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曲水流觞宴之后，李懋仪再没有见过程觐舟。

自从之前程觐舟无声无息的窜进她的寝殿之后，李懋仪便增加了景阳宫的守卫，先前几晚她还提心吊胆，生怕程觐舟又不请自来出现在她的寝殿之中。但后面十几天程觐舟都没再出现在她面前，她偶尔听谢太嫔说起过，程觐舟似乎是回了青州。她虽没有去过青州，但也知青州离京城千里，程觐舟往返定要半个多月，如此她紧绷的神经便松懈了不少，因为忙着和裴谊的婚事，所以后面的这段时间，她连程觐舟都没空想起来过。

李懋仪喜欢独处，之前因为防备程觐舟的缘故，所以去哪里她都是叫玉袖和其他侍从跟着。自从知道程觐舟去了青州，多数时间她便不叫玉袖跟着了。有时程嫣会入宫找她玩，跟她说外面一些好玩的事情。

李懋仪从未看过宫外的世界。关于宫外的一些事情，她不是从大臣那里听来的，便是程觐舟跟她说的。

她一直都很想去宫外看一看，但那时她是个傀儡，没有资格提这个。

程嫣兴高采烈的跟她说：“公主姐姐，等你和裴大人成了婚，出宫住进公主府，便自由了。咱们便可以去我跟你说的那些地方玩儿了！”

“你说的那些地方，难道你舅舅都让你去？”李懋仪问道，“尤其是你刚才说的，什么醉烟楼，听这名字就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

程嫣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一红，赶忙说道：“哎呀，这个，公主姐姐可千万不要让我舅舅知道，否则我又要挨打手心了！实话告诉公主姐姐，我跟你说的那些好玩的地方，都是我偷偷去的，我舅舅才不允许我四处瞎玩呢……”

见程嫣这么说，李懋仪更加猜出她所说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了。虽然李懋仪不喜程觐舟，但对程嫣还是颇有好感的，一想到她还是个只有十岁的姑娘，便嘱咐她：“那你要答应我，下回不许再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不然，我可要告诉你舅舅了。”

“别，千万别让我舅舅知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能一个人再去，那样的烟花之地，多是下.流之徒，你去多危险？”

“也不只我一个人去啊，还有骠骑将军家的小姐，户部尚书家的小公子……是他带我们去的呢。”

“户部尚书楼重阳家的小公子？可是叫楼寒？”

程嫣讶异李懋仪竟然知道楼寒：“公主姐姐怎么知道？”

“无意间听人说起过，说那楼寒小小年纪，便满腹经纶，能舌辩群才，将来定有一番大作为。”

李懋仪太知道楼寒这个人了。前世楼寒十九岁便参加了科举，中了状元，其人才华横溢，二十二岁便名满天下，二十五岁就做了中书侍郎。在李懋仪的记忆中，楼寒很得程觐舟的器重，只是天妒英才，楼寒三十岁就因恶疾去世了。究竟是什么恶疾，李懋仪并不清楚。

算算年纪，此时的楼寒应该只有十三岁。

“是啊，楼公子确实是很有才，而且人又特别好，每次我想要什么，他总能像变戏法一样，变到我面前。”

程嫣说起楼寒之时，满眼的倾慕之情。这不禁让李懋仪想起当年程嫣作为皇后入主中宫当晚，曾哭着跟她说，她有意中人。

李懋仪如今了然。

李懋仪说道：“既然那楼公子那么好，他为何还要带你去醉烟楼那种地方？”

程嫣闻言赶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是我强行要他带我去的，是我贪玩，他本也不同意带我去，但我在他面前挤了两滴眼泪，他便心软了，可不是楼公子主动要带我去的！”

李懋仪笑了笑：“好，知道了。只是不可再有下回了。”

“那里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不可能再去第二回了。”程嫣说着便叹了口气，“公主姐姐不日便要嫁人了，虽然出宫得到了自由，但是——”程嫣又重重叹了口气，“我可惜的是，公主姐姐嫁的不是我舅舅，不然我们就能天天一块儿玩耍了。”

正在饮茶的李懋仪听到程嫣的后半句话，差点一口茶水没喷出来。

“怎么了公主姐姐？我说的话……有何不对么？”

“没，没有。”

程嫣并不是很清楚程觐舟和李懋仪之间的事情，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若是李懋仪成了她的舅母，她便不用天天跑宫里了。

“不过不当我舅母也好，总归是出了宫，能一块去很多地方玩耍的。”程嫣想到这里便又高兴了。

李懋仪见她这副天真的模样，由衷一笑，真是小孩子心性，想法也单纯。

“对了嫣儿，你舅舅回青州做什么？”李懋仪想起此事，还是好奇的多嘴问了一句。

记忆中，青州是程氏的地盘，程觐舟应当是回程氏去了。

“我也不大清楚，舅舅一般都不让我看他的信件的。”

