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躲着我？”
在这个空间里，凌晅的声音并不像他往常那样轻柔，也并不会断断续续，非常的流畅跟冷静，甚至带着居高临下的无情感。
柯灵抓耳挠腮，急得像站在烧红铁板上的猴儿，四只爪子就没能同时安生站着。
她一紧张就容易控制不住四肢乱动，所以当她大脑短暂的空白恢复之后，已经发现自己把凌晅扑倒在了地上。
柯灵：……
她是谁，她在哪。
在穷奇庞大的身躯笼罩下，凌晅的身体愈发显得纤瘦，湿漉漉的衣襟在拉扯中下落了一些，露出半边肌理分明的手臂与优美诱人的锁骨。
若是在真正的凶兽眼里，这必定是世间罕有的美味。
凌晅的眼里闪现出一丝讶异，但并没有反抗。
柯灵灯笼大的红眼睛眨了眨。
又眨了眨。
气氛尤其微妙，二人就这样诡异地维持着饿虎扑食的姿势两分钟，谁都没有动。
别说挣扎了，凌晅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
柯灵有点崩溃。
在这个空间她为什么莫名其妙能被凌晅看见就不提了。
不是，崽，你倒是说点词儿啊！求救！凶我！拳打脚踢！随便什么话都可以！
一点反馈都不给，这让我很难演下去啊！
又僵持了两分钟，最终是柯灵先败下阵来，灰溜溜地抬起前爪，准备装作无事发生开溜。
然而爪子刚抬起来，就被他一手攥住。
“你不吃我吗？”
凌晅看着人瘦，手劲儿却很大，柯灵前爪上的毛被拽得火辣辣的疼，倒吸了一口凉气。
柯灵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眶里含着一大包泪水，拨浪鼓似的疯狂摇头。
“为什么？”
明明看着凌晅是弱势的那一方，柯灵却感觉此时自己才是那个在警局里被手铐拷住严刑逼供的犯人。
“不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吗？”
柯灵的头摇得更凶了。
凌晅又不说话了。
柯灵小心翼翼地试着抽了抽自己的爪子。
还是抓得牢牢的，纹丝不动。
柯灵：……
她选择放弃挣扎。
柯灵的大脑开始神游放空。
提拉米苏。
黑森林。
芒果慕斯。
雪媚娘。
在脑子里闪现过流心奶黄叉烧包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凌晅松开了自己的爪子，半坐了起来。
柯灵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截。
然而还没继续下放，凌晅接下来地动作让她呼吸都停滞了。
凌晅掰开了她的上下颌，将自己的头伸进了她的嘴巴里。
锋利的尖牙距离凌晅脆弱的脖颈只有两三厘米之隔，柯灵只消轻轻一闭合便能当场重现断头台上的路易十六。
柯灵：#%*@……&~！@
凌晅的琉璃角跟脸颊两侧的龙鳞散发出淡淡的寒气，让温热的口腔里止不住地发冷。
柯灵大气都不敢出，尽力维持着将嘴巴张开最大的姿势，生怕伤到他，到后来齿根都僵硬得发酸了。
过了一会儿，凌晅总算把头抽了出来。
柯灵大口大口地喘气。
憋死了！再晚两秒她真的要憋死了！
看着憋得脸色发紫的落汤凶兽，凌晅若有所思。
“你的胃里确实没有吃过人的气味。”
柯灵给自己顺好了气，急得直说话，那张凶恶的穷奇脸上就差直接写上委屈两个大字了。
“我怎么可能会吃你！怎么可能会吃你！”
听她开口说话，凌晅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不会？”
“因为你是我的……”柯灵差点脱口而出，“因为……你是好孩子，我不吃好孩子。”
“是吗。”
柯灵疯狂点头。
“既然如此。”凌晅道，“为什么要跟踪我？”
“啊？”
“你的爪印，与当时留在道场后门的爪印一样。”凌晅淡淡地撇了一眼她的爪子。
柯灵低头，赫然看见了潮湿土地上留下的大梅花爪印。
柯灵：……
这就掉马了吗。
“那个，你认识终昼吧？”柯灵绞尽脑汁半天，开始现编，“就是之前那个，神神叨叨看上去脑子不太好的书生，给你看过身体那个。”
听她这样形容终昼，凌晅的表情有些古怪。
“认识。”
“就是他让我来保护你的！”柯灵眼睛一亮，“他跟我说你是个好孩子，但慕江那个老东西对你心怀不轨，所以拜托我暗中保护你，不受慕江那老东西的欺负！”
凌晅垂下了眸。
“那个，你别伤心啊。”柯灵见他神情低落，连忙安慰，“我知道，慕江救了你，所以你对他有感情也正常，但是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本来也是怕伤了你的心，所以才一直没露面，没想到被你发现了……不过你真的不用太难过的，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柯灵尽量夹着声音说话，还拍了拍胸脯跟他打包票，“我可厉害了了！真的！你想干嘛我都能帮你！”
大约是想营造轻松的气氛，柯灵对他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但看在凌晅眼里，那画面就是怪物脸上出现了阿妮娅笑脸表情包.jpg。
凌晅：……
真的很难理解这头穷奇的精神状态。
柯灵与凌晅简单解释了一下大雾出现之后的状况，空间里平静的氛围开始波动起来。
悬崖边那抹唯一的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消失，雷云布满了上空，原本的微风细雨也开始越来越大了，金色的闪电倏忽劈了下来，将他们身边的一丛矮草直接劈得起了火。
