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 / 1)

看山还是山 杨西几 1955 字 25天前

《默许》/杨西几

晋江文学城

2024.7.26

这个私人露天停车场地处城郊的一块空地,地面只铺了一层公分石,一阵燥热的风吹过,席卷着呛鼻迷眼的灰尘漫天飞扬。

“什么都没弄,我凭什么要给钱!”车主别过头去,语气恶劣。

“大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电话里我明明讲得很清楚,50起步,意思是您叫我们来了,我们的出工费用您就要付50。”

正午强光直晒得夏树眯着眼,她将一只手遮在额前,一只手反叉在灰色工装腰间,抿直唇线,尽可能压抑着逐渐攀升的火气。

车主上下打量夏树一眼,恶叉白赖地蔑笑几声:“就没见过女的干汽修,我看是你不会修吧,还故意说成没法修,随便来看一眼就要50,你怎么不去抢。”

半个小时前,汽修厂接到一个道路救援的电话,车主说车子打不着,估计是停放时间长,没电了,需要搭电。

当夏树和徒弟保钦元到了现场,夏树先找到了车主,保钦元在后准备着搭电工具。

车主以为来的只有夏树一人,当她打开引擎盖检查时,车主故意贴了上来,夏树察觉到车主有所企图,装不知情狠狠踩了他一脚。

车主一脸不喜,正欲纠缠,见保钦元拿着搭电工具过来,才有所收敛。

经检查,发现是发动机出了问题,不是没电,他们带的工具没办法修,只能叫拖车来托到修理厂修。

保钦元把搭电工具提回车上的间隙,夏树让车主付50出工费,车主却一口咬定他的车没得到处理,一分钱都不会出。

想跟车主掰扯几句,但想到已经到了还钱期限,却还没凑齐的五万借款,夏树又将话咽进肚子里。

这个节骨眼上每一块钱都很重要。

手机在工装口袋里突兀地响了起来。

夏树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妹妹夏林打来的,估摸着只是周末得空打过来找她闲聊,便顺手按了静音。

她继续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待会儿拖车来,您让拖车开到我的汽修厂修,出工的50我就不收了,只收您修发动机的钱。”

车主连连退了几步:“小姑娘,想从我这里骗钱,你可就找错人了。”

好言好语不与他计较,却换来对方一再地刁难,夏树彻底没了耐心,想放弃那50巨款回击几句,保钦元放好搭电工具朝她小跑过来。

保钦元扬着手机,示意她接电话,神色焦灼:“老大,林林出事了。”

“我妹?夏林?”

听见夏林出事,夏树顾不上再与车主争辩,拿过保钦元的手机,走到一旁接了起来。

夏林在电话里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说她在市里骑共享车撞了个人,他们现在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对方一男一女两个人,她从没遇过这种事,不知如何处理,想让夏树去医院一趟。

夏树:“行行行,你别着急,我马上出发,待会儿我先转两千给你,你带伤者去拍个片子,如果情况不对就先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挂了电话,夏树没心思搭理方才的车主,放弃了那50块的出工费,立即坐上她的破旧捷达。

保钦元:“老大,出工费就不要了?那咱不就白跑一趟了!”

车厢内直逼40摄氏度,拖着疲累的身体坐在里面,眼波不停晃动。

路边梧桐树上敷衍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将烦躁推到了顶点。

夏树眉头紧皱,极其嫌弃地拍了拍刚刚被车主碰到的肩膀:“这种人,咱两嘴皮磨破了他都不会给,开车!”

夏树和保钦元从城郊出发,在绕城高速跑了半个多小时,又在市区绕了十多分钟,才到了医院。

今天原本保钦元就要到市区和女友约会,在医院门口,夏树想让保钦元直接走,但保钦元说他怕别人刁难,想一起去撑撑场面,夏树便先下了车,让保钦元去停车。

市区密集的车流和嘈杂的引擎声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夏树总感觉这里比城郊要热上几分。

去往骨科大楼的路上,她把灰色工装外套脱了下来系在腰间,身上只穿着黑色工字背心,温热的风轻拂皮肤,勉强带来点不痛不痒的凉意。

门诊大厅人头攒动,夏树一眼就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看见了提着X光袋子和一个精致网球包的夏林。

夏林旁边站着一个陪诊护士和穿着运动装的女人,那女人戴着网球帽,姿态端庄气质卓群,应该就是被撞的那个人。

“林林!”夏树拉进与几人的距离,略带焦灼地喊。

夏林回过头,像看到救星一般,欣喜道:“姐,你来了啊!”

旁边的女人也将目光投向夏树。

夏树走过去的途中脸上怀愧,向女人弓腰微笑,怕自己身上有机油味和汗味,她只站到了夏林旁边,并未与那女人挨得太近。

“您好,我叫夏树,夏林的姐姐,实在是抱歉,我妹她伤到您哪里没有?”

“没事没事,就是手指有点小伤,不碍事的。”

女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稀松地扬了下右手。

显然没有刁难的意思,夏树吊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易雯溪说是她顾着捡东西自己跑到路中间,害得夏林摔了车,得知夏林是体育生,还生怕夏林因此受伤而自责。

正因为是体育生的缘故,夏林对伤特别敏感,即便对方没有责备她,她脸上也难掩愧疚和局促。

她目光朝下,对夏树说:“这个姐姐的手指都被我撞骨裂了!”

