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政哥别怕

香是后来才注意到的七娘。

宫里每年入宫的小女娘不少，她自己也是在之前的宫女护佑下才平安长大，并且过得不错。

投桃报李，香每年也会施舍一些善意，不求回报。

都是苦命人，她也不觉得自己这样做费什么事，或者要得到什么。

那一年的冬天对香来说没什么，可七娘无声就倒了。

醒来后，一双大眼睛红彤彤看着她，香突然就舍不得这个小女娘，以“阿母”之称对她更加照顾了些。

谁知，才不到半年，七娘竟有这般造化。

带她的大宫女说过，一个人的命数都是有定的，七娘不过豆蔻年岁，骤然大运加身，不一定到最后也会是什么好事。

章台宫，大王的寝殿是什么地方？

据说那里有天下的舆图，有六国的幡旗，那些是她一个小宫女能看的吗？

再有七娘做出的豆腐，好吃是好吃，赚钱也是真赚钱，已经卖到宫外去了。

可又有多少人眼红她，处处传言她非人，妖异。

否则大王怎么不把她跟于风那些术士们放在一起，为大王祈福、炼丹？

七娘能预测四月寒冻，定是术士们偷偷告诉她的，她定是欺骗大王之类的，所以于风他们才不接纳她。

人心最是多变、善妒、丑陋。

这些话，香在外头听了不知凡几，她都尽量把人骂回去，不让她们污了七娘的耳。

谁知她们居然敢找上章台宫，或许是她不该想多攒钱给自己跟七娘，去卖这劳什子豆腐。

谁知大王对七娘的看重会到何时，原本想趁着这股风，她多攒钱，以后也好打算。

现在……可见也不容易。

“阿母……”祁绮杏眼清澈看着香。

香开了头，便继续道：“阿母想得很简单，只要七娘平安过好这一生，比什么都强。章台宫，还是太大了，大王他……”

如今的秦王是何等人物？别的小宫女们可能看不明白，香从小淫-浸宫闱，她能明显感觉到才二十二岁的大王和之前的两任都不一样，倒更像是之前的那任老大王（嬴稷）。

具体她说不明白，但野兽般的直觉让她自小避开了很多危险。

当今大王雄才大略，胆小如鼠、生性怯弱的七娘怎可长久相伴左右？

祁绮有些明白了，便是性情豁达、缺心眼的香也能感受到政哥是何等不同。

祖龙天赋异禀，常人确实跟不上他的步伐，难以同行。

她不自大，她不以同行为目标，只是想作为迷妹给政哥打call。

在他需要的时候，做好她知道的事，再多的她也想不出来。

香是在怕大王。

祁绮见政哥，有欣喜激动、有幸福感，会不敢呼吸，不敢直视。

是的，祁绮害怕，哪怕过了这么久，也害怕自己在男神面前失态。

但“害怕”政哥本人，那绝对是没有的。

“暴秦”二字是欺负秦二世而亡，短短十五年而已，任后来人诋毁。

因着后世儒家观念为核心的官方意识形态的刻意贬损，秦帝国在“暴虐苛政”的恶名下几乎湮没在历史的沉沉烟雾之中。

两千年来，在对秦帝国的描绘评判中，旧的正统形态与旧的民间艺术异曲同工，或刻意贬损，或肆意涂抹，悠悠岁月中竟是众口铄金，我国文明正源的万丈光焰竟然离奇得变形了。

一个富有正义感与历史感的民族，竟将奠定自己文明根基的伟大帝国硬生生划入异类而生猛挞伐！在现代已经更换的概念来说，甚至有些无法想象。

我们可以骄傲地说，在这个地球上，只有国人创造的原生文明在自己的国土上绵延不断地生存发展到今天！

这绝不是“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所能解释的。

中华民族，一个黄皮肤、黑头发、写方块字、讲单音节的族类，所建立的国家始终是以其原生文明为共同根基的国家。

而这，始于秦，始于嬴政，始于统一度量衡，始于书同文、车同轨。

他无愧秦始皇之称号，炎黄子孙都是祖龙爸爸的子孙。

这样的千古一帝，敬畏有之，崇拜有之，景仰有之，自豪有之，甚至迷恋也有之，如何只是单纯的“怕”字？

“阿母，七娘不怕的。”想明白了，祁绮淡淡道。

又来了，又是这样的眼神，那样坚定、清澈、独一无二，七娘看似胆小内敛，实则坚韧自主。

若非如此，七娘如何是我唯一的小女娘？

拥有野兽般直觉的香再次看懂了，便转过身：“阿母睡了。醒来要吃什么你心中有数。”