柯灵二话不说将凌晅叼了起来，甩到了背上。
“这里很危险，我们得马上离开！”柯灵顶着忽如其来的狂风喊道，“抓紧我，我带你出去！”
她张开翅膀，强行用并不多的妖力蒸干一些翅膀上的雨水。
这一次凌晅没再问，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后颈毛。
那熟悉的粗粝感让凌晅愣了愣，差点一个不稳掉落下去。
“凌晅！你没事吧！”感受到背上的人晃荡了一下，柯灵连忙问。
凌晅弯腰，伸开双手抱住了她毛茸茸的脖子。
“我没事。”
凌晅的这个空间十分宽广，并不像之前那些空间那样容易进出，加之空间里的环境恶劣，柯灵不但要顶着狂风，还要躲避随时劈下的落雷，飞得非常困难。
在躲避掉又一个落雷的时候，柯灵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是借由欲望生成的空间，为什么凌晅的空间会是这副一片荒芜的模样？
他的欲望又是什么？
不过这会儿她并没有功夫分心想答案。
凭着兽类的直觉，柯灵在暴风骤雨中穿梭，总算找到了埋藏在重重雷云中的空间出口。
一回到茫茫大雾中，柯灵就四爪朝天瘫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累，太累了。
比学校里跑八百米可要累多了。
她的身体依旧湿漉漉的，空间里的影响一直到了外界依然没有消除。
虽然身体半死不活快虚脱了，柯灵的思绪却忽然变得清晰。
既然空间里的影响会反映到实体上，那么那个白发士兵的情况也就能解释了。
他一定是在这个空间里过完了一生，才会在出来之后变成了老人模样。
因为是他主动选择，并不是借由妖力强行将他变成老人，所以在他身上并不能检测到妖力的痕迹。
而这个空间里的时间流动跟外界不一样，或许外界只是一日，而在那空间里已是百年了。
欲望越是强烈，那空间对人的影响也就会越大。
“凌晅，我知道那老头是怎么回事了！”
柯灵兴高采烈地跳起来。
凌晅站在自己的红色光球前，安静得像一尊白玉雕像。
他的背影看上去虚幻又缥缈，若不是琉璃角在朦胧的雾气中依然散发出淡淡的五色光芒，柯灵甚至有一种下一刻他就会消失的错觉。
柯灵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蹲坐在他身边。
凌晅仿佛没发现她一般，一动不动。
柯灵晃着尾巴思考，灵机一动。
她歪着头，用毛茸茸的耳朵尖儿轻轻地扫了扫他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痒意让凌晅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啊呀，对不起，我有没有打扰到你！”柯灵状作惊慌。
凌晅偏头看向她，或许一开始是想瞪她，但在看见她那张穷奇脸上非常不匹配的滑稽表情的时候，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仿若消融冬雪落入池中，打散了水中悬月。
“哎，你笑了？”柯灵睁大了眼睛。
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崽笑呢！
凌晅板着脸偏过头去。
“我没有。”
“你有！我看见了！”
见凌晅不承认，柯灵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凌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柯灵连忙用爪子捂住嘴。
凌晅的琉璃角与鳞片发出愈发明亮的光，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周围的雾气都被吸收了进去。
他静静地感受着大雾中的一切。
一刻时间过后，凌晅给她指了个方向。
“那边。”
“那边？”
“源头。”凌晅解释得很简单。
“雾气的源头？”柯灵问。
凌晅点了点头。
将凌晅驮到背上，柯灵还是没忍住问。
“崽……凌晅，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晅看着茫茫大雾的深处。
“我能看见‘真’。”
有了凌晅的指挥，他们一路走来的雾气果然越来越淡。
最后他们在一道由柔和微光包裹的大门前面停了下来。
柯灵的目光被那道门牢牢地吸住，挪不动分毫。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那道门中有什么，一直在召唤她。
背上的凌晅跳了下来，径直走向了那道门。
“凌晅，等等！”柯灵连忙叫住他，“万一里面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然而凌晅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他抚摸着那道光门，温柔地回望她。
他的语气是从没有过的蛊惑。
“来吧。”
“它是你的。”
一边说着，凌晅一边牵起了她的手。
哎？
柯灵有些懵。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人的双手的？
晕眩的大脑并不允许她更多的思考。
凌晅拉着她直接进入了那道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