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双生子(1 / 1)

青山如是 漫漫溪河 2041 字 11天前

钟晓去找了绳子来,将被陆晓怜网渔网里的两个人拎出来,捆结实了,扯下遮面的黑布,露出一模一样的两张脸来。

这两人竟是一对双生子。

钟晓沉着脸问:“你们是谁?深夜闯入民宅,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被捆结实了放在左边的人反应快,眼珠子一转,答道,“这几天城里外来人多,我们就是想浑水摸鱼谋点钱财。”

“谋财?”陆晓怜冷笑,“清水河畔百来号酒家,你们偏挑最最寒酸的一家谋财吗?落草为寇,却放着珠宝金银不想要,贪图穷人家的几枚铜币,这是什么道理?”

答话的人又说:“那些人武功高强,我们不敢妄动。”

听了这话,贺承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转头看了陆晓怜一眼,眼尾被笑意扯着微微扬起,陆晓怜觉得他含笑看过来的这一眼似曾相识,可搭配着他毫无表情的的那张脸,一时又想不出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贺承笑意促狭,他嗓音发哑,显得分外无辜:“陆姑娘,他们看不起咱们呢。”

陆晓怜举了举手里的剑:“那我用横秋在他们脸上雕朵花,让他们瞧瞧我的手艺。”

“他们太丑,配不上姑娘的花。”贺承还是笑,一手抵在唇边闷声咳嗽,一手悠悠然按下她的剑,“可毕竟来者是客,我还是准备了一点见面礼的——”

边说着,他边慢吞吞走到那两人面前,撑着膝盖蹲下身来,举着灯,盯着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看了半晌:“都说双生子心意相通,你们的关系一定比寻常兄弟还要好吧?”

兄弟二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抿紧了嘴,都不说话。

贺承又问:“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兄弟二人依旧不答。

“好吧,那我就随机送礼罢。”贺承轻轻叹息,自怀中摸出一红一白两颗的药丸来。

已经猜到他们不会回应,贺承指着掌心里的药丸,强打着精神,耐着性子仔细给他们介绍:“红色这颗药丸,药性温和,服下之后不会立刻丧命,只会让你内息阻滞,气血渐渐衰竭。若内力强盛,经得起消耗,大约还能撑个一两年,不过你们这样的,我猜半死不活地拖上三五个月,也差不多该到头了。”

他说得很慢,边说,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兄弟二人的神色。

介绍过红色药丸,他又指着掌心里白色的那颗药丸,继续说:“吃到这颗药丸的人就会倒霉一点,大约半个时辰后,便会腹痛难忍,疼痛不断加剧,直至两日后的此时,若无解药,肠断人亡。”

“既然你们什么都不肯说,那我可就直接帮你们挑了——”

话音刚落,贺承左手捏着白色药丸,右手捏着红色药丸,一人一颗,硬生生塞进兄弟二人口中,又同时扣着他们的下巴微微一台,盯着他们喉头微动将药丸咽了下去,才松开手,满意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浮灰。

吞下白色药丸的人用力干呕着,试图呕出被吞入腹中的毒药。倒是刚刚一直没说话的人显得淡定许多,吞下红色药丸后,略一思索,便抬头问贺承:“你要我们做什么?”

“你倒是挺聪明。”贺承眼光中流露出赞许,“要你们帮的忙不算难,你们既是来偷信的,总不能两手空空地走,我便让你带一封信回去交差,信的内容与原件相差无几,必定不会被你们庄主识破。不过,为了保证你回到琴剑山庄后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兄弟得在我们这里待两日。”

贺承伸手解开钟晓好不容易系上的绳结,将他从绳索里放出来,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递给他:“放心吧,我保证他在我们这里吃得饱穿得暖,至于你们的解药,两日后琴剑山庄试琴会上,我自会双手奉上。”

