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黑狗识海的一瞬间，慕向向便被暖洋洋的橙色色块包围。

亮晶晶的透明气泡飘飘扬扬，深深浅浅的橙叠加交错。

这么暖这么温和这么明亮的识海……

慕向向似乎闻到了清爽的橘子味。

大片大片的色块静悄悄的褪色，她真的看见了一瓣橘子。

拿着橘子的小手略显粗糙，却干干净净。

“小黑，吃橘子啰！”

眼前说话的小女孩穿着陈旧的布衣，有些发黄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以麻绳在头顶绑出两个圆揪揪。

慕向向感受到自己的舌头舔了上去，含住那瓣橘子。然后咬破它的薄皮，清香的汁水流淌在舌面，喉咙也随即忍不住吞咽了好几下。

这是属于小黑的视角，小黑的记忆。

吃完橘子，小黑来到女孩儿的脚边趴着，悠悠的打了个呵欠。然后左右看来看去，好像想找一个什么东西。

随着它的视线，慕向向看到了神奇的世界——

其他都是正常的，包括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可远处是灰暗土黄的夕阳，草地和树叶居然是比较偏灰的白色。

狗狗眼中的世界和人类真的好不一样，莫名的奇幻之感。

还没等慕向向惊叹完，小黑就找到了它的目标：一根看起来比较直比较短，很适合它去咬的木棍。

伴随着“哒哒哒~”欢快的脚步声，小黑咬住了那截木棍。它的牙齿在上面磨了磨，感受了一下口感，最终找到了最舒服的咬姿。

然后它又“哒哒哒~”的跑到小女孩的面前，把木棍放到她的脚边：“汪嗷~”

“你又想玩丢丢游戏了？”小女孩捡起木棍，使劲挥手扔出去。

狗狗扑腾着追了过去，甩着舌头把木棍又捡了回去。

如此这番，你来我往了数回。

直到小黑呼吸急促的趴在小女孩脚边不再去追木棍。

“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舀水。”小女孩摸了摸小黑的脑袋，跨过木制门槛进入房里。

慕向向从小黑的眼里观察到他们住在一个全是树林的山里，周围没有看到其他的房子。

天上有些麻雀小鸟哗哗的飞过，慕向向感觉小黑蠢蠢欲动的用爪子挠了挠地。但是它随即压下了自己身体，又趴了回去，然后看向那敞开的木门里。

门槛有些破烂，感觉有些年头了。

门里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堂屋，木头做的隔板，上面还挂着一些绳网镰刀弓箭等等物品。

小女孩从左边的一个门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木碗。她迈着短腿再度跨出门，将碗放到小黑面前：“天气太热了，我给你装的井水没有烧热，这样凉快一些。”

小黑呼噜噜的就卷着舌头去喝水。

看到小黑喝得急切，知道它是渴得很了，小女孩安抚的揉它耳朵：“慢点喝，还有还有呢。”

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可行事说话都特别的早熟，一看就是一个非常听话乖巧的孩子。

慕向向想要再看看这个小女孩，可小黑一直在喝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有耳朵上那只小手揉揉捏捏的充满了存在感。

“呀，爹爹回来啦！”银铃一样的声音高兴的大声喊道。

小黑抬起脑袋也不喝水了，转过头就瞧见小女孩撒腿朝前奔跑的背影。

逆着夕阳，来人将小女孩高高举起。

光晕在他身后晕染开一圈朦胧的色彩，看不清长相，只瞧着那身材魁梧高大。

小女孩笑得咯咯的，连声喊着：“爹爹爹爹……”

小黑见状也扑腾着四肢朝他跑去，吐着舌头汪汪叫着，两只爪子不停的去挠来人的小腿。

“小黑也想要爹爹抱。”小女孩嘻嘻笑着跟爹爹说道。

“好好好，爹爹也抱小黑。”男子说完，就一个胳膊把小女孩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小臂上。然后弯腰捞起小黑放到胸口，也像抱孩子似的用小臂搂着。

小黑兴奋的舔着男子的脸颊和下巴，男子笑着歪头想要躲开却躲不掉，只得说着：“好了好了，全是口水……”

等小黑冷静下来后，慕向向终于得以用小黑的眼睛看清男子的长相。

他的五官普通，很容易融入人群中。只是从太阳穴到脸上有两条长疤，看起来像被狼之类的动物抓的，给他增加了几分戾气。

除此之外，他和小女孩一样的嘴唇都比较偏厚，一看就知道是父女俩儿。

“小欢儿今天在家都做了什么呀？”男子稳稳的抱着女儿和狗狗，朝家里走去。

“我起床扫了地，喂了小鸡们，吃了爹爹给我留的粥和肉肉，给小黑喂了肉肉，给爹爹补了衣服洞洞，之后抱着小黑睡了觉觉……唔……我和小黑一起吃了橘子，小黑给我木棍玩，我给小黑喝水……然后爹爹回来啦！”小欢儿一口气说完，双眸亮晶晶的盯着男子。

“真乖！”男子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小欢儿笑得眼睛都眯缝在了一起，抱着男子的脖子撒娇的蹭来蹭去。

小黑也有样学样的拿毛脑壳去蹭男子下巴。

男子胸腔轻微震动，发出爽朗的笑声。

到家门口将她们放下后，男子从身后提出一串被绳子捆在一起的几只野兔和山鸡：“今天爹爹没打到比较大的猎物，所以今日就不下山去卖了。留两只兔子今晚上我们吃，剩下的兔子和野鸡爹爹打算抹上盐晒成肉干，今后若没打着猎物，拿去卖或者留着自己吃都不错。皮子也可以制好后过几天拿去卖……”