夏树神色一紧,顿然看向易雯溪的右手:“骨裂?这么严重!”

易雯溪反倒从容自若,安慰起了姐妹俩:“真没事,不是妹妹的错,待会儿处理一下,养几天就好了。”

要说幸运也不大合适,但确实好在夏林撞到的是这么通情达理的姐姐。

方才在医院门口才和保钦元说道怕被刁难,此刻夏树顿感自残形愧:“真的很抱歉,那您把缴费单给我,我去缴费!”

“不用了,”易雯溪往服务台看过去,“我是这家医院VIP,费用什么的会自动扣的,我弟弟已经去帮我弄了。”

“这怎么行,我去吧,钱还是得由我们来出。”说着,她转向夏林,语气带点责备,“你也真是,怎么能让他们自己出钱。”

夏林拘束着抿了下唇:“我说了我给,姐姐不让。”

话音落下,夏树循着易雯溪的目光看过去,服务台前的一个男人瞬间将她的视线抢去。

男人带着网球帽,身上穿着纯白色运动套装,双臂自如地搭着台面,他比医院大厅的人几乎都高出一个头,挺拔的身量,站在那里格外显眼。

网球帽帽檐遮住了他的前额,却将那双深邃的眼眸衬得更为神秘,隐隐透出冷冽的少年感。

也就在那一瞬间,夏树把易年认了出来。

他的这张侧脸,她再熟悉不过。

夏树在原地怔楞片刻,一时间忘记自己前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心想才从那奇葩车主的后劲里缓过来,居然又在这里碰上易年,今天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

回过神后,她倒抽了口气,不确定眼前的女人说的弟弟是不是他,但她只想离那边远一点。

易雯溪:“真的不用,本来也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们不必自责,反而是妹妹,我建议她也去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她非不去,你是她姐,你跟她说说。”

闻言,夏树关切地上下打量着夏林,问道:“你摔到哪里没,会不会影响比赛?”

夏林抿唇摇了摇头。

夏树了解自己的妹妹,皮划艇省赛在即,她如果受伤绝对不会硬撑。

“您没事就行,不用管她,她心里有数。”夏树说。

就在这时,大厅取药广播响了起来——“请易雯溪到九号窗口取药。”

夏林立刻向易雯溪确认:“姐姐,刚刚喊的是你名字吧,我去帮你拿药!”

“对,麻烦你了。”

说着,夏林就要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夏树,夏树说让她们在这等着就行,只从夏林手上接过就诊卡,便走向了取药窗口。

她把就诊卡递到窗口内,这才瞟见女人的姓氏,“易”。

这几本就可以断定——易年就是易雯溪所说的弟弟。

夏树有些慌措。

七年前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可一点都不体面,如果待会儿凑到一起,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他。

但是想想都过了七年,他可能不记得她了,即便还记得,应该也不会还揪着那档子陈旧破事不放。

取完药回头,不出所料的,夏树撞进一道视线之中。

易年站到了易雯溪身侧,把刚刚提在夏林手里的网球包背在了肩上,单手插兜,姿态松弛自如。

他淡漠地与夏树对视着,帽檐下幽深的眸底还翻涌着令人辨不分明的意味。

碰巧一个不知是病患还是家属的急切青年碰到了夏树的手肘,“啪”的一声,其中一个药盒从她手中掉落。

表情滞了两秒。

她俯下身去捡药盒,顺便搓了搓僵住的脸,起身后,她呼了口气,垂着眼,硬着头皮朝三人走过去。

“你叫夏树对吧,介绍一下,这是我堂弟易年,今天本来是跟他约了打网球,结果还没去到网球馆,就把自己弄成了病号……”

易雯溪十分自来熟,滔滔汩汩地介绍着易年和她过去半天的行程。

出于礼貌,夏树牵强地勾着唇,稍抬眼睑,再次与易年对视。

他的眉眼生的极为好看,此刻却毫无笑意。

还未等夏树开口寒暄,易年就慢悠悠地把目光挪开。

他的胸膛起伏着,滚动了一下喉结。

“愣着干嘛!打招呼啊!”易雯溪拽了拽易年的衣服下摆。

夏树在心里数着一秒、两秒、三秒……

“你好。”

易年终于又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他的语气很浅,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他这一声“你好”,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没认出她来,还是认出来了,她也拿不准。

这个情景之下,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应。

她迅速琢磨了一个不失分寸的开场白。

“你好,我是夏林的姐姐,我妹给你们带来麻烦了,实在是抱歉。”

夏树语调平平,尾音才落下,就听见易年轻轻哼笑一声。

仅过一秒,他又将嘴角的浅笑沉下去。

“白眼狼。”他说。

喧噪的医院大厅,易年低沉的声音却显得尤为清晰明朗。

夏树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但单从“白眼狼”三个字,她笃定易年是记得她的。

她隐约回忆起来,七年前,易年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白眼狼”。

那时他说这话,倒还情有可原。

即便中间有误会,夏树当年也是确确实实坏了他的事。

不止如此。

还,狠狠咬了他一口。

那时他被咬了一口,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按理说,不至于过了七年,他还会介怀此事。

但现在,夏树没招他没惹他,他又叫她白眼狼,相当于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揶揄她。

轻咳一声,夏树礼貌抬唇:“呵!您真幽默,这话说的,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