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喝酒了?(1 / 1)

院落里本应是有些花草山石布置,眼下都被白雪覆盖,入眼只有无趣的白。

入耳也只有宣墨轻浅的脚步声。

“为何选我当弟子?”林静静握紧手中那方素帕,那轻浅的脚步声骤然消失。

初日爬过山林,将绮丽流光撒于他肩头,他不似记忆中的冰冷。

他的声音自前方幽幽传来:“因为你说的是谎话。”

一阵风起,掠起的雪片糊住了林静静的眼。前世最想听的话,他却在今日说出。她的心底不再起涟漪,风雪灌入她单薄的衣衫里,她只嘟囔了句:“好冷。”

风雪来的急,将她的低语一并揉碎。他转身,玄袍猎猎作响,散落了一半的乌发纷飞:“你说什么?”

风雪中两人对立,她鼻尖微红,脸颊却是惨白。他依旧高她一个脑袋,她需微微仰头才可直视他的双眸。

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师尊如何知晓?”

宣墨将目光落在她腰间那把破剑上:“它曾是我的本命法器。名为无情。”

“这剑有何古怪?”林静静疑惑,虽然看着旧了些,但灵气逼人,同自己也心意相通,是把好剑。

“无情择的主人,不可能是有情之人。”宣墨平静道。

剑身并未配剑鞘,林静静出门前随意用布条缠了几圈便将它悬于腰间,它此时剑气内敛,剑身却依旧散发着冰冷的杀伐之气。

隔着布条她冻得通红的指尖轻触剑身,只叹了句:“原来如此。”

话音还未落下,宣墨那件玄黑外袍已经披在她身上:“主峰上的寒气,不是炼气期的弟子可以抵挡的。宗门派发的修士服不适合你,晚些我差人给你送些合适衣物。”

她以为他应是比这无情峰上的雪还冷的,但她外袍沾着他的体温和灵力,丝丝浸透她快冻僵的身体。

她一路随着他的背影,穿过院落,来到偏殿内一处僻静的小房间。

屋内香烛烟雾袅袅,比外头暖上不少。正前方的案台上,供奉了十余尊牌位,看这摆设,应是个祠堂。

宣墨让她对着牌位一一跪拜,每一位都同她细细介绍。这些先辈皆是无情宗的前身,落云宗的先辈。

直到她站到最后那块被白纱蒙着的牌位前。

“这就不用了。”宣墨挥手制止道。

“为何?”林静静疑惑。

“这是我的。”祖师爷平静道。

林静静指了指牌位,又指了指祖师爷,人还活着,牌位就给立上了?咒自己?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无礼,低下脑袋刚想致歉,一张空白的牌位就被丢了过来,林静静顺势接住:“这是?”

“把你的名字刻上,然后放上去。”

林静静抱着牌位呆在原地,给自己立牌位,还要亲手刻字,怎么想都觉着晦气:“师尊,这,这不吉利。”

兴许是因为死过一回,她对死这事有些忌讳。

见林静静迟迟不动,宣墨解释道:“宗门历代如此,亲传弟子入门便需自己准备牌位。寓意着修道之路艰险,弟子需将生死置之度外。”

宣墨已将气氛铺垫到这儿,林静静也只得将这具凡胎□□的生死置之度外。硬着头皮掏出无情剑,将自己名字刻上。刻字之时她有些后悔,这趟下凡尘办差不该用真名。

林静静捧着自己的牌位,安放于案台之上。见她的牌位就这般赤条条躺在祠堂里实在不妥,可她寻觅了半天,也未找到合适物件遮挡。于是将那牌位凑近祖师爷那块,她拽起唯一的白纱一个角,勉强将两块牌位一同盖住。

办完一切,林静静侧眼,见宣墨表情未有不悦:“是否还需行拜师礼?”

