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照镜子发现里面的人没有脸是什么感受？

顾辞觉得自己的正常反应应该是惊恐、尖叫甚至崩溃，但奇异的是，她保持了镇定，并且还仔细观察了一下。

脸部基本轮廓还在，颧骨、鼻梁、牙齿也有，但是属于‘五官’范畴的软组织全部消失了。

身体方面，除了没有体温和心跳外都很健全。

在她观察的期间，大量记忆也梳理清楚。

关于这具身体的过去并不复杂，复杂的是这个世界。

这是个赛博世界……不，准确来说，太过赛博了，以至于全人类都脱离了义体改造血肉的阶段，实现机械飞升，在唯一主脑的承载下，成为了存在于虚拟世界的电子生命。

主脑不死，文明不灭。

这样的社会到达乌托邦了吗？并没有，阶级不仅依然存在，反而固化得更为彻底。

家庭已经不存在，公民被划分出了等级，社会新生儿是流水线上批量诞生的，人生中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妈妈’，而是‘债’。

‘人生而有债’，是1到3级公民的基础共识。

当1级公民还完了从出生到教育的债务后，晋级为2级公民，当持有10000晶超过三个月后，晋级为3级公民。

至于3级以上的公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不好意思，超纲了，因为信息茧房的存在，低级公民根本就想象不出来……

而在这样一个生产力完全解放的虚拟世界，低级公民只有两个行业可以从事。

一个是服务业，为更高阶层的人提供各种各样的服务，等同于平民玩家是氪金玩家的游戏体验一样，但因为行业饱和，如果没有什么脱颖而出的特质，很难找到工作。

另一个行业则是主播，虚拟入侵主播。

如果说服务业是卖尊严，至少有生命保障的话，那当主播就是卖命了。

在主脑不可思议的高科技辅助下，入侵到其他宇宙位面，冒着极高的死亡风险完成主脑发布的任务，还有可能收获直播间里大人物们的打赏。

高收益，高风险！

完成多次虚拟入侵活下来都能成为大主播，坐拥无数愿意花钱的粉丝，甚至能实现阶级跃迁，反之，就是默默无闻的死在任务中……

虚拟入侵是这个文明的核心行业，直白点说，如果不是需要大量主播，这个社会根本没必要诞生新生儿。

原主就是一个新人主播，在第一次入侵时就与另一个主播互生情愫，却在危机时刻被对方背刺，落入绝境。

那一刻她口中发出了绝望愤怒的嘶吼：“陆鸣，我就是不要脸也不会放过你的！”

注意，这里的不要脸是真·不要脸。

原主卖掉了自己唯一能卖出好价的脸，买到了主脑的紧急召回服务。

但是虚拟入侵的危险不仅是死在异界，成功回归后往往还需要清理灵魂受到的污染，她被召回后，后续的‘灵魂污染’就没钱购买清理服务了。

于是，在一声声‘污染值过高’的警报下，原主无师自通地完成了一个召唤某未知存在的仪式。

然后，顾辞醒了。

她没有关于自身的记忆，就连名字都是继承原主的。

不过，她的思维模式、自我认知、以及周围没再响起的警报都能证明……她应该还是人。

嗯嗯，她一定是人！

……

刚打开个人信箱，顾辞就被一条条恶声淹没。

【贱民，你居然敢卖脸逃命！我押你死，你知道害我输掉多少晶吗？！你怎么不去死啊！】

【太让我失望了，为什么要卖掉你的脸？你失去的只是你的脸，我可是失去了半天的好心情。】

【死了没？没死就赶紧开播！】

这些信息全部是展开状态，一条条跟弹幕似的从信箱里蹦出来，铺满了她整个视野。

无法缩小、删除、屏蔽，甚至无法回复，连想骂回去都做不到。

因为在高级公民面前低级公民是不存在什么信息隐私的，反之，低级公民根本看不到高级公民的任何信息。

看直播的观众都在3级以上，对顾辞这个1级公民完全是信息碾压。

倒是可以屏蔽这些信息，不过那是另外的价钱。

花费了一点时间，顾辞从几乎填满视野的垃圾信息里找到了自己公民信息页面。

【公民编号：9146696】

【公民等级：1】

【姓名：顾辞（可更改）】

【性别：女（可更改）】

【账户余额：0晶】

下一刻，只见那余额数字突然一跳，从‘0’变成了鲜红的‘-10’。

【您已欠费，房屋服务关闭】

提示冒出来的瞬间，顾辞所在的这个还算五脏俱全的房屋直接消失，变成了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光秃秃的门还在。

【您已欠费，外出服务关闭】

门也消失了，这下不用考虑出门没‘脸’见人的问题了。

所有光源不存，所有声音不存，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就连满信箱的垃圾话也齐齐变暗，完全看不见了。

这就是电子人的穷途末路，在绝对的空寂中思维崩溃，直至清零。

“啧，真是绝望的死法啊……”

面对这种情况，顾辞唯一还能做的事只剩一件——

【开启虚拟入侵】

这是小黑屋状态下最后一条出路，即使是负资产的人也能进入，但等到了入侵结算时还无法还债，同样会被主脑抹杀。

在顾辞发出指令的瞬间，绝对空寂的黑暗中亮起一个光点，随后她感觉自己被分裂成了无数条虚线，被撕扯、扭曲，急速坠入那个光点之中。

……

深秋的夜晚，城市外的墓地。

这里新挖不少墓坑，有些里面已经有棺材，还没完全盖上土，旁边一些的空地上，还有更多尸体摆放着，等到了白天，会有专业人员来处理，清除可能存在的‘问题’后再进行埋葬。

一旁光秃秃的枯枝上，停留着一只乌鸦，时不时小范围的转动脑袋。

忽然，乌鸦脖子一动，注意力被不远处的某个事物吸引。

那是一座挖了坑，还没盖上土的棺材，在内部力量的作用下，棺材盖往旁边推开，露出一角黑漆漆的缝隙。

“啪！”

这声音在安静的墓地中格外突兀，使得乌鸦惊恐地张开翅膀逃离。

一只带着血污的手从缝隙中伸出来，按住了棺材边沿。

同一时间，之前特意发了消息来骂顾辞的观众，还有一些没发消息骂人但也关注了她的观众，都收到了消息提醒：

【您关注的主播‘顾辞’已开播】

【直播间名称‘努力还债’已变更为‘揭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