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酱香饼(1 / 1)

池令倾并未直接回长春宫,而是先去了未央宫。

“阿烺呢?”她问掌灯宫女。

“六殿下还在书房习字。”宫女低头答道。

池令倾抬脚一走入书房,便看见了书桌后小小的影子,他两只脚挨不着地,不时还在半空晃两下。

“这个点了怎么还在书房?”她走到桌案旁,弯下身询问。

池奕烺抬起圆圆的脑袋,嗓音稚嫩:“皇姐——”

池令倾心里一软,脸上浮现少有的温和笑意,“你还没回我话儿呢,方才我看嬷嬷提早带你离席了还当有什么事,敢情这大过节的你是回来习书了。”

“母后说我今日的课业还未做完,叫我早些回宫,等她回来还要查验。”池奕烺有些委屈,小手仍握着狼毫,打了个哈欠,“皇姐,为什么大皇兄二皇兄他们就不用回去看书啊?”

“可怜阿烺,母后未免也太严了些,这每日都学就是歇上一日又能如何?困了就让嬷嬷带你去睡吧,母后这边我跟她说。”池令倾心疼道,抽出了池奕烺手中毛笔,倒着扔在笔筒中。侍从随即上前收拾。

“真的吗?”池奕烺眼睛一亮,充满期待。

池令倾更心疼了,拍拍他肩膀,“去吧,我在这儿等母后回来就成。”

“皇姐真好!”池奕烺跳下椅子,捏了捏池令倾的手。随后跟着嬷嬷回寝殿去了。

池令倾并未想到母后会因此训斥她。

“阿烺才六岁,连入弘文馆的年纪都还不到,母后对他也太苛刻了。”池令倾埋怨道。

皇后换下了厚重的凤冠礼服,一手撑在案几揉着太阳穴,倦容乍现,“你说的轻巧,他不用功些,你父皇又怎会看重他?”

“阿烺聪慧懂事又是嫡出,怎么会不得父皇重视?”池令倾觉得母后思虑过头了。

“你以为不会么?本宫今日只是跟你父皇提了句带着阿烺一同登南熏门,就被他一口回绝了。庆阳,阿烺不懂事,但你已经不小了。凡事别再由着你那幅性子,多为以后打算打算,明白吗?”皇后面色冷了下来,不轻不重道。

“母后说我做什么?大不了日后我不再插手阿烺的学业便是。再说了,父皇虽然这回没答应带阿烺登城门,可父皇之前不也没有带其他皇子上去过,您又有何担心的?”池令倾依然是不解,环顾宫中,大皇子有勇无谋,二皇子母家虽高却天性懦弱不爱争抢,四皇子不良于行。老实说这太子之位就是早晚的事,除了阿烺还有谁能夺走不成?

“你错了,几年前陛下的确带过一人去南熏门。”皇后淡淡道。

池令倾一愣,细细回想起来,“母后是说……池弋珂?可他都已经摔断了腿,如何能与阿烺相比?”

“庆阳,本宫之前是怎么教你的?莫说是有再大把握,就算是你父皇亲口应允了此事都不可掉以轻心。尘埃落定前,能发生的事太多了……”

翌日,小雨。

天气阴沉,闻昭穗赖了会儿床,起来后已没时间坐着慢慢吃早膳,只得先带着了。

到了弘文馆,离讲学还有将近两刻钟。用来吃饼,足矣。闻昭穗站在外面滴着水珠的屋檐下,拆开了酱香饼的油纸包。

香喷喷,热腾腾,脆乎乎。

金黄焦酥的饼皮上刷满秘制酱料,又撒上了一层葱花与白芝麻,香的勾人。

小雨滴滴答答下个不停,天空一片灰蒙蒙。其实闻昭穗一向不喜阴天,可此时当外焦里嫩的千层酱香饼入口,豆瓣的咸鲜与葱香交织,芝麻的油香渗入饱满酥皮,闻昭穗觉得天气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酱料配方是她提前写好,由小厨房的人一大早现熬的。豆瓣酱、五香粉、蚝油、砂糖、芝麻、蒜泥……这就算是沾窝窝头也好吃的紧吧?

“我说长宁郡主,你这烙饼实在香的过分。在下私以为来不及用早膳已经够惨了,谁想到了学宫还要受这种折磨。”池宥还未踏入弘文馆就再次被香味引了过来,抱臂调侃道。

“的确是我不好,我这就站远些,定不叫世子再受折磨。”闻昭穗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作势要往回廊深处走。

“诶——你先等等。”池宥见势头不对,连忙出声拦下闻昭穗。

“世子还有何事?”闻昭穗笑道,偏要等他自己说出口。

“也没什么,就是……郡主上回做的糯米蛋很好吃,还未向你当面道谢。”池宥目光不动声色滑过闻昭穗手里的酱香饼。

她应该还有吧?

“无妨,世子客气了。”闻昭穗似是没有察觉,转头对素馨道:“剩下的我也吃不完了,你一会儿就送回去吧。”

“是。”素馨将食盒盖严,香味登时少了一半。

池宥:!

