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登门致歉(1 / 1)

请君谋她 小山阿咩 2269 字 13天前

皇长子谢晚,时隔多年又重出江湖。

不仅朝堂上炸开了锅,坊间也炸开了锅。

我家更不例外。

我眼下乌青,被母亲拉着问话。

父亲刚下朝堂,红光满面,一手捧着朝冠,一手捋着胡子:“李耀今日称病没敢上朝!”

他似乎还想招呼贾叔开一坛酒,就听见下人来报,说户部尚书李耀登门拜访。

他和母亲交换了下眼神,决定让我先回避。

我当然不可能回屋呆着。

我偷摸趴在院墙边上,听墙根。

浩浩荡荡一群人呐。

“听闻李大人突感风寒没能上朝,我正准备去府上探望呢。”父亲装着关心的样子,可并未起身迎接。

等众人坐定,李耀喝了口茶,进入正题:“昨日是犬子冒失,还望海涵。”

“哎呀,李公子怎么伤成这样了?”母亲抚了抚胸口,仿佛才知道李渊受了伤。

李渊肩膀上缠着纱布,垂着头和那日张扬的样子判若两人:“无碍,多谢夫人关心。”

李夫人侧身看了眼李渊,随后道:“是犬子没分寸,不知道赵小姐的伤势如何了?”

“皇长子赠了药,想来应该没什么事。”父亲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喝了口茶润润喉继续道,“我们这里当小孩子玩闹,也就算过去了,李大人对皇长子那边可得有个交代,毕竟事关皇家颜面。”

“一早去过了,可是……”李耀皱着脸,颇有些为难,“皇长子只遣人说他身子弱,怕老臣过了病气,闭门不见。”

“皇长子身体不好,确实不宜多叨扰。”父亲不疾不徐地用杯盖撇去浮沫,细闻茶香似乎很是满意,眯眼笑道,“那改日再去?”

气氛有些僵着。

我还想再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吓得我立刻屏住呼吸,脖颈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旧物件儿,一寸一寸地转过脸去,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阿满这听墙根儿的功夫也精进不少。”

兄长眼里的揶揄之色溢于言表,我一时难以接话。

可他的视线越过我的肩头,落在厅堂里的几人身上。

“谢停舟这个家伙,惯会装病躲清静,阿满,你昨日可有谢过人家?”

话锋一转,他眼神又落回到我身上,我立刻点头如捣蒜。

他嘴角压不住的上扬,眼神戏谑,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贾叔脚步匆匆跨过院门,双手捧着一封帖子,恭敬地递到父亲眼前。

“皇长子府上刚遣人送来的。”

父亲慢悠悠地接过,捏在手里也不急着打开,反倒李耀看上去比他更心急些。

他的目光略显有意地扫了过来,但左右分辨不清他的眼色。

再加上兄长与我一道,所以我也并没有太多顾忌。

“皇长子府上的人,可还说了些什么?”

贾叔立马接话:“那人说,皇长子殿下说了小姐无辜受伤,是他这个未来郎婿的过错。”

父亲轻讶了一声,这才翻开帖子。

“还说,只要小姐这伤一日不曾好全,他就……”

贾叔止住了话头,而父亲也正好把帖子阖上,朝着李耀叹了口气道:“李大人,如今看来殿下对小女情意深重,怕是要辜负令郎的满腔抱负了。”

李耀面色铁青,却也不敢发作。

这件事陛下是不想管的,否则宫里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但李耀不能不管,只不过他想用最小的损失来解决,我看是不能。

毕竟就算陛下起了心思,但如今我父亲权势尚在。

而权势只要在一天,就绝没有让他人欺负的道理。

不过还能撑到几时呢?

兄长常年驻扎在边关,摸不透京中局势,再加上他和谢晚是旧友,所以他对赐婚一事持乐观态度,尚且说得过去。

可父亲的态度,看来真的是对陛下赐婚并无异议,甚至可以说是乐见其成。

难道他也不清楚联姻对我们赵家来说,能称得上是灭顶之灾么?

不可能。

不应该。

但我根本猜不出他到底是何种心思。

难不成只有我一人抗拒陛下赐婚,那仅靠我一人所做的努力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心绪低落,我忽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兄长此时捏着我的脸颊左右打量了下:“没有这道疤,确实倒也勉强能看。”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可他也不管我愤恨的目光,接着问道:“那他的这番心意,阿满会辜负吗?”

