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盛大，不少世家贵女早已到场，现下宫里的娘娘们与皇子们都未到，她们便只是在御花园里先赏花，待再过一会儿，赏的，就不止是话了。

但这宴会的主角们却最是头疼。

这次要选妃的是魏王李启，齐王李斐，与许王李忱。

“皇兄对这百花宴有什么想法没有？”李忱倒是直白，“如若不是母妃催的，想我快快找个媳妇，好出宫立府，我还想在晚几年。”

他的母妃是宫里的淑妃娘娘，淑妃在宫中向来温婉贤淑，不争不抢，唯一忧心的就是他这个独子，只盼着他能娶个媳妇安稳过日子。

“不过这宴会母妃也在，她替我选就成。”李忱对百花宴倒没什么看法，母妃满意的自然不差了。

“四弟你太随意，这可是大事。”李斐不同意他的想法，他认为娶妻就该娶让自己欢喜的，又不是搭伙过日子，“我若是要娶妻，必定要娶个合我心意的。”

其他两人看向他。

“琴棋书画不必太出挑，但得会骑马射箭，能与我一道！”李斐仍说着，“要说性子也不能太娇气，不能爱管我，还……不能太无趣！”

李斐出生时出现了日月同辉的吉兆，又恰逢水患得治，应了这预言。继而他在他们五位兄弟中颇得父皇喜爱，母亲又是皇后，亲长兄被封太子，可谓是得天独厚。

“三弟才是随性。”李启说道，“世间那些事哪有那么多如愿，娶妻不过娶一个‘贤’字。”

李启与他们俩不同，他们的生母尚在人世，而他的生母墨妃早逝，父皇念着贵妃娘娘替她挡刀之功，遣内务府把他过继给了膝下无皇子的沈贵妃。

倒不是贵妃娘娘待他不好，只是身在局中难以言说。

况如今贵妃盛宠不衰，沈相得势，墨家可没法把手伸那么长，他自然只能在沈家眼皮底下。

且人间重晚晴，不可不尊师长，那他的选择便只剩一个，就是听从母妃之命娶她嫡亲的侄女——沈相之女沈潋滟。

可着沈潋滟却是万般当不起‘贤’这个字的，京城里关于她的传闻人言籍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大都清楚。

只是可惜他的缅邈岁月，缱绻平生却是无法实现了……

还没说些什么便快到了御花园。

贵女们早早就到场了，好似正等他们来。

墨煜见李启到场，便有心走过去与他攀谈。

“潭暮，与我坐这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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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宴里百花艳，无非就是贵女们相互争奇斗艳。

这明面上是个看花宴，自然贵女们的打扮上都带了些花，花不尽相同，只道是现下这赏花宴倒真变成了花争妍。

一眼望去，要说颜色，还是要数沈潋滟独树一帜。

她身着一袭红衣，辅以暖色纱衣，精致刺绣浮与其间，发髻简单，只些许精致的红色绒花簪于发间，一串珠玉点缀于额前，却更显得人比花娇。

而宽袍袖间一段白色锦缎下露出她一双于纤纤的手来，女子手执花枝，略带笑意，珩珮流响，缨绂有容，倒是把人给看痴了。

其他人倒也不算逊色，毕竟都是精心妆扮过的，如清河郡主江瑛，粉衣桃衫，发髻梳的繁琐，却只简简单单的簪上几簇桃花，也是衬得人晔兮如华，温乎如莹。

墨莞算是里头名气大的，不过她不是喜出风头的性子，自然打扮相较于她们确实会素些，青衣粉衫，端庄温婉，却又不至于落下俗套。

先到的是皇后一行。

“皇后娘娘到，贵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

皇后，贵妃，淑妃都是中宫主位，女郎们见来的人身份尊贵，自然不敢轻慢，一个个都端出另一副姿态来。

“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贵妃娘娘。”

“参见淑妃娘娘。”