“这饼子一来一回估计都该冷透了,端的浪费。刚好我也还未用早膳,郡主不若给我,也是两全其美了。”池宥分析得有理有据。

“给,趁热吃吧。”闻昭穗笑得有些狡黠,爽快答应,从食盒里又拿出了个油纸包递给池宥。

她就说嘛,没有人能拒绝一份刚出炉的酱香饼。

二人赶在夫子到来的前一刻顺利溜进殿内,池宥回位前还给闻昭穗竖了个大拇指。

欧阳先生的课有些冗长难懂,闻昭穗索性直接不听了,在宣纸上跟自己下着五子棋。

可能因为雨天路上湿滑,池弋珂今日还是没有来。

闻昭穗可以独占一整张大书案。

上午雨势尚小,晌午后却成了瓢泼之态,雨线密密麻麻似帘幕子一般。下午安排的本是御艺课,看着应该也上不成了。

学宫管事传夫子的话过来,下午的御艺不上了,众人今日可以提前回府。

“这雨真大。”池宥从窗户边回来,无聊地坐在位子上,见二皇子还在看书不由脱口:“奕白兄可真用功,放着这么好的闲暇不要,还能看的进去书。”

“世子说笑了。是我愚笨未能听懂先生今日所讲,只得多花些时候再看一遍了。”池奕白笑着翻了页书。

今日的课池宥连听都没听,故而不在意道:“对了,欧阳先生今日布置的课业是什么?”

“关于儒道之争的策论。”池奕白回道。

“罢了,等我回府再想。”池宥有些头疼,起身朝后走去,雨再大他也不想在学宫多待。在路过闻昭穗时顿了下脚步,认真道:“郡主能否方便将那饼子的做法写下来?我回去就让府里厨娘学着做。”

他也想知道,一张简简单单的烙饼如何能做的那样好吃?莫非加了什么香料?

“不麻烦,世子稍等。”闻昭穗正想提笔写,突然想到自己的字迹……如果池宥拿回王府她不就丢大人了?

“我写字慢,让盼儿姐帮我写吧。”边说边去将周盼拽了过来,用手挡着耳语道:“世子现在让我给他写菜谱,你也晓得我那字实在拿不出手,帮我个忙,写几个字就成。”

周盼坐在闻昭穗旁,根据她的叙述用娟秀小楷记下一种种用料与火候时辰,字不多,统共也就半刻钟的事。

李芷柔听到那边动静也朝崔修远转过身,露出侧颜娴静,“今日的授业我也一知半解,公子可有空指点一二?”

崔修远喜欢的应是她这样精通琴棋书画的姑娘,而不是……

“哪里不明白?”崔修远放下手中兔毫。李芷柔平日里偶尔也能与他探讨几句诗文,所以若是询问学业上的东西他一般不会拒绝。

“这里。”李芷柔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托着自己的书本求教。

她似是无意往后瞟了一眼,闻昭穗和周盼不知在埋头做什么。

“真有趣,我还从未见过这样下棋的。”周盼的手犹豫在画满横竖线条的宣纸上方,一滴墨顺着笔尖落下。

“那是,若是在乡野之地,围棋这样的东西当然无人会下了,可不就得找些别的法子解闷吗?”池令妍面带嘲意,晃悠到闻昭穗身前。

学宫白日里点灯不多,此时外面的天儿又十分阴沉,池令妍的影子落在了闻昭穗桌案。

闻昭穗:“……你把光都挡住了。”

“什么?闻昭穗你瞪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么大个地方,我怎么可能挡到所有光?”池令妍低头看了一眼,感到难以置信,闻昭穗是在说自己胖?

虽然影子是会走形,可她近来确实能感觉到自己涨了几两肉,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夸张吧?

“看不见,说了光线都被你挡完了。”闻昭穗睁着眼说瞎话。池令妍这人果然一闲下来就要找事。

“哼,一派胡言。”池令妍嘴上是这么说的,身子还是小步往后挪了挪,看着影子又细了些心中总算满意了,继续说道:

“周姑娘想与她下围棋的确不太可能了,那样繁复的规矩,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记住的。”

“五殿下,话也不能这样说吧。”周盼皱眉。

闻昭穗:“你说的没错,我也只能玩些浅显易懂的了,同色连成五子便是赢家。都怪我还赌上了最后一块玉佩,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殿下估计一上手就能把我杀的片甲不留,还好五子棋简单,想来也入不了殿下的眼,盼儿姐也莫要再想着找人替你了。”

周盼一头雾水,弄不懂闻昭穗究竟在说什么,自己确实一直在输但是她何时说过要找人替自己下了?

还有,闻昭穗刚才一直也没提到她的玉佩赌注啊。

“慢着,我与你下。”闻昭穗不说还好,一这样说池令妍更不会走了,说罢就盯着周盼示意她让位。

她将一只玉镯取下,搁在闻昭穗拿出的玉佩旁,“本公主不占你便宜,开始吧。”

闻昭穗连围棋都不会,就算换个玩法又能有什么花样?看她刚刚那个心疼样子,等自己赢了她的玉佩后……那张脸一定更精彩。

许是闻昭穗装的太像,抑或池令妍太过信任之前那个闻昭穗的直来直往,总之她不知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一刻钟后,闻昭穗成功为自己的小金库添置了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

“五公主,下回我们还一起玩儿吧。”闻昭穗颇为真诚地眨眨眼。

“你、你这个骗子!”池令妍气不打一处来。

“愿赌服输啦五殿下,镯子再买就是,别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闻昭穗莞尔,伸了个懒腰朝窗户外看去。

和气?池令妍翻了个白眼。当初教导礼仪的姑姑三令五申不能这样露出眼白,会显得十分无礼,可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雨停了。

夏日的雨果然来得猛烈去得迅速。

庆阳早已乘着步撵回宫了。

“时辰尚早,择日不如撞日,去我殿里吃一顿?”闻昭穗对周盼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学校附近的酱香饼,我到现在还无比怀念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