“这祭拜仪式便是拜师礼。礼已成。以后唤我师傅。”宣墨起身取香,分了三根给她:“往后每日需来祠堂供香。”

“是。”她接过香应道。

两人并肩叩拜供香,烟雾一圈圈晕染开,檀木的沉寂的香气落于她的鼻尖。她抬眼,窗外初升的高阳恰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案前。

她未曾想过,还有机会这般站在他身边。

“其他规矩都可以不守。有一条规矩不可破,否则,要么滚出无情宗,要么死在我剑下。”宣墨将香插入香炉,背对着她道。

“是什么规矩?”林静静问。

“不得对任何人动情。”他转身,直视她的双眸,认真道。

手中的香还在燃,弥散的烟雾遮挡了她的表情,她抬头,那双眸子晶亮,一字一句笃定道:“当然。”

宣墨满意点头,而后指着对门的房间道:“那是主峰的藏书阁,炼气期突破至筑基期的功法有很多,你尽快选一门适合自己的功法修习。”

“是,师傅。”林静静应道。

修行于她不是难事,可这趟下凡的任务是川渊的情劫,主事本次历劫逐项事宜的羽弄仙君却还未露面。正烦恼之际,外头传来一阵声响。

“祖师爷,饭来了。”

这声音林静静十分熟悉,她先宣墨一步出门。

那送饭的小弟子瘦弱,但容貌分明和羽弄仙君有五六分相似。小弟子见了她,还使了个眼色。两人不是第一次搭档了,林静静递了个眼神回去,羽弄便心领神会。

羽弄将食盒递到林静静手上,林静静嘴上应着:“谢过师兄。”

见宣墨还未跟上,林静静从收纳袋内掏出一沓飞信符,塞到羽弄手中,小声道:“晚些找机会联系。”

羽弄点头,而后快速退出院子。

宣墨已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食盒:“看来你是真饿了,一同用膳吧。”

一整夜的折腾,她确实有些饿了,可进屋见着饭菜,方知羽弄仙君为何消瘦了。

无情宗的伙食,委实差了些。一小碟青菜,上面连点油沫沫都没有。一小碗豆腐,上面干巴巴地撒了些白盐。一大盆汤里面零星能见到几片菜叶。两碗米饭能清晰看到几颗小石子嵌在上头。

修行之人,本就清心寡欲,每日只食一餐,可每日这般餐食?简直是要人性命。林静静坐在桌前,端着饭碗,拿着筷,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宣墨却边吃还能熟练地挑出小石子,仿佛吃饭成了项修行。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桌子,林静静起念,驱动体内剩余不多的仙力,探查了一番宣墨的姻缘纠葛。

然而仙力刚触碰到宣墨肉身之时,林静静便觉着一阵寒凉,这种独特的气息,只有天煞孤星,命定无情缘之人才有。定睛一看宣墨的手腕,果然那根已经显形的红线是断裂的。

情根既然已断,那这一世的情缘自然是成不了。那情劫何来?这是一场重大的历劫事故!

“断,断了?”林静静忍不住惊呼出声,且脸色越发难看。

宣墨的情绪有了一丝起伏,声音听着多了分关切:“阿静?怎么了?”

阿静?林静静一个恍惚,那是前世成婚后他对她的称呼。

称呼本只有她爹娘和阿哥会用,婚后他对她那般冷漠,却偏要用最亲密的称呼唤她,她其实是厌烦的。总觉着他那般身份,何须再做戏给旁人看。

现在他的身份是她的师傅,为师为父,这般唤她倒也合情合理。

林静静缓过神来,作势捂住了自己的嘴,装作是被石子磕了牙:“牙,牙快要断了。”

宣墨见状挑出自己碗内一颗石子,吃了口米饭:“吃饭同修行一样,需认真,你方才走神了。”

她选了块干净的米饭,嚼了嚼勉强咽下,米饭竟是夹生的:“宗门内的伙食,一直如此?”