“知道了，阿母快睡快睡。七娘马上就去准备。”

祁绮起身要到外头去喊人备饭。

站在拐角处的嬴政才转身离去，本想让扁鹊那边派人过来看那大宫女。

小兔子看重香，居然会为了她冲出去打人。

是了，她都会为自己朝一国太后扔铁饼，只是扛木条长椅砸一群小女娘又算什么？

只要是小兔子在意的人，她都会不顾一切维护。

所以，于她，孤也是不同的。

只是，为何阖宫上下都吃上了豆腐，她却没有奉上一豆（大概就是一碗）给寡人？

她亲口承认，不怕孤，不是吗？

关于化粪池的事，祁绮一时还真不知道跟谁提。

治粟内史陈真老头子近来也不见人影，再说自己啥也没给他，开口就让他去准备一堆肥料。

老头子不是政哥，一点就通，说不定她还会被劈头盖脸一顿，到时候连累陈真被处罚就不好了。

现在政哥和相平们一心又在精铁上，跑酷龙奎还没给自己递消息。

之前蒙毅听从大王吩咐给了一块宫内离章台宫不算远的地，让女御种辣椒，现在都一片灰扑扑的，压根没看见绿芽冒出来。

于是只能在这里做实验。

毫不隐晦，那是真的臭。

捡大粪的女娘们的脸跟夜香们一样臭。

数日后，她见差不多了就让她们结束了。

女娘们一时不敢相信，有些还愣着。

还是蒙毅高喊一声：“不走的，明日就继续。”

女娘们脸色奇异一溜烟跑不见影了。

祁绮累了几天，她突发奇想，好想吃臭豆腐啊……

臭豆腐也好做，把做好的豆腐洗净后切成小块。

取一干净的木箱和稻草。

在箱子底部铺上一层稻草，然后在稻草上铺上一层豆腐块，如此直到准备的豆腐铺完，然后在上面再铺上一层稻草，将箱子关好。

在无阳光直晒的通风房间里放两至五天，夏天时间短一些，冬天时间要长一些。

三五天后，打开箱子，豆腐会长出一寸长的白毛，即霉菌，这样臭豆腐就做好了。要食用时，只需炸或炒一下即可。

牙给自己送了一些她腌制的咸菜，淋臭豆腐的酱汁她可以慢慢调，但炸或者炒油都需要太多，还是最简单先烤着吃吧。

铁架还是墨家做给她的，蒙毅吃过一回她用辣椒、孜然和胡椒混合的烤羊肉后，开始面无表情无偿提供好木炭给她。

香做豆腐一般，但点木炭是一把好手。

章台宫后院烧烤开始不久，祁绮让牙搬出臭豆腐的木箱。

香拿着自己烤好的美味羊肉又跑了，她受够了自家女儿奇奇怪怪的口味。

倒是牙一脸兴奋，鼻翼的麻子都精神了起来，上次的腐乳她听女御的配着小米粥吃，别提有多诱人了。

便是病中的阿母都多喝了半碗粥。

香跑了，但有一身手机灵的小伙子，闻着味翻墙进来了：“这是什么？又臭又香。”

祁绮抬头，在章台宫还敢翻墙进来的郎官，想来想去也只有历史上带着秦国二十万大军到楚国送死的陇西李家后人，莽汉李信。

作者有话要说：政哥：所以寡人没吃上，李信那臭小子先吃上了？

说好的迷妹呢？唯一男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