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银杏看见白薇的手，惊呼道：“白薇姐姐，你的手流血了。”

“不要紧，只是擦伤而已，按一会儿就好了。”白薇掏出手帕用力地缠在右手掌上：“世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一会儿。”

白薇迟疑了下：“世子心情怎么样？”

“姐姐是怕世子还记着前几天的事？你放心吧，”银杏道：“世子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看不出心情好不好，但我告诉叶护卫你出去了叶护卫还让我赶快去找你呢。”

白薇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不像是要罚她的样子，不过宁园里这么多下人，还有初画，她不在找其他人便是，何必非得要她来伺候。

很快白薇就想好了原由――可能是世子随口提起了她的名字，赵嬷嬷他们身为下人，不可能让主子改变主意那就只好找到她。

来到书房外的走廊，赵嬷嬷与叶青都在，正在说着什么。

看见赵嬷嬷，银杏立即道：“嬷嬷，白薇姐姐的手受伤了，好大一片。”

赵嬷嬷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白薇老老实实地说了。

银杏怒气冲冲：“太过分了，白薇姐姐，你怎么不还回去。”

“混说些什么，”赵嬷嬷瞪银杏一眼，而后对白薇道：“先进去伺候，仔细些，别又惹世子生气。”

白薇敏锐地察觉到相比之前，赵嬷嬷语气温和了稍许。

恰在此时，有下人端着泡好的茶从茶水房里出来，叶青道：“给白薇，让她送进去。”

白薇接过托盘，轻手轻脚地进了书房。

虽然知道世子可能不会再罚她，但白薇还是心惊胆颤，生怕哪里没做好便又惹到陆瑾。

绕过一座八扇紫檀木雕花绘山水屏风，陆瑾坐在宽大的梨木书案之后，听到动静，他抬眸看白薇一眼。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白薇呼吸都停了，好在陆瑾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白薇小心地将茶盏放下，退后两步，刚要转身离开，陆瑾道：“磨墨。”

磨墨？

白薇愣了一下，她虽是福安堂的一等大丫鬟，但其实她并不常伺候老夫人，不要说磨墨，就连泡茶她都没泡过几回。

是硬着头皮上还是告诉陆瑾她不会，白薇选择了前者。

她虽没磨过，但见其他人磨过，似乎也不是很难的样子。

关键是如果她说她不会，世子会不会生气？硬着头皮上，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磨墨之前好像要往砚台里加水，可现在砚台里有一点磨开的墨，那还要加水吗？

白薇眼角余光瞥了眼陆瑾，见陆瑾专心写公文，她拿起墨条，准备先不加水试试，哪知刚开始磨，陆瑾便道：“加水。”

白薇下意识看向陆瑾，陆瑾却并没有看她，而是沾了墨汁，继续书写。

白薇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加了一匙清水，然后朝陆瑾看去。

她以为陆瑾在写字，她看过去只是因为忐忑，没想着陆瑾会看她，结果就对上了陆瑾的眼神。

“你不会？”他眉心微蹙，还有些惊讶，仿佛在问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会。

白薇脸颊一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世子恕罪，奴婢之前在福安堂主要跟着万嬷嬷学刺绣，管理福安堂的绣房，不曾学过磨墨。”

一面请罪，白薇一面在心里叫苦，好不容易世子不为乔望飞那事儿责怪她了，她就又犯了错，早知道磨个墨这么难她就实话实说了，或者干脆不来伺候，反正她手受伤了。

“既不会为什么不说？”

这话听着十分温和，但白薇却不敢放松警惕，又不能说她是怕陆瑾生气，期期艾艾，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

“出去，”陆瑾道：“让赵嬷嬷教你。”

“是。”

赵嬷嬷等人还没离开，见白薇这么快出来，脸色也不对，叶青问：“世子又罚你了？”

白薇一边摇头一边大喘两口气，而后略微尴尬地道：“世子让我磨墨，但我不会，他让我找赵嬷嬷学。”

“去准备一方砚台和一锭墨。”赵嬷嬷吩咐银杏后对白薇道：“你之前不是近身伺候的，这些不会很正常。磨墨不难，很快就能学会，之后空了我再教你其他。”

白薇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福身道：“多谢嬷嬷。”

赵嬷嬷年轻时是世子生母梅夫人的贴身大丫鬟，这种丫鬟多是陪着小姐一起长大，吃穿用度是一般大丫鬟比不上的就不说，关键是多数都会识文断字，其他丫鬟该会的她们也都精通。

能得赵嬷嬷教导，对白薇而言是意外之喜。

赵嬷嬷这些年随着陆瑾外放，见过许多人，一眼看出白薇是真心实意地开心与感激。

对于白薇和初画，她原本印象不好。

女子，当宁为穷□□，不为富人妾。

世子对白薇另眼相看，她便给白薇几分颜面，但现在看来，白薇比她想象中要好。

“你可识字？”赵嬷嬷问，身为世子的贴身大丫鬟，总不能目不识丁。

白薇摇头，她哪有那个机会，能跟着万嬷嬷学刺绣已经是她没有想到的好事。

赵嬷嬷猜到了：“回头让银杏教你，先认再写。”

