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帝身边的亲信内侍将清妤和阿黑带到流云宫前的拐角处，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好似再进一步，他就会成为那些消失在流云宫的内侍中的一员。
清妤站在已经沦为蜘蛛虫蚁巢穴的牌匾下，感受着宫门内传来的阵阵诡异阴森的气息，觉得这道门槛就像把内外隔绝开了一样。
外头是艳阳高照一片大好，里头却是暗无天日看不见来路和归途。
“你现在，还剩下几分力？”临进宫门之前，阿黑留神一问。
清妤这才想起，受了谪仙崖云雾的困扰，现在的她还没办法使出全力。
但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已经能够感受到体内有神力在流转，虽然那股气息比起从前来说，微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摊开掌心，一朵几近透明的淡蓝色焰火闪烁着。
“对付一般的浊气够用了，只是我担心……”
担心这流云宫中的浊气，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对付的。
这里是人间的皇宫，有紫微星的庇佑，若是不成气候的浊气，压根没办法靠近。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害人，还能近昌平帝的身，只能说明，这里的浊气，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净化。
阿黑看了眼如同深渊一般的流云宫，一双深邃眼眸里全然是波澜不惊，“不用担心。”
清妤侧过身子，还没能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
“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化形了？”她还以为阿黑和那只胖鸡一般，没有化形的能力。
阿黑眸光一暗，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弧度，整个人像是被第一抹初阳照耀着开始融化的雪山。
是她未曾见过的温润和煦。
“有人跟我说过，在人间行走，还是这副模样来的方便。”
清妤看他低头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忽然感觉体内那股乱窜的神力化作了无数绵密的气泡，尽数堆积在左边胸膛，挤满了之后，又“砰”的一声化作虚无。
只剩下一颗心，又酸又涩。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来之前，清妤曾问过昌平帝，如今的流云宫里都住着谁。
昌平帝似乎是不愿提及此事，犹豫再三之后，才开了口。
“除了先帝在时被打入冷宫的两位妃嫔外，便只有一人了。”
“那两位妃子如今年事已高疾病缠身，想来即便有心，也无力再惹出什么祸事来。那就只剩……”
“只剩你的那位妃嫔了，是吗？”清妤补完了他迟迟不肯说出口的话，“那位，是因为犯了何事？”
昌平帝神情尴尬，避重就轻：“就是些后宫琐事罢了。”
琐事？是什么样的琐事，会需要囚禁终生这样的责罚？
不过虽然没能撬开昌平帝的口，但清妤好歹也算是有了目的地，不至于在这偌大的流云宫中像是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根据那名带路的内侍所说，这名女子在被贬斥之前位居宸妃，地位仅次于皇后和贵妃，是这后宫之中的第三人，如今就住在流云宫的正殿，进了宫门之后一直沿着长廊走到底便是。
虽然清妤从未进过冷宫，但在九重天上也见过被流放的罪仙，想来二者当没有太大的区别。
无非是阴郁沉闷，或是形如枯槁。
但这位叶氏却并非如此。
打扮虽然简单，但却干净整洁；身形虽然偏瘦，但却面色如常。
清妤推开殿门的时候，叶氏手中还拿着一本诗册正在翻阅，除了因着殿门大开而被阴风吹得一哆嗦之外，并无旁的反应。
甚至连看到突然出现的清妤和阿黑时，也并无任何诧异，甚至还主动同他们攀谈起来。
“今日可还需要检查何处？”
清妤先是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想来之前尚宫局来流云宫中寻失踪内侍之时，便是以检修宫殿为借口吧。
见清妤久久不语，叶氏才觉察出来不对劲，放下手中的书册，抿着唇打量起了她二人。
“你们不是宫里的人？”叶氏蹙眉，神色多了几分凝重，“为何会来此处？”
“我们……”清妤刚一开口，就被阿黑打断了。
“我们是被皇后宣入宫的官眷。”
清妤想起之前沈怡楚的说辞，顿时明白阿黑这是编造了一个身份，想要放松叶氏的警惕，也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和舍弟正欲离宫，不慎迷了路，误入此处。”
见着是迷了路的人，叶氏便放松了警惕，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柔情似水的模样，“你们是第一次进宫吧？这宫中地大，难免会寻不得方向。”
“你们顺着宫门出去，往左拐个弯之后沿着宫道继续走，走到……”
话说到一半，叶氏眼中的光亮不再，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动作都带着几分凝滞。