我没说话。

他忽然正了脸色望着墙头,我顺着望过去。

只见宋观棋从院墙那头翻过来,他大大咧咧地在屋檐角落露出脑袋。

那双眼睛明亮的像是能够照彻漫漫长夜的月光,一瞬间所有愁思皆被我抛诸脑后。

我朝他欢快地招招手,转头就往我院子跑。

他怕我在家闷得慌,是来塞给我几本新淘来的话本子的,其中还有一本徐大侠客新编的江南游记。

他装的轻松,说是偶然看到,随手从街边买来的。

这人还真是会骗人,徐大侠客的游记若是真能随手买到,那在三味书肆门口,从晚上排到早上的人都是傻子吗?

不过我没拆穿他。

——

夏至一过,天渐渐热起来。

院子里的蔷薇花也开的越来多了。

宋观棋这些天总是从院墙那边翻过来。

我习惯坐在院子里画画,但因着我有摆脱不掉的婚约,见了他总归没什么好脸色。

他倒是不在意,似乎也没去深究我冷脸背后的深意,吊儿郎当地就坐在我旁边,陪着我画画。

晚些时候,再悄无声息地翻墙回去。

有天他翻墙回去的时候,我突然喊住他:“宋观棋,你父亲不拦着你么?”

他骑在院墙上,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小爷我不怕。”

大片夕阳坠在他身后,红色发带随风飘扬,他的声音柔和下来,“赵阿蛮,你也别怕。”

陡然间,天地万物只留下他这一抹亮色。

我定定地看着他,捏着细毫笔的手有些抖。

等他走后,我才后知后觉轻轻“嗯”了一声。

倘若宋观棋愿同我一道,那我也不算是孤立无援。

我既被人坚定的选择,那就再没有任何退缩的道理。

更何况,我想选择的人,一直都是他。

可我还能做什么呢?

区区一个等字吗?

——

沈灵乐约我明日西市茶馆一叙。

楚国公许铭,是先皇册封的。

许老将军战功赫赫,保东边十二年安定,四年前不知何故自请退位,再无过问朝政。许老将军的儿子在京中担任闲职,无甚作为。

沈灵乐的丈夫许允钧是楚国公长孙,目前在户部尚书李耀手下当差,再加上李耀夫人和沈灵乐婆母是姊妹关系,两家走得近也无妨。

南风宴上出的那档子事,我与沈灵乐闺中交好,怕是也得拿出来做文章。

我是一早就料到的。

李渊的伤口据说溃烂了大半个月。

今日一早,他刚能起身就向陛下递了辞呈。

我想着这事情闹到现在已有月余,何况李渊和掌事姑姑那档子事我也不想引火上身,更不想牵连瑜溯长公主,就应承下来。

路上遇见三皇子的车驾往如意楼去。

三皇子谢暄是谢晚的胞弟。

早些年,陛下想让他去东境收尾,立个军功好封个亲王什么的。

他出发前一日非要打马球,不料坠马落得个半身不遂,于是去东境立功的机会只能给到谢昭。

陛下后来又让他去江南治理水患,船行半月,他吐半月,一到江南立刻卧床不起。

这烂摊子,又是谢昭接了去。

陛下仍不死心,把前年的祭祀大典交给他操办。

没想到该点的火点不着,不该点的火灭不了,再加上火药的量又没掌握好,差点把台子给炸了。

至此,陛下再也没提及过他。

而谢昭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整个朝堂几乎都和他站在一边。

虽皇长子谢晚重回众人视线,皇储之争看似落在谢晚和谢昭之间。可我心里,或者说在所有人心里,都觉得谢昭才是储君人选。

这也是我抗拒这门婚事最主要的原因。

毕竟自古以来夺嫡失败的人,下场总不是太好。

——

这间茶馆名为「寻香」,差不多处于西市最南边。

旁侧正对着一道窄巷,窄巷那头是帝京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

这处窄巷依建的墙,也就是隔开西市和南市的那堵。

街头阳光普照,人来人往,往来摊贩叫卖不绝于耳,更衬着那巷口黑黢黢,有种引人深入的吸引力。

倏尔里面跑出一个稚童,身量极小,如同一尾鱼窜入人流,撞翻了卖花少女的提篮。

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还不及细看,马挂銮铃骤然响起,人群霎时乱作一团。

虽有春秧护着我,但还是被推搡到街边,等回过神来,沈灵乐已到眼前。

沈灵乐拉过我的手,就往里走:“阿满,面上的伤可好些了?”

