梦魇，连神尊你也破不开吗？”

她作为魔尊应该能成功，但没必要为这么一个简单的梦境，暴露自己的卧底身份。

若是谢拂被梦困住出不来，她能趁机补刀弄死他，那就更好了。

谢拂收回剑，漆黑的眼眸微沉。

随后嗓音凝重：“若是真入梦的话，别走太远，跟紧我。”

不管她身份是否可疑，如今是因为他才阴差阳错被卷进来。

至少得暂时，先确保她的安危。

长楹也不客气，她们魔不像神界，并没有假意推脱、谦虚两下的良好品质。

从原先只扯他的衣袖，得寸进尺靠了些过来。

见他没有拔剑，长楹仰眸含着笑意：“我比较容易迷路，要不然，神尊怀里再借我靠一靠？”

“你要是不砍我的话，那就当你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