清妤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指尖在她的额间轻点，一抹亮光闪烁之后倏地消失不见，清妤神情肃然地又退回了原地。
她进殿的时候没能嗅到浊气的气息，还以为是对方学会了屏息藏匿的本事，可就在刚刚趁着叶氏没有防备的时候往叶氏身上扔了个现形的术法却测不出任何异样时，清妤才意识到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昌平帝同叶氏之间或许另有隐情，但却和浊气没有关系。
这时的叶氏就好似大梦初醒一般，双眸迷蒙地盯着清妤，僵硬地转了转脖子。
“我刚刚怎么了？好像突然睡着了一样。”
清妤佯装什么都不知，迷惑地“啊”了一声。
叶氏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一句：“这流云宫里，越来越怪了。”
越来越怪？
清妤猛然抬头看向她，不再是刚才那副恭顺谦逊的模样，反倒像是一只虽是准备捕猎的苍鹰一样，盯着叶氏的目光锋锐异常。
“不知是哪里怪了？”
叶氏思忖片刻，许是想到她们只是误入流云宫的官眷，并未再多言。
“无事。”
“你们出了流云宫拐个弯之后沿着宫道直走，然后再问问各处当差的侍女内侍，便能知晓出宫的路了。”
她隐瞒不答不说，还有赶客的意思，清妤也不好赖着找她打破砂锅问到底，同阿黑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决定先出去再好好地在流云宫查探一番。
也是恰巧在此刻，叶氏突然又嘱咐了一句。
“你们沿着长廊出去就是，莫要再东张西望的，冲撞了前太妃。”
这声无头无尾的告诫好似黑夜里的引路灯，为清妤指点了下一个方向。
好端端的，为何叶氏会说出这样的话。
联想起她之前所说的怪事，清妤甚至不用再过多言语，就能从阿黑的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打算——该去拜访拜访那两位年事已高的前太妃了。
殿门咿呀一声后缓缓关上，发出一阵闷响，整个流云宫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阴森幽静的模样。
两位前太妃所住的偏殿刚好分居在两侧，清妤站在宫殿正中的廊前，思忖着该先往左还是往右。
“不然，我们分头行动？”清妤提议。
阿黑却摇头否决了，“对方实力未知，不要轻易分散为好。”
“那依你说……”
清妤下意识地开了口，等到话说了一半，蓦然觉察出了不对劲来。
为何她脑子里又浮现出了谪仙崖底看见的那双眼，就好像她的这句话不是在对着阿黑，而是说给那个人听的。
那个人到底是谁，是崖底的云雾捏造出来迷惑她的幻象，还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脊背上又传来了阵阵的刺痛，清妤冷着脸，暗自咬唇咽下了这锥心刺骨的感觉。
“走哪边？”清妤维持着调子的平稳，没在阿黑前露出丝毫软弱。
而阿黑，恰好也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他闭着眼任由意识在殿中游走，也不知道为何，他所有的感知竟不受自己的控制，争先恐后地往右边的偏殿涌去。
“右。”他说。
清妤看着他眼中隐隐露出的不明亮光，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住了那股疼痛。
比起叶氏所居住的正殿，右偏殿就显得更为破败了。
许是因为这里住着上一任帝王下令囚禁的罪妃，宫人们都不太上心，清妤甚至能看见窗棂上脱落的红漆，像是残枝败叶一般静静躺在地上沾了一层灰也无人打扫。
清妤也在这一片沉沉的死气中，嗅到了她想要找到的气息。
眼神示意了一番阿黑做好防备，清妤用手抚摸着月牙上的裂痕，也不知道日月清辉能不能撑得住。
准备妥当之后，她才伸手推开了殿门。
流云宫本就处在殿中的偏僻位置，这里常年缺少光照，若是紧闭殿门的话，哪怕是白日里也须得点燃烛火才能清楚视物。
但偏殿里却一片昏暗，好似无人居住一般。
清妤不会怀疑是自己的感知出了差错，只会觉得是对方刻意在躲着她。
也不知道是住在这里的前太妃不喜见人，还是说那股浊气觉察到了危险。
“有人在吗？”清妤站在殿前，捏着嗓子，装出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我们是应召进宫的官眷，不小心迷了路，可否请您指点一二？”
清妤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要打草惊蛇为好，用着方才阿黑捏造出来的身份。
但却久久未能得到回应。
既然山不就她，那她便去就山。
手中的月牙晃动着回应着清妤，她和阿黑一前一后，极为戒备地迈开了步子。
等到她们二人进了殿后，身后传来了“砰”的一声。
殿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众所周知，文学作品里的不要去xxx=一定要去xxx！
又：虽然我们阿妤的起名能力真的很差，但阿黑还是比小黑听起来更多了那么一个指甲盖的气势吧！！
被评论区的宝子说得我今天有三次打成了小黑！！
另外明天放假回家没有时间码字，所以请个假，提前祝宝子们国庆假期玩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