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谈夏准时敲开林屿谦家的门。为了不让谈夏每次都在门口等他起床而站太久，林屿谦调整了起床闹钟，早早洗漱完，坐在沙发边发呆等谈夏来敲门。

林屿谦每早的上学路上，都会重新听一遍昨一天晚上的听力。谈夏借着林屿谦的耳机一起，跟着一起进行练耳。

这周五放学，便是“小学期”的第一次周末。按照执礼的惯例，小学期的周末实行双休制，不同于正常学期周的单休。

艺体班比文化班早一节课放学，林屿谦清理好作业，准备去体育馆参加训练。

下楼前，林屿谦专门来了趟楼下的十一班，去找谈夏。

当时谈夏正在背语文古诗词，没在低头看书。她看见林屿谦出现在班级前门朝她招手时，她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往前门走去。

“有事？”

“嗯。”

“快说，我还得背书。”

“哦。就是我今天下午开始恢复训练了，一起回家的话，可能时间对不上。”

“你几点钟下训？”

“得要到七点多了。”

“没事。”谈夏说，“你要是恳求我一下，我可以考虑在教室等你。”

“啊……？”林屿谦说，“我才不求你，你自己回家吧。”

谈夏说：“那行，下了训你自己回家。”

听到谈夏的回答，林屿谦心里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走过楼道，他心里不禁出现了这四个字——狠心的人。

那个“狠心的人”说完话就回教室继续自习去了。

林屿谦走出教学楼，正好碰见了从小卖部里出来的许泽，两人便一起去了体育馆。林屿谦和许泽算是到的最早的，两人上楼到达羽毛球馆时，整个场馆还是黑着灯的。

训练任务已经被教练提前张贴在了黑板上，两人看完计划后就去器材室里数球了。

教室里的黑板还没擦，谈夏正对着黑板清点作业。光数学、英语和物理就布置了三页的《步步高分层训练》，剩下的就是语文、生物、化学和英语各有的一张试卷。执礼附中的周末作业和周末试卷一般不会全体上收，全靠学生自觉完成并对好答案。老师只会在下一周的某一天进行作业学号抽查，检验完成质量。

学生们不会怠慢作业，近八成的学生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列计划和安排清点作业。

谈夏不太喜欢背太多书回家，因此，每周的周末前，她通常都会留在学校写一部分的作业。

原先，留校自习的同学只有寥寥几人。到了高三，这个风气开始在全年级兴盛起来。像十一班和十班，还有一班这种物理或历史方向上的重点班级，几乎都是超半数的同学留校自习。

李禾风和吴川高二第一学期时放学就跑，前者在谈夏的影响下，高二第二学期开始留在学校自习起来。吴川自然是要跟着李禾风的，见李禾风每次周五或周六坐在谈夏边上写作业，他索性也留了下来。

就这样，朋友之间，班与班之间一传十，十传百，自习之风便逐渐起来了。

《步步高分层训练》比较厚，不方便携带，谈夏决定，在学校写完《分层》，试卷带回家周末写。

李禾风碰见不会的题目时会先放在一边，像数学物理这种题目，她会找准谈夏喝水和放笔的空档趁机去问。

从初中一路到现在，李禾风是见证了谈夏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班级前面并开始逐渐稳定和保持成绩水平的。

谈夏初一时不显山不露水，始终位于班级的中游层次。她那时候每天的学习生活里，除开写作业，就只剩下了认真听课和做笔记。别人晚自习写完作业在看杂志小说，她在复盘和整理。

那时候，李禾风和谈夏就是同桌。李禾风的学习态度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谈夏的影响，吴川与她不同校，她也相较于现在安静许多。

到了初二的期中考试，谈夏突飞猛进，成为了班上的一大黑马，往后的月考和大考中，她开始和先前位列前位的同学争夺名次，追赶分数。

到了初三第二学期的模拟考试，谈夏的分数一次比一次高。那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目标，考入执礼附中。

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谈夏也没闲着。她给自己放了半个月的假后，就开始投入到了新的学习阶段。怕上了高中之后跟不上班，她叫上李禾风一起，找了补习老师在家里上高中数学和物理的预科一对二。

谈夏以全市第14名的成绩考入长宜市执礼附中本部，幸运的是，李禾风的成绩也成功过线执礼附中。两人在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还因为可以一起上高中这件事高兴了很久。

凭借着数学和物理成绩，谈夏被选入了竞赛班。尽管，物理不是她真正感兴趣的领域，她还是在学校和家庭的环境之下，硬着头皮参加了进去。

刚进物理竞赛班的那会子，谈夏经常郁闷。她在想，自己要是当时铁了心拒绝老师，并且和她妈何霞讲清楚自己不太喜欢物理竞赛，只是平常的物理成绩稍微考得高而已就好了。

后来，没过多久，谈夏就想清楚了，她给自己换了个思路。既然无法在短时间内甩掉这个竞赛班，那索性还不如好好学，反正对高考没有害处。她不想参加什么后续的竞赛，她只是把这个物理竞赛班当作自己培养学习能力的一种方式。

李禾风也是知道谈夏是不怎么想参加物理竞赛的，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谈夏在不喜欢物理竞赛的情况下，还能够位列物理竞赛班的前面。