贺承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直起身,一路将人送到屋外去。

今夜难得不下雨,云雾之间半遮半显露出一轮圆月,是梅雨时节的南州难见的夜色。

贺承抬头看了一眼月色,轻声一叹:“今晚月色真好,我都有点想我弟弟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还被绳子捆着的那个人,连滚带爬地挪到门框边,应景地凄声嘶喊一声:“哥——”

贺承轻轻推了推被他委以重任的人,好声好气地叮嘱:“记着,你们庄主要信,你便给他信,别的事一句也不要多提。若是走漏了风声,你确实还能再活几个月,可你这弟弟,便看不了几次月亮了。”

他回头看了他弟弟一眼,恨恨看着贺承,咬牙道:“你要说到做到。”

自小承师父教诲,言必信,行必果。

贺承自然是会说到做到的。

他目送翻墙进来的人又翻墙离去,揉着跳痛的额角,折身往后走。刚刚踏进屋子,三道目光齐齐投来,生生将他逼退半步。

这一夜虽然没有动手,但先是被陆晓怜吓得险些丢了半条命,又跟翻墙进来的那对兄弟斗智斗勇,折腾了半宿,本该卧床静养的人实在有些撑不住。贺承扶着桌子坐下,手肘撑在桌上,将虎口抵在额头,用拇指与中指揉摁着突突跳痛的太阳穴。

“沈兄——”钟晓欲言又止。

贺承勉强抬头看钟晓一眼,朝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人使了个眼色,弱声说:“先给他换个姿势捆好,丢到床上去,多盖几层被子,别让他着凉了。我们——”他偏过头上闷闷咳了几声,声音低哑:“把人安顿好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钟晓问:“丢哪里的床上?这里吗?”

陆晓怜也跟着问:“那我住哪里?”

“放走的那人,也不能全信,这个房间,今晚不要再住人。”贺承揉了揉额角,抬眼看着陆晓怜说,“你最好受点委屈,跟你师弟同住,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陆晓怜不服气:“我是他师姐,哪里需要他照应我!你们别以为拆信的时候,就你们发现了屋顶有人。我虽然内力不济,可我,可我自然也有我的好处,像今晚,我借张渔网设下机关,不也能捉到他们吗?”

“是,你聪明着呢……”贺承一开口便是一阵低咳,边咳边笑着哄陆晓怜,“不是让他照应你,是他不够机灵,得靠你照应他。”眼前的危机解除,一口气松下了,他越发难受得厉害,身形摇摇欲坠,眼前一黑,竟脱力侧倒下去。

钟晓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绑着人,顾不上这边,幸好陆晓怜站得近,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她说话一惯有些刀子嘴豆腐心的意思,此时将人稳稳扶住,皱紧了眉头,又是担忧又是嫌弃:“自己这副身子风一吹就破,你还有脸说我!”

贺承被她扶着坐稳了,苦笑着推开她的手,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他指尖的温度隔着春衫轻薄的布料透过来,竟有些灼人。陆晓怜不及多想,下意识抬手贴上他的额头,旋即惊呼:“怎么这么烫!”

正如陆晓怜所说,贺承如今这副身子,风一吹便要破了。

下午淋过雨,晚上在屋顶吹过风,春寒料峭,会受凉发热,确实也在意料之中。只是病势汹汹,钟晓把琴剑山庄派来偷信的人安顿妥当,赶到贺承房间里时,他已经烧得人事不省。

陆晓怜正守在床边,往贺承滚烫的额头上覆冷帕子。

钟晓问:“师姐,沈兄怎么样了?”

陆晓怜摇头:“我刚刚温了一碗药给他灌下去,看着并没起什么用。”她不忍心地看着床榻上的人烧得发红的眼眶,狠着心摇他:“沈烛,沈烛,快醒醒!钟晓来了。”

昏沉中,贺承觉察到有人推了推他的身子。他觉得自己化成了缸里的一缸水,绵软无力,随波逐流,被人一晃,便生生拍打到坚硬的缸壁上,哪里都疼。

他是有些生气的,挣扎着睁眼,想看看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害他这么疼,一睁眼,看见陆晓怜的脸,于是,一肚子火只好又消了下去。

而下一刻,迷迷糊糊间,听见陆晓怜脆生生地喊着一个叫做“沈烛”的人,他的火气登时又冒了起来——

沈烛是谁?

