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纯孝(1 / 1)

朝食过后,天色大亮,太阳从东方升起。

刘乐阳所使吃人嘴软的目的,也初见成效。

当然也有她立场明确,刘、夏两家堪为世交的情分加成。

在今晨要出发去慈云寺山上祭拜她母亲的时候,因着一旁有李瓒的庄园在,少不得需要夏云川的人马护送一下。

昨日中午受她款待午食的一班将领们,就开始还这份面子情了。

见夏云川表示不会亲自护送之后,他们皆不排斥为她跑这一趟。

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一样。

所以浮躁不得,静才能生智慧,不至于急红了眼尽出昏招。

李瓒急忙忙地想从河朔下手,结果阴沟里翻船,就是现眼例子。

刘乐阳颇是满意自己的作为。

阿秋却有些意外,见同车的是嘴最严实的阿冬,又谨慎地瞧了一眼车窗外,才纳罕道:“夏将军居然没有亲自送县主,有些不应当。他分明对县主......”

话未说完,已止了话头,犹自凝眉而思。

刘乐阳却知道阿秋的未尽之意。

阿秋没有感觉错。

她很有把握夏云川对她起了心思。

不然岂会放肆地直勾勾盯着她,后来便是知晓了身份仍一看再看。

但这一份心思更多的是见色起意,比起李瓒的心意都差远了。

可李瓒都能将她送人做诚意,何乎不过才认识一天的夏云川?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想过夏云川会亲自护送,能借着两家交情让夏云川同意一起回京已经是很不错了。

而且夏云川不送正好,她早已将夏云川剔除了备选行列中,少些交集自是乐得轻松。

刘乐阳看着阿秋想不明白的样子,却也不多言,只道:“这样不好吗,难不成你还真想我嫁到河北道去?”

阿秋听得一惊,连忙摇头。

好女不远嫁。

刘家在长安,夏家根基在幽州,如何当婚?

以县主的品貌家世,京畿之地又这般大,便是没了太子,也照样有出众的世家子弟任选。

见阿秋一下恨不得她离夏云川远远的样子,刘乐阳扑哧一乐,哼笑道:“既然如此,作甚管他有没有旁的心思,就是有也要当不知道,能避则避。”

阿秋深以为然,不再有任何纳罕了。

心里更是有了能避则避的打算,自不愿再多提夏云川一句,虽现下刘乐阳对夏云川无意,但也不得不承认夏云川外表极是出众。

刘乐阳又素来是看重外貌的,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一。

阿秋当下就转了其他事闲话家常。

就在主仆闲聊,又打了一个小盹之后,一行人也赶在午时前上了山。

寺庙上香和祭拜逝者,以正午前完成为宜。

他们到的时间不算晚,但也耽搁不得时辰了,刘乐阳一到就直接让行祭拜之礼。

刘乐阳的母亲,出自钟鸣鼎食之家,乃郧国公甄宝山的嫡次女,其嫡长女就是当今皇后。

当时姐妹二人也是远近闻名的一对美人,世人以大甄氏、小甄氏称之。

刘家则为诗礼簪缨之族,刘乐阳的父亲刘之尘是刘氏家主的嫡次子,少有才名,二十岁便三元及第,取进士科状元。

刘、甄二家堪为门当户对,小甄氏和刘之尘更称得上男才女貌,这一段婚配当是金玉良缘。

话本里的故事波折离奇,但现实不一定就比话本平淡。

时人重貌,男子几乎无不好颜色,小甄氏貌美,又兼之知书达理,和刘之尘婚后即便不是如胶似漆,也当相敬如宾。

尤其是家族有规,刘家儿郎三十无后,方可纳妾。

小甄氏婚后的小日子也就算得上美满。

可谁知造化弄人。

自古以来又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刘之尘自幼习孔孟之道,为人恪守礼教,却也左不过一句谁不曾年少,又少年慕少艾,不妨就对一位同样出自书香门第的小娘子动心了。

奈何君虽无婚约,心动之后,方知女郎自幼定亲。

而这位女郎就是刘乐阳的继母王氏。

后来王氏倒也嫁给了定亲的对象,并生下一双儿女。

本也是和睦,却不想婚后第七年,王氏先后丧夫丧子,唯有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儿,于是便回到了长安的娘家,其胞兄又和刘之成是至交好友,一些往来自不可少。

世人常言: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又有人说:女人慕强,男子爱怜。

亲眼所见之后,才知前人总结的话果然有其道理。

这王氏便是没有小甄氏貌美,但之于刘之尘,不正是旧时之人,处于可怜之地?