“用了药,好些了。”我也笑着回应。

茶馆清静,雅间更是高雅。

可里头坐着的人我不乐意见。

蝶戏水仙裙衫,四蝴蝶银步摇,绞丝银手镯坠在腕间,翡翠耳坠摇晃,脖颈间变换光影极惹人眼。

李采薇早有准备,斟上一盏茶直接推给我:“赵小姐。”

我敛下眸子,看着茶杯里沉底的金粉茶叶:“在此处遇见李小姐,还真是缘分。”

“我想着以后都是自家姐妹,早打交道也是好的。”沈灵乐忙打圆场,拽着我坐下来,“之前那事儿是采薇不知礼数,出言冲撞于你,如今她已经知错,托我做这个中间人,想解了你们二人之间的芥蒂。”

她执着我的手,左右打量了下我的脸,眼神稍稍往李采薇那处去,“面上的伤也好多了,你也不必再揪心。”

这话说的,倒也不知是在安慰谁。

我抽回手,没顺着她的话,转头对李采薇关切道:“听闻你兄长伤重,可有好些了?”

李采薇应是没预料到我会问起她兄长,唯有些愣神:“好些了,今日一早已向陛下递了辞呈,陛下罚他停职三月。”

仅仅停职三月。

发生这样的事情,先不论仕途有损,甚至连仗罚都未有,只短暂停职三月就轻轻揭过。

那我是有几个脑袋,敢和陛下唱反调?

我转着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我和李姑娘之间并无龃龉,以后也不必再提。”

我们三人没在此停留多久,沈灵乐和李采薇先行一步。

我没起身相送,只道日头正热,我晚些再走。随后我让春秧先行去福兴酒楼打二两秋月白。

这间雅间在二楼最东面,倚在窗边正好能望进那条暗巷的最深处。

长身玉立,和周遭的乱作一团格格不入。

吱吖一声,门被推开,旋即被掩上。

“李渊罢职的消息刚从宫里传出来,东家可有嘱咐?是否要宣扬此事?”

我摇摇头,不想再揪着此事不放:“这件事情不必再有动作,让之前露过脸的也都沉寂段时间,省得再生事端。”

南风宴李渊目中无人伤我一事,是我命人大肆宣扬,近来也成了帝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若不是这样,恐怕李渊的辞呈就算递上去,陛下也会置之不理。

但事已至此,总得告一段落。

我随手拨弄着窗台上的金盏菊,随口问道,“李渊的伤口用的什么药?”

“是二皇子赠的药。”他的发有些白,但声音苍劲有力,“里面有大剂量的食盐。”

“食盐……”我念叨着,嘴角忍不住上扬,“真狠呐。”

巷中那道身影在我眼里恍若幽灵,我垂眸问道:“对了李叔,皇长子府里可有什么消息?”

“皇长子刚入京,府邸缺人手,我听从东家安排,确实安插了几人进去。”李叔沉吟片刻,接着道,“但近些日子确实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当真病了?”

李叔点点头:“属实日日煎药。”

“宋观棋和他可有联系?”

“暂时还没发现有这方面的苗头。”李叔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宋公子曾往江南递过几封信,江南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递进了柳府。”

江南?

谢晚也是从江南返的京。

看来宋观棋和谢晚真的早就认识。

那他口中的谢晚早有心仪之人,此事确实为真。

我舒了一口气,就又听李叔开口道:“二皇子找了中间人传话,想邀闲兴居共谋夺嫡大事,对此东家有何考量?还有近日安岳阁不太平,有人盯得紧,却查不出是谁。”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幸亏东家与我约见总是在此处,那人该是还没发觉。”

因我女儿家的身份,不能时常出现在安岳阁那种繁杂的地方。

也为掩人耳目,我在这间茶馆的后院挖了一条地道,二者联通。

“无妨,我知道是谁。”目光停在暗巷深处,最后我还是伸手将窗户掩上了,“二皇子提出的事不必理会,盯好李尚书家即可。”

从茶馆出来,日头有些热,连风都带着滚烫的气息,面纱有些黏在脸上,惹得人不痛快。

我索性找了个凉亭歇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