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1 / 1)

古渡郡官员不干人事的程度,完全超乎了虞煜的想象,他决心要从古渡郡入手并对整个锦州拨乱为治,毕竟能出现全郡官员尽数而逃的情况,也足见整州的为官风气了。

“所以,现在的古渡郡是你们在控制之中吗?”

虞煜出言向计枢确认。

“禀殿下,正是。”

计枢回答之后,见虞煜并不言语,犹豫了一下,又斟酌了一下词句,替入驻城里的山匪求情。

“他们虽为山匪,却都是侠肝义胆之人,大多都是迫于无奈走投无路才选择了进山为匪,素日里顶多打劫一下过往的富商,从不骚扰老百姓,更不轻易伤人性命,还望殿下……”

话音未落,就被傅泓的杯盏砸到了身前,四处飞溅的茶水染湿了他的半边袖子。

陶器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吓了正在思考的虞煜一跳,甫一回神,就听到傅泓中气十足的喝骂声。

“你那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匪徒同化了,还只劫掠过往富商,过往富商招你惹你了,难道他们就不是我大雍的百姓了吗?他们就活该劫掠吗?竟然还敢恬不知耻的为一群匪徒求情!”

傅泓声音洪亮,震得离他最近的虞煜耳朵直发麻,虽然身为土匪能有向善之心这一点虞煜很欣赏,但他是极度赞同傅泓的话的。

穿书而来的他站在五千年历史的高度上,他清楚的知道无论以怎么的形式来美化一些匪徒的存在,但透过现象去看其本质,也还是一群不尊法理的亡命之徒。

他也不准备完全将他们一竿子打翻,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往往与时代的背景紧密相连,尤其是在这样民不聊生,制度腐朽的王朝末年,各地出现几波匪徒,在他看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善恶有度,奖惩分明,他要留待着亲自去见了那群山匪,才会进一步考虑对他们的安排,是留是杀,端看他们过往的事迹。

而计枢整个人则在傅泓的喝骂中无地自容,羞愧的垂得头,都快要钻进地底了。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老师的说法是对的,只是他受人恩惠,又和他们相处了许久,知道那其实是一群虽小恶不断,大恶不敢的人,但不光彩的出身,往往就注定了他们结局也不会太好。

就是他自己,虽出身官宦,却因乱成为山匪,尚且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定在哪里。

这也是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出言求情的原因,不止是为了山匪一众,也是为了自己,他自认从来都是利益为先的人,这也是以前傅泓时常为他担忧的原因,总担心着他会一时不慎误入歧途。

可惜他最终还是走上了歧途,且是正在意义上的歧途,虽然其中纠葛无关他个人意愿。

看了一眼对自己怒其不争,愤怒到了极点的老师,他又惭愧的把头低了回去。

实在是羞愧难安,且无颜以对。

为人弟子,本该“有事,弟子服其劳。”,而自己却让老师时常忧虑。

“更深露重,太傅不如暂且前去休息,我还有些许事项想要向师兄相询。”

看着可以称作怒发冲冠的傅泓,虞煜颇为担心待会儿要是计枢再说出什么让他无法承受的惊天之语,毕竟年纪也不小了,经不住这样的刺激。

“他算你哪门子的师兄!我今天就是要坐在这里,看看从这个竖子的嘴里,还能吐出什么玩意儿来!”

傅泓气得青筋暴起,强忍着怒火理了理方才因飞掷茶盏而凌乱的衣摆,牢牢的正坐在自己的席位之上。

好吧,弟子变竖子,看来老头子真是气得不轻了。

虞煜看了眼打定了主意就要坐在这里听完全程的傅泓,只能暗自期待计枢不要再说出什么太过于炸裂的言语,转头继续询问。

“计先生,你能和孤详细讲讲目前郡中的情况吗?”

因为傅泓在一旁的虎视眈眈,避免再刺激到他,虞煜没有称呼计枢为师兄,而是折中了一下改称先生,但他还是感受到老头子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能得殿下相询,是我的荣幸,若我所知范围内,定知无不言。”

得到虞煜的询问,计枢悬着的心倒是微微落了下去,起码太子殿下并没有因为他入过匪途就轻看了他,还是愿意从他口中询问信息的,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说起来,他还从未见过这位太子殿下,对太子的了解也止于听闻,他从传闻中拼凑的太子形象,一直是一个宽厚仁爱却迂直少谋的人,而今一见,方知此前错的离谱,果然传言可信但不可尽信呀。