贺承不记得青山城里有叫沈烛的人,所以这个沈烛,是陆晓怜在青山城外认识的?他们才认识多久,她怎么这么担心这个沈烛了?江湖上什么人都有,这个沈烛接近她究竟安了什么心?

不管他安的什么心,“沈烛”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

贺承扣住陆晓怜的手腕:“什么沈烛沈灯的,听着就不是好人……”

钟晓和陆晓怜守在床边,听着他絮絮叨叨骂“沈烛”,只觉得他虽然微微睁着眼,神志却混沌不清,听不见别人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喂,别说胡话了,快醒醒!”陆晓怜又摇了摇他,有些泄气,对钟晓说,“他说,你来了,一定要叫醒他,若是叫不醒,便……”

陆晓怜话音未落,只觉得扣在她手腕上的手陡然一收,她的身子被带着往前倾倒下去,正落入床榻上的病人怀里。她本以为这是意外,不料未等她挣扎着坐起,自己肩上便搭上了另一只手。

床上烧得神志不清的人,便这样将她揽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我好想你……”

陆晓怜冷玉般莹白的脸颊霎时飞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沈烛,你松开!”她挣扎着想挣脱这莫名其妙的拥抱,却没想到病得七荤八素的人仿佛将她当做汪洋中的一段浮木,抱得极紧。

他眼中是潋滟水光,紧紧拥着陆晓怜:“师兄难受得厉害,听话,别再提什么沈烛沈灯气我……”

听他颠三倒四地说话,陆晓怜终于确认,这人虽然睁开了眼,其实并没有醒,要叫醒他,恐怕只能如他所言——

无奈之下,陆晓怜并起两指,往贺承胸口膻中穴处落下去——

“师姐,不可!他膻中有旧伤——”

钟晓觉察她的想法时,出声阻止已来不及。

陆晓怜的手指已经点落在贺承身上的要穴,只见他闷哼一声,身子痉挛般一颤,揽着陆晓怜的手无力滑落下去。下一瞬,他猛然睁开眼,痛色犹如一柄利刃,破开他眼中雾气缠绕的迷离。剧痛之下,他的呼吸沉重而凌乱,胸口剧烈起伏着,许久吐不出来一个字。

钟晓还记得下午自己将内息打入他经脉之中试探的事,只是这一天兵荒马乱,来不及同陆晓怜提及这事。下午小心翼翼打入的一脉内息便激得他呕血,此刻陆晓怜没轻没重的这一下,也不知会伤他几分。

钟晓急切道:“沈兄,你怎么样?”

贺承漆黑的眼珠缓缓转动,锁定在床边的两个人脸上,注视了片刻,目光渐渐清明。他发白的唇动了动,吐出一口浊气,随后接连呛了几口血出来,他不在意地拿衣袖拭去,声音弱得只剩气音:“我没事,扶我起来。”

在钟晓的搀扶下,他靠在软枕勉强坐稳了,却见陆晓怜盯着他衣袖上的一抹殷红,边将衣袖上的血迹往被子里藏,边胡乱补了一句:“是堵在脏腑里的淤血,与你无关。”

陆晓怜知道这不是追究自己人是非对错的时刻,看着贺承眉宇间的倦色,她不再纠结他神志不清时的冒犯,也不再纠结他痛极呕血是否与自己相关,只简洁明了地问他:“钟晓来了,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现在同我们说?”

“是关于后日试琴会上,揭露江非沉之死真相的事。”贺承停下来,抵着唇咳嗽,指掌间又溅落了零星的殷红,他怕陆晓怜多心,压下了咳意,便将手拢进衣袖里藏好,才继续说下去,“在试琴会开始前,有几件事,我原本打算自己做的,可现在有心无力,只能拜托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