之后来的是几位陪同的公子，昌国公世子墨煜，平宁侯家小侯爷韩琛，与安乐侯家二公子尹笙。再他们之后，来的才是这百花宴的主角们——魏王李启，齐王李斐，与许王李忱。

三位王爷说说笑笑走来，见其他人已到，才快些走到皇后娘娘面前拜见。

“儿臣拜见母妃。”

“儿臣拜见皇后娘娘。”

几位皇子分别拜见后，便去到一旁的坐位上喝茶。

李启见墨煜邀他过去，便坐在了他旁边。

几人都是幼年国子监相熟，不过自从几人各自有了些官职，倒是比从前交流少多了。虽说其中也有几人不那么熟稔，但只要许王李忱在，多冷的场子都能给聊热起来。

他们在这百花宴上饮酒作乐，相谈甚欢，而一旁那些贵女们见人都来齐了，宫里的娘娘们又开了口，便是准备着上前献艺了。

贵女们展示的大都是琴棋书画，大周最看重女子才名，京城女郎这些都是自小学了的。

只是最先上前的反倒没太出挑。

墨莞算是十分被看好，因着她在京城里温婉贤淑的名头，淑妃娘娘就对她十分好奇。

见上去的人渐渐少了，她款步上前，向宫里的娘娘们行了一礼，再弹了一曲《良宵引》。

琴声铮铮，动人心弦。

一曲终了，墨莞要退下时便说了句吉利话，祝宫里的娘娘们生逢俱如意，日沐南风吹。

座上的淑妃叫住了她，问了她些诗书礼仪之类的问题，待她一一作答后，看淑妃的样儿也是颇为满意地直点头。

墨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皇后娘娘也是十分欢喜这样安分的姑娘，她虽未开口，但想想她家三皇儿啊，是被宠惯了的性子，向来只知随心所欲，就该找个像这样贤淑的姑娘。

见了此举，皇子那一席也谈了起来。

“三哥，皇后娘娘和我母妃好像挺中意这姑娘的，是阿煜的姊妹吧。”

李忱小声道与坐在身边的三哥李斐，细数这姑娘的好处，他估摸着母妃当是会看上这种姑娘的，“长得算出挑，看着温婉贤淑，家世也很不错 。”

李斐瞥了一眼，甚觉无趣。

他最烦这种姑娘，看着便是柔柔弱弱，娇滴滴的，像是一被欺负就会哭出来的性子，真不知为何母妃就对这样的姑娘高看一眼。

他是对墨莞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在他看来，能让他欢喜的人，必定不能只是拘于深宅之内。

“倒也一般。”李斐面上带了些不屑。

墨煜听了往他这儿看了一眼。

“三哥，这样温柔的姑娘还不好啊?”

许王李忱听了他的话，反而更添疑惑，“这种姑娘娶进门她也管不了你，再之后，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那日子哟，可真是快活逍遥似神仙。”

看三哥像是迟疑了，李忱便细说着他们娶这样姑娘的好处。

“三哥啊，咱们娶亲也算在赌，女儿家的个性婚后相处久了才会知其真性情，若是你只想自己欢喜，日久处了才知两方性格不睦，那当如何？”

李忱最后反问了他一句，还没等李斐作答，他便继续说了下去。

“但如若最初你就选个娴淑端庄些的，怎么说也出不了错，来日要是有欢喜的女子 ，给个侧妃之位便是。”

李忱也是想着娶妻当娶贤，要是以后有真心欢喜的女子，抬作侧妃也不算委屈她。

“这倒是。”

一旁的平宁侯世子韩琛插了话，“要按父母的看法，贤良些的作正妻倒确实不错。”

“怎么研究起这个了，难不成你娶了亲后还想浪迹花柳啊！”

安乐侯二公子尹笙听了他这话，笑着调侃。

这话说的也不错，韩琛向来放浪与花街柳巷，与什么莺莺燕燕都能攀谈，还是那里人叫做知音般的人物。

如若是娶妻了，自然也就不能长久游于冶处了，可就不能教那些人开怀了。

“怎么说呢……”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的吵闹打断了，似是还有些瓷器碎裂的声音。