所以说礼教虽是教条,却也并非全无作用。

礼教和家规让刘之尘纵使千般心思万般念想,也只能深藏于心底,还得能避之则避之。

如此对于小甄氏其实并无任何影响,可不妨小甄氏自己想不通,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过,整日弄得自己肝肠寸断,夜里泪沾襟。

结果将自己糟蹋没了,反倒便宜了最恨的人。

这是何苦哀哉?

刘乐阳立在小甄氏坟墓前,看着生母的墓碑,想到以上种种前尘往事,再一次默然无语。

墓地位于慈云寺后门的山巅之处,坐南向北,远远地遥望着长安。

便是三月之末,又将近午时,山上气温到底不比山下,崖上又有冷风不断,吹在早已换了春衫的身上,不觉有些凉意。

侍立在旁的阿秋不禁瑟缩了一下身子。

也许是身处的环境泛着凉意,又见刘乐阳长身玉立在崖边,身上一袭素净的月白色常服,虽没有大袖衫飘逸,窄袖挽着帔子,齐胸襦裙也掩不住细细纤腰,这让崖边凉风一吹,帔子和裙摆翻飞,越发显得身姿楚楚,却也无端生出一抹形单影只的孤寂感来。

阿秋感怀。

就是远在一丈之外守着的夏云川手下兵将,这样看着,也不禁为之有些感叹。

“县主莫要太伤感了,夫人便是在天之灵见了,也要心疼的。”

阿秋和阿冬对看了一眼,还是由阿秋出言劝慰了一句。

闻言,刘乐阳并不答话,任由身边的人以为她在感伤,思绪却兀自因着“心疼”两个字飘远了。

小甄氏到底还是心疼她的,在临终之前更是为她机关算尽。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已是强弩之末,遇到乱贼行刺皇室的时候,索性顺水推舟,以命换了救太子的功劳,最后恩封于她。

看——

这分明就是一个极聪慧的女子,能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当机立断,怎么就偏偏为了一个无心自己的男子糟蹋自己呢?

一不小心思绪又陷入了这个死循环。

今年都是第八个年头,每一次来回想这些事,每一次都是想不明白。

君若无心我便休,何必庸人自扰。

用男子满足了自己做母亲延续生命的目的,人又生得貌美,陪嫁更是丰盛,没了“丈夫”这个束缚,带着孩子逍遥后半辈子多快活?

长安养面首小郎的贵夫人又不是没有,还不止单数呢!

怎么想不明白生母,刘乐阳也不再想了,尔后就着墓前刚放下的蒲团,就是干脆的跪下。

“咚——咚——咚”

三个叩首,结结实实地给小甄氏行了,也是这么多年叩拜最诚心的一次,雪白的额头都泛红了。

刘乐阳却顾不得疼,继续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就在心里与小甄氏说起话来:

阿娘。

我是不信鬼神的,佛家和道家我也都不信,想来无论是西天佛主,还是东土的玉皇大帝,估计也不会怎么保佑我。

您就葬在李瓒的庄园旁,可是心疼我的遭遇,才想尽办法让我重生到事发前一日?

不论如何,反正我是信了。

您放心,我一定会用你的遭遇引以为戒,绝不会为任何人糟蹋自己。

最后,阿娘如果可能的话,您再保佑我报仇成功,另多送一些好儿郎供我挑选。

还有我如今不嫁李瓒了,可一定要保佑姜二娘,也就是你耿耿于怀的情敌之女,永远不能越过我!

......

不能对任何人说的话,全部对小甄氏说完后,刘乐阳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才从阿冬手里接过三柱香给小甄氏敬上。

如此上完香,时辰不早不晚,刚好在午正前一刻。

刘乐阳吐露了心扉,身心都轻松极了。

只是刘乐阳肤白胜雪,额头上即便些许泛红,都显得突兀,何况扎扎实实的六个磕头下去。

一路从墓地穿过慈云寺,刘乐阳又年年来此祭拜,所见之人都知道刘乐阳的身份,也知道她今日来是所谓何事。

一众人看着刘乐阳额头那醒目的红肿,只觉触目惊心,心中越发确信刘乐阳乃纯孝之人。

本来就是被人乐道的人物,这一幕少不得再被传了出去,也就更坐实了纯孝的名声,当然此乃后话。

现道是刘乐阳祭拜过生母小甄氏后,以为会有李瓒庄园的人打扰,也不知其爪牙可是看了夏云川派了兵将护卫,竟然没有一个人出现,任刘乐阳自由往来。

眼看已经乘马车下山了,刘乐阳找了个借口,说是掉了一样随身玉佩。

这般,就在夏云川手下的眼皮子底下,让了她原本的护卫管事明则去找失物,实则暗中打听这两日可有可疑的生人来李瓒的庄园。

若是有来,那人十之八九就是前世的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