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鸡兔同笼

祁绮的偏殿虽比不上秦王的东西偏殿位置上佳，布置庄重典雅，到底是在章台宫，地方宽敞大气，眼下正飘着让人垂涎欲滴的各种香气。

小宫女做饭舍得各种调料，香也是必然的。

蒙毅见大王眼冒寒光，快速上前用脚踢了踢还搂着一位墨家子弟、大嗓门招呼人的李信，率先高呼：“参见大王。”

宴会上的人这才察觉，纷纷惊惶起身，齐声道：“参见大王。”

嬴政屏住呼吸，一步步朝正位而去，经过蒙毅、李信、墨家子弟、墨家巨子相平、治粟内史陈真……他还带了一位年轻人在身边。

祁绮倒是乖觉，她跪坐在王座之下，便是方便布菜的意思。

香和牙她们在厨房，不便出来。

祁绮自然也是想和政哥，最多还有隐形人蒙毅一同享用豆腐全宴。

奈何李信那人，拉拉杂杂，不知道从哪里呼来了这般多的人。

这就是个典型的社牛，还是人来疯的那种。

原本祁绮想着菜做得不少，把案桌拼一拼，让他们八仙桌似的吃一桌子菜得了，剩下的再由自己奉给政哥。

自己从小家庭富余，也是养尊处优，她的厨艺真不算拿得出手，但和现在只有水煮烂菜和水煮腥白肉的技艺相比，只要她舍得油煎炸炒，便难吃不到哪里去。

这群人原本也不是因李信的吆喝，而是各自存了目的提前过来，还各自备好了各自精心的礼物。

墨家送的是又薄又匀称的纸和优秀的子弟，陈真带的是磨好的面粉和一个他十分满意想用心栽培的小吏。

借着李信热情洋溢的“登门梯”，众人执意要陪同长使用膳，长长见识。

这群人连秦王都侍奉得了，要想哄人，那话是一个说得比一个还漂亮巧妙，太年轻没有经验的祁绮被哄得一愣一愣，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何况本就没剩几分理智的祁绮，在听到治粟内史陈真介绍自己带来的小年轻时，脑海里的弦又断了几根。

“张苍拜见长使。”

面前唇红齿白、面容精致的少年就是张苍？

师从荀子，李斯和韩非的正宗师弟，西汉初期的丞相、北平侯，可谓善始善终。

虽然没前两位名气大，但是人家可是有名的科学家，九章算术就是他修订的，一手将数学融入历法度量衡与社会实践中，就社会贡献而言，一点不输给前两位。

祁绮没想到自己还没遇到前两个，先遇到这条大鱼。

科学家不就是现在基建最缺乏的人才？没有之一。

祁绮大学不读高数，但最起码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能把阿拉伯数字教给他，再多想想几个数学问题让他去融会贯通，她一定能帮助更多的人，送出更多的玫瑰，积攒更多的功德。

她身上的筹码越多，说不定能早日收获别的位面，获得产量高的种子。

这群人各怀心思，从头到尾却压根不知道大王也要过来，纵是大家见惯场面，此时难免神色都有些尴尬。

预设中的独处被打乱，嬴政心绪起初是有些不稳，但见小宫女小小团团，依旧乖巧懂事的模样，又不自觉散了三分。

至于余下的七分……自己在章台宫为她担忧，她倒好，在这里呼朋喝友，好不快活，好你个小兔子。

存了主意，嬴政面上不自觉带上了狼外婆的温和笑意：“不想今晚好生热闹，既是寻常宴会，大家自在便是。长使都准备了什么？闻着看着都不错。”

政哥案桌上自然是独一份，样样都是最好的部分。

祁绮开始一一介绍。

嬴政对远处的臭豆腐不闻不问，倒是对红烧大雁颇感兴趣：“这个色泽红润、芬香扑鼻，部位分明，长使可是添了何物烹制？”

那可不部位分明吗？现在人就喜欢一锅乱煮，看得出自己吃的啥玩意儿吗？

不过祁绮没想到政哥一口没吃，就提到了自己想要奉上的酱油，她拿出了一小罐道：“陛下慧眼，七娘添的是酱油，也是从黄豆中提取的调味料，有助于增添风味，促进食欲。”

嬴政很满意小兔子的准备，他先尝了一口大雁，准备为下面的赞赏铺垫。

没想到治粟内史陈真先扑了上来：“长使所言可是真的？黄豆不仅能做豆腐，还能做这个什么酱？”