往吵闹处一瞅才明白，原来是清河郡主江瑛与墨家庶女墨芫今日同着了粉衣，仔细看款式还有些相似。

两人本就不对付，见对方与自己穿的相似，最开始只酸个一句两句，可听着对方酸自己心里也不快起来，两人都不是会温吞忍让的性子，于是便逐渐从呛对方几句到当众吵了起来。

因着清河郡主的身份实在是高，别的人也不太敢来劝解，生怕就波及到自己。最后还是淑妃娘娘过来主持的公道，她也未偏袒任何一方，只是说了几句公道话。

在百花会上闹出这事，她们之后倒是都有些藏不住脸，不好贸然离场，便在了偏些的位置。

出了这事儿，淑妃娘娘越发觉得墨莞的稳重难得，想着若是没有更出挑些的就直截了当选墨家嫡女了。

之后也有几个演绎得极为出色。

表演最出色的还当属沈潋滟，她本就生的好，还独辟蹊径跳了一段自个儿改编的长袖舞——长袖扬举摆动，长裾飘曳如烟，腰肢纤细行曲，体态阿挪多姿，似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真是有叫人看痴了的本事。

不过沈潋滟也是早已知晓自己会被选上，她为沈相之女，贵妃侄女，与常乐公主也有姐妹之谊，而二皇子李启又是姑姑好不容易讨着过继来的，李启身后还有墨家，墨家手虽伸不到宫里来，可他们也是忌惮着的，想要让李启听话，还是得亲上加亲才行。

自然她便是那个联络感情的筹码。

虽然她不欢喜魏王，但若是这魏王争气，以后坐上高位，倒也不算委屈她。

不过她依旧是备了套别出心裁的舞，就为了能够一鸣惊人。

“听闻这位是涟贵妃娘娘的侄女。”晏清皇后发话了，“模样倒是真不错。”

“可不是呢，皇后娘娘，”涟贵妃接着皇后的话说下去，“我这侄女这模样可是比我当年还俊几分，看着就令人怜爱了。”

三句两句不离沈潋滟，在场的世家贵女也明了了沈潋滟必然在入选之列。

而后宫人们给在座的三位王爷一人带来篮桃花枝，篮里只三枝桃花。

其中两位王爷得了这篮桃花枝便起身了。

李启自然是直截了当把自己篮里的桃花全给了沈潋滟，他根本没得选，不如不抱期待。

看大家的样儿，还当他是被沈姑娘的舞姿给迷住了。

而李忱则不同，三枝花，一枝分与了墨莞，一枝递给了沈潋滟，最后一枝给了江瑛。

给墨莞是因为母妃欢喜她，给沈姑娘是因为她长袖一舞确实惊为天人，着实让人艳羡，给江瑛的理由就大不同了，江瑛也算是她表妹，刚刚母妃那一说他怕她藏不住脸，自然就是想去宽慰宽慰。

只有李斐不同，他未离开座位，看着面前的桃枝，他与其他两人不同，把三枝桃花分别给了三位娘娘。顺道还说了几句喜庆话夸了几位娘娘，倒也算讨喜。

恰逢皇上听说今日百花宴，闲暇之余便逛到御花园看看，见老三分与这些花枝给他的爱妃，说了那么些喜庆话，便开口问了一句，“皇儿怎么偏生把花枝送与朕的爱妃了？”

“儿臣参见父皇。”李斐见父皇来了，心想自己也不必编些其他理由了，“儿臣觉得只有娘娘们才担得起桃夭的灼灼其华。”

“这话倒是没错。”

李斐见父皇也赞同，便巧言道，“儿臣还想请教父皇一个问题。”

“你倒是但说无妨。”

看着自己心爱的皇儿，皇上也想看看他想耍什么滑头。

“百花宴上是百花齐放，却无让我心生欢喜之花。我自是不想当一粗人作践这些花，采撷而弃之，令花无颜而枯。如若是父皇，这该何解？”