程嫣不知道，李懋仪便没有再问下去。

很快，便到了李懋仪的大婚之日。

即便太后再不喜李懋仪，但李懋仪毕竟是公主，婚事还是被安排的风光体面的。光是嫁妆便排了一条长龙。

李昀说，程觐舟虽然未能从青州赶回来，但还是为她备了一份丰厚的贺礼。已经送去她的公主府了。

本朝公主虽嫁了夫家，但是可以住在自己的公主府的。而且裴谊上无双亲，裴府也就他和裴涟二人，所以李懋仪只要去裴府过个门，便能回自己的公主府去了。

这桩婚事本就是权宜之计。

李懋仪盘着高高的发髻，发髻上别了顶珍珠流金冠，两只腕子上各着了一只翡翠玉镯，玉袖为她在额间用红脂描了枚花钿，最后着上曳地的天丝纱大袖衫，便由着宫人搀扶，出了景阳宫。

轿辇便备在皇宫宫门口，而李昀和太后，以及谢太嫔等一众宫嫔和宫人早已在大殿门口等候。

谢太嫔站在太后身旁，看着缓缓走向宫门口的李懋仪，不由得抬袖掩面低泣两声。

太后听到声音，侧目瞄了眼谢太嫔，而后又淡淡的收回视线，冷冷说道：“谢太嫔，又不是往后见不到了，何须在人前做出这般模样？”

谢太嫔一听，拂去脸上并不存在的泪花，缓缓蹲了下身：“太后莫要见怪，我只是看见女儿出嫁，一时情难自抑。”

太后闻言只冷笑：“你倒是母女情深。”

“他日若长宁公主出嫁，太后自然会明白我今日这番心情。”

太后没再说话，她一直瞧不上谢太嫔的做作，也不屑与她多说什么。

走出宫门，早有宫人候在轿辇旁，放下轿凳，掀开红色纱帘。

李懋仪回头看了眼身后偌大的皇宫。

这座困了她数十年的皇宫，不会再困得住她了。

随后，在玉袖的搀扶下，她提起裙摆，坐上了轿辇。

离开皇宫，前往裴府的路上，李懋仪终于见到了除了皇宫以外的天地。

官兵将百姓拦在道路两旁。李懋仪透过纱帘，看到了两旁的小铺，有卖一个个像小人一样的，还有红色的圆圆的串成一串的，还有卖珠花，钗子，甚至还要卖字画的，还有卖热腾腾的吃食的。

甚至，李懋仪还看到了醉烟楼。

醉烟楼上有好些姑娘探出头，往她这里看来，眼中无不是羡艳。

今日因她成婚，所以街上不似平常那样热闹。不过无碍，程嫣所说的那些景象，她往后每天都能瞧见了。

思绪纷飞间，只听前方一阵骚动，随即李懋仪便听到有士兵大喊了一声“有刺客，保护公主殿下！”

还未看清前方，一支冷箭便已经射中拉着轿辇的两匹马其中一匹的马蹄，那马受了惊，仰天长啸一声，便挣脱开了拉着缰绳的车夫，往前奔去。

李懋仪由于惯性，身子急急的往后倒去，背撞在了身后的雕花轿栏上。

这一撞令李懋仪立时头晕目眩，她赶忙扒住轿辇，以防自己真的摔下去。

混乱间她听到玉袖的好几声惊呼，隔着纱帘便看到两匹马正拉着轿辇飞快的狂奔，已经带着她奔出了那堆混乱的人群。

这样不行，马受了惊，若是不及时停下，她会跟着轿辇一起摔毁！到时候会怎样也未可知！

李懋仪尝试去拉缰绳，奈何马跑得太快，她连坐都坐不稳。

就在此时，一个黑色的人影不知从哪里跳上了马车，那人蒙着面，一个刀手就想往李懋仪后颈打来，但被李懋仪及时躲开了。

那人抓着红纱帘，又一把揪住李懋仪拖尾的裙摆，想将她扯过来。

李懋仪发髻早已散开，她扯下珍珠流金冠便往那人脸上砸去，那人躲避不及，被砸了一记，吃痛的低嚎了一声。

李懋仪想跳下轿辇，但轿辇距离地面有一定高度，以马匹奔跑的速度，她若是跳下去，不死也会摔个断手断脚。

就在她犹豫的这么会儿的功夫，那人已经抓住了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一把将她拖了过来，只对她说了句：“得罪了！”

随后便从腰间取下麻袋，往她的头上套去，然后把她往肩上一扛，跳下了轿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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