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朝天居的路上，言鸦一直站在慕向向的脑袋顶上扯她的头发。
“嘎——”
“虫子，嘎——”
慕向向抓住它，手指捏着它的尖喙，那肥硕的躯体扑腾着翅膀甩来甩去。
“这是我头发，不是虫子。”慕向向把它放到自己肩膀上，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枚灵石掐碎了喂给它，“吃吧，小蠢鸦。”
言鸦一口闷。
然后被梗得伸长了脖子咔咔叫。
“……”
慕向向来到朝天居后，毫不犹豫的就把言鸦放进了门口高高的鸟栏上站着。
还是别带它进去，看着它就觉得自家祖爷爷审美奇葩。
朝天居名字听起来像一个悠闲的书房。
可它实际上是坐落在第九峰峰顶的一座巍峨堂皇的宫殿。
黄铜大门约三丈之高，门头雕刻的龙头睁开巨大的竖瞳，冷冰冰的俯视着慕向向。
门敞开的时候，慕向向耳朵还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破空声。
高高的门槛将此地一分为二。
慕向向被阳光照耀着，身上一圈毛绒绒的光晕。
而她对面，却是阴寒之气萦绕，簌簌风声犹如恶鬼低吟。
宽阔的宫殿内部，九根金柱屹立于此。抬首不见顶，低头亦如此。
每根金柱上都缠绕着同样颜色的铁链，它们散发着浓郁的金光与灵气，铺面而来的气息便是宽宏又温柔。
慕向向抬脚跨入，脚下如同假象的地板震荡出水漾波纹。
在数根铁链牵扯着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法阵。
法阵层层铺叠，密密麻麻的符文吹响着慕向向听不懂的号角。
而她的祖爷爷，就坐在法阵中间。
他穿着慕家的族衣，黑白相间的发丝束在脑后，露出那张慈祥和蔼的脸。
慕向向眼角微涨，她感觉祖爷爷看起来又老了些。
“小太阳长大了。”他悠悠的嗓音如同低吟的钟鼓，伸手招着慕向向过去，“金丹期了，真厉害。”
踏入阵法的时候，那些温和熟悉的灵气包裹住她，由着她走入最深处。
慕向向雏鸟归巢一般，趴在了慕家老祖宗的腿上：“祖爷爷。”
枯瘦的手指安抚的顺着她之前被言鸦弄乱的发丝，慕家老祖宗笑道：“好孩子。”
他伸出手，凝气聚合，一枚小巧好看晶莹透亮的戒指便出现在了手中：“金丹期了，祖爷爷送你一枚储物戒。”
“谢谢祖爷爷。”慕向向弯起眉梢，将戒指戴上。她瞧见戒指与手腕上的魄心手链有七层相似，便知道是祖爷爷心细，故意为之。
再一瞧储物戒里面，那密密麻麻分类好的灵器法器灵石灵草……
“祖爷爷你真好。”慕向向肉眼可见的彻底开心起来，闫仪不准她见于棠的闷闷不乐，在祖爷爷给的储物戒面前算什么！
结果刚想到于棠，慕向向鼻尖就闻到了隐隐约约的清冷的气息。
她蹭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刚朝左前方看去，便瞧见那熟悉的身影正缓步行来。
他淡漠的低垂着眼睑，浅色的投影压着那枚艳丽的红痣，周身气息都淡薄如风，本来红润的嘴唇此刻也苍白无色。
慕向向不由的蹙眉：“你怎么了？”
“失血过多。”慕家老祖宗却是在一旁替他回道，“我身下的阵法不稳，先前用了他的血。”
未等慕向向开口，于棠便对慕家老祖宗道：“周围七十二个小阵法都检查完毕，有十一个阵法需要补充妖血，三个阵法略为破损但尚能修补。”
“好，辛苦你了。”慕家老祖宗含笑点头，“你在阵法上的造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师父定是为你骄傲。”
“慕老前辈谬赞了。”于棠声音浅淡毫无波动。
“等等，十一个阵法需要妖血，你还不被抽干啊？”慕向向扯着慕家老祖宗的衣袖说道，“祖爷爷，我们换其他妖族之人的血行不？”
她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上辈子于棠妖血流尽，是不是因为慕府吸干了他的血？
“你在想什么呢？当然是用其他妖族的血。”慕家老祖宗笑着回道，“你以为哪个法阵都能承受住于棠的血吗？”
猜测被打脸来得那么快。
慕向向悄悄凑近慕家老祖宗的耳朵：“祖爷爷，于棠是什么妖呀？”
上辈子她追在后面问了无数次，于棠都不告诉他。
“你问他。”慕家老祖宗笑着回道，“他不就在你面前吗？”
慕向向转头就瞅见于棠那冰冷的脸。
“算了吧，也不是那么好奇。”慕向向低声回道。