“一向如此,修行之人,不讲究这些。怎么,不习惯?”宣墨很快吃完,放下碗筷,掏出锦帕细细擦了擦嘴角,问道。

林静静觉得他那擦嘴的动作都多余了,这清汤寡水的,吃个饭还需擦嘴?林静静放下碗筷,随意扯了个谎:“兴许是离家太久,有些想念家中父母。我没有胃口。”

“那早些习惯。修行之人,迟早需要断了人间的尘缘。你资质很好,莫要浪费天赋。”宣墨起身回寝殿。

见宣墨走远,林静静放下碗筷,差遣八只葡萄去主峰晃悠了一圈查探了地形,八只葡萄顺手捕些野味回来。林静静带着野兔摸进了主峰的后山,她需避开宣墨才好同羽弄仙君联系。

主峰后头有座废弃的亭子,林静静用飞信符给羽弄仙君留了言,让他顺一壶好酒。而后惬意地生了火,烤着野兔。

忽地,林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林静静一抬头,便见着羽弄仙君风尘仆仆赶来。

羽弄仙君一屁股坐在地上,来不及拨弄头上沾着的枯树叶,眼巴巴地盯着林静静手上的烤兔。

“别急,还没熟。”林静静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了孜然和盐,仔仔细细撒上一圈,香味更盛。

林静静熟练地翻着手上的烤兔:“我发现神君身上的情根断了。”

听了林静静这话,羽弄仙君的眼神总算从烤兔上挪开,惊诧地盯着林静静:“仙子能看到情根?这天赋十分罕见,之前你怎不说?”

“仙君似乎并不惊讶神君情根之事,反而对我的天赋仙术更感兴趣些。”林静静双眼一眯,警惕起来。

羽弄挠了挠头道:“本仙君早察觉异常,且特地去借了姻缘阁神器确认过此事。”

“这怎么能断?是入凡尘时处理不当弄断的?”林静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般荒唐事。

“具体缘由,小仙也不知。仙子放心,我同阁主要了样宝物,来助你完成此次任务。”羽弄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了个小玉瓶。

这气息林静静十分熟悉,她接过玉瓶打开确认了一番:“姻缘树上的仙露?”

“仙子好眼力啊,难怪阁主夸你是姻缘阁业务能力最强的仙使。”羽弄仙君夸赞道。

“情根断了,即便是有仙露浇灌,也不一定能重生。”林静静苦笑起来,这差事可不是老阁主几句夸夸便能办成的。

“仙子有几成把握?”羽弄仙使担忧道。

“神君性子有些冷淡。这样的人动情几率本就比较低,若是没有特别机缘,恐怕不到两成。”林静静利索地划拉了一块熟透的肉,递到了羽弄面前。

羽弄顺势把揣在怀里的酒壶往她怀里一塞,两人十分默契。

羽弄一把抓过肉往嘴里塞,咀嚼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机缘自然是有的。仙子放心,此次神君历劫有扶摇公主相助。”

“仙帝的二女儿,扶摇公主?”林静静一把拧开酒壶,烈酒入喉,身子也跟着暖起来。

“正是扶摇公主,我听闻此次扶摇公主也来人间历劫,历劫的目的,便是神君。”羽弄神秘兮兮道。

仙界世代侍奉神族,扶摇是仙帝二女儿,备受仙帝器重,仙界皆知她是下一任仙帝继承人。但扶摇性子比川渊还冷,路过瑶池都能让池子结冰。况且前世也从未听闻追求川渊的仙子中有扶摇。

“这次,我……我定要叫他知晓何为情。”不知是凡胎□□不胜酒力,还是酒太烈,她已有些迷糊,其中蹊跷也无力琢磨。

“不好,仙子,你这是有些醉了,我这回偷的酒乃云茗长老私藏。她的雅号可是酒徒……”羽弄急道。

林间却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羽弄一惊,朝林静静作揖道:“有人来了,仙子保重,小仙先走一步。”

她又仰头灌了口烈酒,开怀大笑道:“好酒!痛快!”

耳边的声音她有些熟悉,此时低沉且带着愠怒:“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