“多谢嬷嬷。”白薇更激动了，这是因祸得福？

银杏很快拿来的墨条和砚台。

磨墨的确不难，经赵嬷嬷讲解，白薇很快领会到精髓，磨出来的墨浓渡适中。

“既然白薇你已经会了，那就回书房伺候吧。”叶青道。

白薇不想回去，她真的怕陆瑾，可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回到书房，不用陆瑾说，白薇就很自觉地磨起了墨。

墨要随用随磨，是以白薇没有多磨，见差不多了便停下手，退到一旁。

伺候陆瑾比她想象中要轻松很多，磨墨她会了，泡茶她虽还不会，但这个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所以她只需要把泡好的茶端到陆瑾手边就行。

不用磨墨，也不用送茶时她就待在书房外的走廊上，等候差遣。

当然她不止是在书房伺候，陆瑾用午膳就是她在一旁伺候，虽然她什么都没做。

时光悠闲得白薇几乎不敢相信，几个时辰前她还担心陆瑾会处置她。

陆瑾刚回到国公府，乔望飞就收到了消息。

吃顿饭，没能加深和陆瑾的表兄弟之情不说，还喝醉了向陆瑾要丫鬟，人没要来，倒被醒酒。

乔望飞气得不行，可再气他也知道陆瑾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他得上门认错。

得知陆瑾回府了，乔望飞恨不能立即冲过来，但又担心陆瑾太累，需要休息，于是拖到下午才来到宁园。

被下人带着往里走，乔望飞一眼认出了站在廊庑下的白薇。

想着几天前的那顿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的醒酒，乔望飞咽了咽喉咙，小声问引路的下人：“这不是大表哥的书房吗，怎么她也在？”

白薇在被罚跪一夜之后还能进书房伺候，宁园上下心知肚明这白薇是入了世子眼了。

就算以后不能成为通房丫头，也不是寻常下人能比的。

引路的下人看白薇一眼后道：“白薇姑娘是世子的丫鬟，在世子身边伺候不是很正常吗。”

乔望飞知道这下人是故意装傻，宁园的人都精。

他心下暗忖，白薇能在书房伺候，是不是说明陆瑾也看上她了。

怪不得那天陆瑾那么生气。

他就知道，哪有男人能真的不近女色。若有，那只是没有看上罢了。

下人走到白薇面前：“白薇姑娘，表少爷要见世子。”

这不是今日第一个来见陆瑾的人，也不是下人第一次称呼她为姑娘。

白薇纠正过，但没用，就随他们去了。

“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看见乔望飞的那一刹那，白薇是有些慌乱，可乔望飞就住在国公府里，若世子还要计较，总是躲不过去的。

“世子，表少爷来了。”进屋后，白薇屏着呼吸道。

“让他进来。”

白薇回到廊庑下：“表少爷请。”

有客上门，自当奉茶，即便白薇心中对乔望飞有气。

若非乔望飞，她不会白白跪一晚上，还提心吊胆这么多天，可对方是主子，她除了好生伺候没有其他选择。

国公府里这么多人，乔望飞最怕的不是哪个长辈，而是平辈里的陆瑾。

平日里几个表兄弟一起还好，单独见陆瑾他心里不是一般的虚，见完礼后手脚都不知道放哪。

恰在此时，白薇进来奉茶。

瞥到白薇缠着纱布的手，不知道说什么的乔望飞嘴巴一张，脱口道：“哎呀，白薇姑娘，你的手受伤啦？”

话一出口，乔望飞就后悔了。他是来认错道歉的，怎么能当着陆瑾的面关心白薇，万一陆瑾认为他贼心不死怎么办。

他小心翼翼地瞅眼陆瑾，对方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大表哥，”乔望飞轻咳两声，努力挽回道：“我的意思是白薇真不愧是你的丫鬟，都受伤了还当值呢。”

诺大的书房里鸦雀无声。

乔望飞有点慌，是他说得还不够直白吗？

他想了想，干脆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道：“大表哥，我以我那过世的老爹发誓，我对白薇姑娘绝对没有任何邪念。”

乔望飞忐忑，白薇也好不到哪里去。

听了乔望飞的话，她下意识地看向陆瑾，世子会不会又生气了？

没有镜子，白薇不知道她的脸色有多么苍白，但乔望飞看见了。

“白薇姑娘你别怕，你现在是大表哥的人了，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觊觎。”乔望飞知道白薇受罚一事，猜到是因为他，担心白薇心中记恨他，以后吹枕头风，他十分真诚地道：“之前都是我的错，是我喝醉了酒，胡言乱语，连累了白薇姑娘，回头我就让人送些歉礼来，白薇姑娘一定要收下。”

乔望飞目光灼灼地看着白薇，希望白薇能给他回应，结果耳边响起了陆瑾的声音。

“书抄完了吗？”

乔望飞神色一僵，作为一个不学无术且喜欢流连花丛的纨绔，要他抄书太难了，可这是陆瑾吩咐下来的，他不能不抄。

“……”他结结巴巴：“还没。”

“明日拿过来。”

只抄了一半的乔望飞：……

什么叫色字头上一把刀，他现在是明白了。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开那个口。

走出书房的乔望飞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

书房内，白薇犹豫着要不要跪下。

如果跪下，万一世子不喊她起来，她岂不是又要跪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