他没有把小欢儿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些安排都跟她说得清清楚楚。

小欢儿也小大人似的回道：“我养的小鸡们都还没长大，生不了鸡蛋。买小鸡太贵了，爹爹若是路上遇到野鸡蛋记得带回来，我们可以自己孵蛋试试。”

“好的，爹爹之后路上注意一下。”男子宠溺的揉了下她的脑袋。

慕向向想着：男子并非不知道鸡蛋难孵，更何况是野鸡蛋。但是他还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满足着自己女儿的要求。

“对了，爹爹上次不是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吗？”男子坐到门前的一块打磨得光滑的石凳上，从怀里掏出一块裹得严实的布，“猜猜是什么？”

“是什么呀？”小欢儿兴奋的原地跳了两下，“是香料吗？是针线吗？”

说完后小欢儿又自己否定了答案：“不对不对，香料那么贵咱们家买不起……针线家里还有呢……”

“到底是什么呀？”小欢儿趴到男子膝盖上，期待的盯着他。

“是爹爹亲手画了拿去让铁匠做出来的东西。”男子神色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打开折叠起来的布给她看，“本来想要早上就给你的，可惜你早上睡得跟个小猪似的，爹爹不忍心喊你起来。”

柔软的布上放置着两枚耳环，小巧的铁圈上坠着两枚树叶，看起来精致又可爱。

“哇哦！好好看哦！”小欢儿连忙把脑袋歪过去，递到男子面前，“爹爹快给我戴上！”

慕向向这才注意到小女孩是有耳洞的。为了防止耳洞长合，她的耳洞还套着两根线。

男子慢慢的给她拆着耳上的线结，低声的跟小欢儿说着话：“爹爹以后一定给你买银子做的一对儿耳环，也会让你吃上香料制作的饭食……”

“好呀！”

小欢儿的声音依旧那么充满活力。

小黑听着父女二人的话，眯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颜色温度和话语都在渐渐远去……

……

慕向向刚再度连接上一块记忆片段，就察觉耳朵上有一股拉扯感。

“好哇，小黑你瞧瞧你做的好事！”

“嗷呜！”

小黑讨饶的低叫。

“哼，每次都这样……下次不要再偷鸡蛋吃啦知道吗？都说了要吃熟的熟的，我哪次没给你煮鸡蛋吃？都是你一个爹爹一个我一个。”

脑袋上传来熟悉的触摸，慕向向顺着小黑的眼睛朝上看去。

这是一个放大版的小欢儿。

怪不得声音听起来清亮多了，原来是长大了。

小欢儿长开后倒是清秀了许多，身材窈窕眉眼爽朗。虽说皮肤黑了些，但也瑕不掩瑜，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少女。

“待会儿我就要下山去做工了，你要守护好我们的家哦。”小欢儿抱住小黑，笑着说道，“爹爹之前说要去山里呆三天，我现在走，下午爹爹就回来了，你不要害怕。”

小黑唧唧呜呜的往她身上蹭。

她捏捏小黑的脖子，顺手滑下来摸了下背脊：“我本来想等爹爹回来再走的，可王婶子催得急……要不是急着要人去顶那个食店小二的缺口，也轮不到我哩……”

正说着，就听见有人喊着：“小欢儿！小欢儿！你准备好没？”

“王婶子！”小欢儿连忙直起身，迎接过去，“王大叔也来了呀，快进来喝点水……”

来的人一男一女，都是淳朴的农人打扮。此刻都拿着脖子上的汗巾擦着汗，笑得亲切慈祥。

“不用了，我们现在过去还要耽搁些时间。去晚了怕别的人给这位置顶了缺，还是早些去好。”王婶子说着，又拍了下王大叔的手膀子，“之前就跟你爹说过这事，他虽然同意了，但你这走得急，也怕他担心。这不，我让你王大叔在这里待个半日，等你爹回来后告知一声。”

“谢谢王婶子，我这正愁要怎么跟我爹说呢。若是我习得一二字，还能在那院地上用树枝划上些一词半句的。”小欢儿感激的说道。

王婶子笑着搭话：“去了镇上就好了，多赚些银钱，可以去书院里学学。听说先生可好，多大的学生都不嫌弃，教起来可认真哩！”

“真的吗？”小欢儿先是一喜，后又压住情绪，转口说道，“认字这事儿以后再说，我还是得先给爹爹买点好穿的衣服，他的弓箭那些箭头也旧了，还有家里的锅也用了好久该换了……”

“是个孝顺孩子。”王婶子忍不住握着小欢儿的手轻轻拍了拍，“这些先不谈，咱们呀，先快点去把这缺给顶了。不然什么衣服啊锅啊可都没戏啰……”

小欢儿连忙应承着，转身快步走回屋。不过几息时间，小欢儿就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走了出来。

“那就辛苦王大叔了。”小欢儿跟王大叔告别道。

“没事，平日里也多亏了你爹帮衬着我们。”王大叔连忙回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

“小黑，再见。”小欢儿最后揉了下小黑的脑袋，“等过几天休息的时候我会回来看你和爹爹的。”

然后她跟在王婶子的身边，一步步的朝山下走去。

“嗷？”

小黑盯着小欢儿越行越远的背影，一直没有动。

“小黑你要不要喝点水？这天儿也太热了……”王大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拿起门口小黑的木碗，走进屋子里。

“汪呜……”

小黑舔了下湿润的鼻头，看了眼背后熟悉的地方。

这是它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家。

它的爪子不安的挪动着，又舔了舔鼻头。

然后……

义无反顾的朝山下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