“酱油，是的。”祁绮道，她心想怎么钓张苍这条大鱼上钩。

明显陈真看重张苍，这才把人带来赴宴。

而张苍此时不依附师兄李斯，选择做一个小吏，看似清高，但来到秦国的有志之士哪个不是野心勃勃？

既然知道对方是真材实料的科学家，想钓他，可能得再借一下后人的智慧。

“长使可否告知？老臣感激不尽。”陈真已经从大王那里知道催肥、套种等方法，更悔恨自己当初贸然去指责七娘，这次他是诚心来求教。

就算大王明面上封七娘为太仓丞，隶属于治粟内史管辖，但陈真哪里不明白，这位置不过是小女娘的踏板。

老头子只是性格耿直，能成为九卿之人，岂会真傻到把七娘当成自己的下属对待。

长使是真的所知甚多，只是不知为何说得不多。若为他太过急躁之故，让天下百姓没能吃上饱饭，那便是他因傲气这等无用秉性失职。

他因为自己的清高自负错看了长使，才耽误了天下农事。但长使不曾拿乔，自己一把年纪道歉也折损了小女娘，这才借机上门送面粉，以及让更机灵的小吏张苍来跟长使请教。

一方面是修复关系，另一方面自然是要为了农事更进一步。

见陈真老头子着急，也看政哥面色微沉，祁绮想陈真老头骂过自己不止一回，她正好拿他开个涮，不算过分：“治粟内史所求自是可以。不过我这里看到了一个问题，不得解，不知道可否为我解惑？”

小宫女神情怡然可爱，陈真不自觉点了点头。

祁绮道：“问：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是距离秦还有六七百年才出世《孙子算经》中的经典问题，鸡兔同笼。

祁绮眼见张苍的眼神一亮，心想，有戏。

而墨家相平和子弟们也交换了一下眼神，老陈真抱着求教的心思过来，墨家人又何尝不是？

纸张之事，长使后续想起来的步骤都一一告知，制作工艺愈加精湛、多样。

但精铁一事，做得又多又快，但不好，仍是极大的问题。

相平看了看自己带来的的得意弟子们，可惜这一堆糙汉平日里沉迷打铁，半点不知道收拾自己，这拉出来和陈真带来的小年轻一比，不就入不了长使的眼了吗？

他们怎么半点不跟自己学学？哪怕平时再糙，出门也是要维护一下墨家的基本形象。

若是弟子们知道自家巨子心中的想法，怕是要在私底下骂破天。

巨子平时确实人模狗样，但只要他一旦沉迷某项研究，那一个月从屋里出来就是个流浪汉，能被立刻拉去修城墙那种。

既然容貌上输了，还在提问上也落后了一步，那么此刻长使的问题，他们墨家人就必须要先答出来，否则带这么多人过来岂不是真的要蹭长使一顿饭。

传扬出去，他们墨家的名声还能要吗？

墨家子弟们各自卯着劲，在心头苦思。

长使抛出来的这个问题，乍听有意思，越思考也越有意思。

嬴政也在心中细思，这个当如何筹算……

喝下不知道第几碗豆腐白汤的李信，也开始掰起了手指头。

蒙毅则是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在算。

祁绮低着头，拿出方才墨家给的纸和碳笔，开始写下一元一次方程。

先设鸡为X，再设兔为X，这样就有两种方法了。

在现在只有筹算和加起来二十个手脚指头的时候，祁绮用方程钓张苍，这力度应该够大吧？

不过还得先教阿拉伯数字。

陈真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祁绮抬头，看向科学家：“张吏，是否已有答案？”

张苍愣了一下，他对数字的敏感和天赋，向来只有师父和同门得知，师父年迈，常年闭关修养，弟子们纷纷下山闯出路。

而所谓同门现在吕不韦门下的李斯对他爱搭不理，他也有自己的自尊，便打算自己闯。

先是到御史官署熟悉府库书籍，因记忆佳、表现好，现在刚来到治粟内史陈真的身边，尚未施展拳脚。

现今咸阳无人不知长使的盛名。

对秦王身边小宫女突然空降太仓丞，张苍不说敌意，自是也有好奇。

这个问题确实有意思，他略一思索便也知道答案。

今日跟来他心中明白是机会，何况居然能在大王面前表现，虽不知长使为何单独点名他，张苍微微思索，还是点了点头，低沉嗓音规矩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揪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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