李禾风还和吴川聊过此事，吴川觉得世界上总会有一种人，即使是在自己不感兴趣的领域，也能做得很好。

他们俩一致认为，谈夏就是这类人的其中之一。

在竞赛班，谈夏从来都没考虑过“摆烂”这件事。就算是碰到了“淘汰考”，她也没有在这上面动心思借机出竞赛班。

按照那个“短时间无法甩掉”的思路，谈夏认为，当下还在竞赛班的话，要做就要做到自己能力之内的最好。纵使是想退出，但她绝不会用“淘汰考”的机会让自己退出。

谈夏心里一直有个理念，一件事要么不做，一旦开始了，就要力所能及的做好。好在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重新有了一次选择的余地。

那时，她向何霞讲事实，摆依据，说出自己内心的真正所想。何霞觉得谈夏能够在竞赛班拿到前十五，就不应该在这次的抉择中选择退出。

听到何霞的这段说辞，谈夏忍不住了，直接把理由说给了她听：“我承认，在竞赛班拿到这些个名次是不争的事实，但是这终究不是我想要的。”

何霞反驳，“你想要什么？”

谈夏耐心回答说，“我不想走物理竞赛，首先，我本人不是很喜欢，其次，这在后期投入是非常大的，况且我尽我最大的能力，也是在十五名次周边徘徊，如果真要走这条路，很不利。一旦高三竞赛落榜了，我只剩下不到一个学期的时间备考高考，我得重新复习其他科目，下一个阶段的竞赛，需要完完全全把时间花在上面了。况且，我觉得这条路还是真正感兴趣的人去选择，会比较好。”

何霞说：“妈妈相信你的学习能力，是可以的。”

谈夏说：“这不是学习能力的问题，是牵扯到我内心真实想法的问题。”

何霞回应：“那你完全可以在之前的淘汰考试里随便乱写，然后淘汰掉。”

“你觉得我会是这么一个应付了事的人？”谈夏说，“我是不喜欢物理竞赛，可是在那个时候又有什么办法呢？摆烂退出我做不出，我也不会这么做。我也只能安慰自己，这是一个提升我整体学习能力的方法。”

“那要是没有这次说退出的机会，你要怎么办？”何霞反驳道。

“如果没有这次退出的机会，我会在高二第一学期的期末前自己向物理组提交退出申请，讲清楚我的原因。”

“你真的是白瞎了老师的一片心，别人想进这个竞赛班都进不去！”

“老师不会不放我走的，毕竟我的综合成绩摆在那。”

空气瞬间安静。

“妈妈。”谈夏思虑了好一会才说，“我知道，在您那看来，我的确不应该退出，您觉得这会是个无比不理智的行为。但我这么做，也不是全无理由，利与弊我也与您分析了。我觉得，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何霞抬头。

谈夏接着继续说：

“我今天这么说，也不是与您吵架争论什么，我只是想好好与您协商，告诉您我的内心。”

“您放心，我保证，我的总分成绩不会掉。”

“我只是想有机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去尽可能地朝着我想要的，真正的目标去努力。”

就着谈夏的话，何霞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今天也不是非要你一定接着走物理竞赛，当你跟我开口说地时候，我就做好了你退出竞赛班的准备。”

“我知道你的性子，毕竟你是我的女儿，我还不了解你？决定了的事情，别人再怎么说，也很难在你心里面改变了。”

“但妈妈跟你说了上面这么多，也是在争取你的意见。”何霞心平气和地说，“你说的没错，自己想要的的确要争取。妈妈劝说你，其实也是在争取。”

“既然你自己有想法有规划，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何霞说，“未来的路终究是你自己的，你想怎么走，由你自己决定。你的每一步，还是要你自己去选择会比较好，我尽量少干涉。况且，人生这一辈子，很短，如果是做自己喜欢的，倒也无妨。”

谈夏有点惊讶：“妈妈，你这转变的也太快了。”

何霞笑了笑：“我还能真跟你吵架，强迫你去不成？都是基于协商的，心平气和才是正道。你这张嘴啊，还是随了你妈了，会说。怪不得高一的时候，能拿最佳辩手，全随你妈了。”

“我爸不沾一点哈哈哈。”

“你爸打酱油的。”何霞说着说着就笑了，“你去，把签字单子拿过来，我看老师在家长群里说要签字。”

签完字，何霞说：“楼下新开了家火锅店，我们去尝尝吧。”

“谈总不来？”谈夏说。

“他已经在那等我们了。”何霞说，“他早就点菜了。”

自那以后，谈夏和母亲何霞心里的那块夹在她们中间的石头就消失不见了。何霞也是自那天起开始真正理解了谈夏所说的想法，和她心里所一直追求的理念。

也是在谈夏正式退出竞赛班后，李禾风才知道，高二每次谈夏周五或周六放学留下来自习，是为了补上因为竞赛而落下的其他科目的部分作业和课堂笔记或知识点。

李禾风自那时起就觉得谈夏挺累的，需要两头兼顾。她从那时开始便决定，无论谈夏学习到什么时候她就陪到什么时候，不能让她一个人落单。

至于吴川，李禾风心想，让他一边玩去。

当然，吴川肯定是不会“一边玩去”的。

谈夏写完三科的《分层训练》之后，正好收到了林屿谦发来的微信：

“我下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