“说起来，你和于棠是怎么认识的呢？”慕家老祖宗倒非沉闷的性子，调笑着来回看着二人问道，“满足一下老头子的八卦心吧。”
“秘境偶遇。”慕向向又不能说出前世的事，只得简洁的回道。
“可我听你爹说，是你见色起意纠缠于棠不放？”慕家老祖宗笑道，眼角尾纹划出柔软的弧度，“什么人都敢招惹，真是个不知深浅的小姑娘。”
“慕老前辈。”
于棠却是突兀的打断了慕家老祖宗的话语，声音带着寒霜。
“于某不过区区炼气期，此话说得甚是毫无道理。”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慕家老祖宗眼中看着于棠温声回道，那粗糙的手掌却是安抚的摸着慕向向的后脑勺，“向向是我们慕家心肝，与其他人不一般。她又年幼无知，眼皮浅薄，自是容易被红颜所惑。只是你修天地无情道，此事需与她道明。”
天地无情道。
慕向向前世便已然知晓。
所以她瞧着于棠那在暗色下分辨不清神色的脸，声音清澈明亮的对慕家老祖宗说道：“祖爷爷，你曾经教过我，修道一事在于修心。自是需要随心所欲，方能突破自身跨越壁垒。”
“因此，天地无情道与我何干？”慕向向杏仁般的眼眸清亮的与慕家老祖宗对视，“我自修我的无极逍遥道！”
随心而喜，随心而去。
情/欲二字也不过是一道劫。
跨过去便是成就了那逍遥自在无极道法。
“好！好啊！”慕家老祖宗笑声朗朗如钟，“不愧是我慕家的小太阳！”
而处于阵法外侧的于棠，却是无声无息的勾起唇角。
他体内的混乱的血液冲击着脆弱的经脉。
很好。
他想着。
听听她那绝情的话。
众人皆道她追逐自己愚蠢至极，却不知她心中敞亮且拿自己当作了那磨炼之石。
最蠢的，是前世破了道心的自己。
“祖爷爷，我想改一下法衣的样式可以吗？”慕向向提着手腕上飘扬的薄纱，对着慕家老祖宗说着，“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方便打架。法衣这般结实，若是有大能之人拉着它，我跑都跑不掉。”
非得被揍个鼻青脸肿才能被放开。
慕向向想起被师父重点关怀的脸，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慕家老祖宗却是突然问道：“你可知这法衣是何人所制？”
慕向向倒是被问得一愣：“不是祖爷爷你吗？”
“我之前便说与你爹娘说过要制作法衣，奈何差上一物一直未能成功。后于棠得知此事，送来万年血蝉翅衣，才能将其他材料与我之灵力融于一体。”
听到这里，慕向向诧异的瞧向于棠。
他怎会有如此珍稀的万年血蝉翅衣？
又听自家祖爷爷继续说道：“他又言我年老体衰，将法衣制作包揽过去，设计出的成品倒是特别讨你娘喜欢。”
慕向向又回头看了下自家祖爷爷裹在衣襟下壮硕的胸膛。
年老体衰？
而且……
“你还会做衣服？”慕向向眼中皆是不可置信，她完全不能把于棠和绣娘等同起来。
于棠似笑非笑的看向她：“拿来。”
慕向向将法衣褪下置于手中，身上也在同一时间显现出了慕家族衣，宽带一束便显得纤腰楚楚。
于棠抬手一招，法衣便来到他手中：“明日便能改好。”
慕向向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要跟她回家，原是因为她说想改衣服样式。
她觉得自己眼光真好。
糖糖可真是居家好男人。
“既明日便能好，那向向你就明日与叶铭出发罢。”慕家老祖宗说道。
“去哪里？”慕向向一脸懵。
“你爹娘没跟你提？”慕家老祖宗微皱眉，不怒而自威，“着实是不靠谱。”
于是他轻言细语的对慕向向解释道：“你那堂弟慕云飞，接了任务后失踪了半个多月。先前也派遣了其他弟子去找寻，多是无功而返。而马上就是修士联盟交流会，你爹娘得去撑门面。所以，你得和叶铭一起去探查到底出了何事。”
“你如今修为尚可，又有无数灵器和保命法衣，自是令人放心。”
“只是若遇见无法解决之事，切记隐忍回家，莫要冲动，一切有祖爷爷替你们做主。”
慕家老祖的絮絮叨叨就在耳边，慕向向心中暖意洋洋：“嗯嗯，一切都听祖爷爷的。”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是诧异疑惑。
慕云飞，前世可没出过这个事。
他一路顺风顺水，即使慕府被灭，也能在九死一生之间被他亲娘所在的云家救走，成了除慕向向唯一的慕家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