李斐以花作喻，堂而皇之地道出他未有在这百花宴上遇到见之欢喜的可人儿，便不想娶亲的意思。

“就似杏花无趣，绿梅寡淡，月季庸俗……儿臣想要的花，可不开于人精心照料之处，不必出众似牡丹，但需得是儿臣亲手自己挑选。”

“那皇儿亦可亲自去寻。”在所有子嗣中，皇上最疼的便是老三，他与他当年一样，都是位列第三，也最像他。这时候不想结亲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便也应允了。

得了父皇的准信，李斐自然是十分得意，待父皇离去，他也是一身轻松，恣意地与身旁的几位闲聊着。

只不过中间他就被自己的母妃晏清皇后叫去了。皇后也只是随意数落了几句，毕竟是自己的皇儿，自己还是宠着的，只道是让他该着急些。

李斐想到几日前见过的白衣女子，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献艺时刻结束，接下来便是自由赏花。

有些贵女知晓自己定不会被选上当皇妃，便千方百计地想与其他几位陪同的亲近些，毕竟那几位也无一不是身份尊贵的主儿。

而另一些则是围绕在沈潋滟和墨莞身边，企图与她们相交。

平宁侯世子花名在外，自然在贵女们中不甚受欢迎，他也乐得清闲，她们不喜他，他还嫌她们不知趣呢。

安乐侯二公子尹笙与他不一样，他词写得好，又美名远播，生得一副温文尔雅之态，几位姑娘家见他略微空闲便争着上前与他讨教。说是讨教，但无非就是想与他们亲近些。他也是应接不暇，忙扯着一旁的韩琛瞎聊。

因着常乐公主不在，其他女郎也终是敢上前与墨世子搭话。京城里无人不晓常乐公主李乐嫣心仪昌国公世子，不过这么多年了也没个准话，其他人见公主不在，自然是争着上前，只盼着能与墨世子亲近些。

墨世子确实也如传言般冷漠，却也是这冷漠为他增添了几分魅力。

在贵女圈子里，墨世子不仅皮相好，是个冷美人，而且位居高位，能力手段无不强硬。若是能嫁入墨家，得这样一位丈夫也是无憾的。自然他是颇受欢迎。

墨煜见着那些贴上前的贵女，心中又冷了几分，他们贵女的身份并不能让他高看他们几分。大周虽开放，但也没开放到女子可肆意追求男子的程度，如若是她们这般，那可能还比不上一个商户之女。

墨家百年殊荣，现下又得重用，最怕功高盖主，树大招风，若是不选尚公主，便该寻个小户女压压。

墨煜不想与她们交谈，便多数在与李启攀谈，倒也没聊什么大事，都是最近发生的一些平常事。

大概是快要订亲，李启有感而发，反倒与他说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头颇为老套，就是一个男子在落难后被一清丽女子救起，那女子虽私留了男子的玉佩，但男子醒后倒是对她印象深刻，再后来，男子伤好后离开了，却再也寻不回那里路了。

墨煜疑心他在说自己，便再细问了几句，对了对他自己去封地考察的时间，还真是。

墨煜管刑部，手下人众多，消息也灵通去，就应了替他查查这件事。听他说那玉璧，是当年他被过继去沈贵妃那里，贵妃娘娘给见面礼。

但他也如是道。

“你如今正值订婚之际，也过不了些日子便会娶妻，若是寻到了那位医女该如何。”

他怔了许久才道，“我不知。”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自己对那短短几天印象颇深，只是——总觉得不该忘。”

“那便从心即可。”

墨煜见他迟迟不答，就随意劝解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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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府。

霍秋濯与钱清雪酒是一人喝了一大坛，两人脸面带酡色，坐于房檐之上，胡言乱语地聊着。

霍秋濯聊寄人篱下，钱清雪骂长安贵人。

隔天两人均昏昏沉沉睡到日上三竿，谁也不记得谁说过些什么，不过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