就他今日所见而言,太子的确是一个宽厚仁爱的人,而迂直少谋却不见得,细观其的一举一动,他就发现太子心中自有丘壑。

还好他本就是诚心而来,并未抱着有意欺骗的存心,否则只怕今日死生难料。

到底是谁,传出了太子迂直少谋的传言。

计枢思索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是晋王一派,毕竟当今膝下只有两位皇子而已,一人若出事,那么最终受益的就只会是另一个人。

身处的锦州的他并不知道,上京的皇帝已被义军处死,而晋王也不知所踪的消息。

而流亡在外居无定所的晋王要是知道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诽谤他,可能真的会破口大骂,毕竟国都亡了,他也不必再做那些礼贤下士的表象。

可惜他不知道,甚至除了猜测的计枢自己,也没有人知道他外表看起来端正恭敬的样子,其实已在内心里脑补了无数的剧情。

“那就烦请先生了。”

虞煜没有直接点出自己要听哪几方面的内容,他相信以计枢这种顶级谋士的存在,自然能将郡中目前所有的有用信息一一道来。

而计枢原本是正等着虞煜逐一提问,却没想到等到了自由发挥的机会,愣怔一下之后迎来的便是满心的狂喜。

此时的上位者问询下位者,多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展开,轻易不会去随意更改,唯有向幕僚问策之时,才会摒弃一问一答的形式,完全由幕僚根据议题阐述问题后献策主公,所以虞煜此举在计枢眼中,是把他纳入幕僚的打算。

士为知己者死,计枢没有想到,自己行差踏错多年,居然还能得到太子的破格启用,虽此刻尚未言明,但并不妨碍他对已经认定的主君行下大礼。

而虞煜本人却没有意识到这点,他只是奇怪自己不过说了个文艺版的开场白,怎么就又遭到了傅泓的白眼,而计枢更是对着自己以大礼相拜,一度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突然走神错过了什么重要环节。

他是完全没有想到此刻在二人的眼中,自己已经将计枢纳入了麾下,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会前阐述罢了。

虽然他的确很想收下计枢,但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点,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自醒来就一直在奔波的道路上,身边围绕的除却属臣再无他人,以致于他一直以为这是正确的问答方式。

被傅泓的白眼和计枢的激动搞得不明就里的虞煜还没来及细思,那边计枢的演讲就开了。

虞煜一边听一边感慨,果然顶级谋士就是顶级谋士,没有大段的引经据典,没有复杂的遣词造句,不过寥寥数语间,便将古渡郡的人口、染疫数量及山匪接手后的各类措施,都讲得明明白白,此外又拓展讲了郡中余留的微末小官和士卒的具体情况。

对于他的讲述,虞煜惊喜万分,这还是自他穿越以来,第一次有人能用言语将表格具象化在他眼前,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完全不用他自行去文字中提取数字。

看得出计枢是一个追求以数值说话的人,对于麾下文臣武将都是文科生的虞煜,吸引力直线飙升。

更想要了,怎么办?

侧头看了傅泓一眼,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要是他不排斥的话,真想直接收了计枢,这样的大才流落在外一日,都是对虞煜心灵的一次煎熬,每天都在担心着被别人捡漏了。

但他只见傅泓此刻低头看着茶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色渐沉,帐中烛火虽已点燃,但考虑到军需即将耗尽的情况,虞煜此前就曾下令让家令酌情减少自己的蜡烛用度,以至于此刻帐中,除了他的案桌之前尚算明亮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有些昏暗,而傅泓的脸庞也正隐没在这片昏暗之中,让哪怕离他最近的虞煜,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探察未果的虞煜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要想把计枢纳入麾下,还是得要找点可以曲线救国的法子,到时候也不怕刺激到傅泓。

当然他也不是不可将计枢直接纳入麾下,但坐其位必承其重,作为一个纵览全局的掌舵者,他是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爱好行事的,而是要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维持船只的正常航行。

计枢,是他志在必得的人才,却也是会让群臣无法接纳的人,将他纳入麾下,无疑会让船只迎上风浪,他得寻一个稳妥的法子,避开这道风浪的冲击。

虞煜将目光投向计枢,思考着以怎么的方式将其收入彀,会将群臣反对的情绪降至最低。

而回答完虞煜问题的计枢也在等待着虞煜的问策,对于此刻古渡郡的问题,他来此之前其实已经暗中准备了上中下三个计策,只待虞煜发问,他便可将其一一道来,任君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