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驯野(1 / 1)

驯野 牛奶味虾条 2814 字 2022-11-14

Chapter1

A市的五月,春日已褪。

窗外绿意加深,有些许蝉鸣。

检查完最后的文献引用,许纯合上电脑。

懒腰伸展到一半,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董佳惠打来的语音电话。

“纯纯纯纯~~恭喜出关,现在总能理我了吧!”兴奋的女高音在安静的研究生寝室里平地炸开,许纯将手机拿远了些,声音轻柔,“嗯,解脱了。”

“嘿嘿,那就好。”董佳惠想到什么,说:“对了,跟你说个我的好消息。”

许纯问:“什么?”

“我换新工作啦!!上周去面的试,前两天他们给我发了offer,是我心心念念的Q in!!我真的太太太开心了。”

“Q in?”听到这个极为熟悉的名字,许纯细眉挑起,重复一遍。

“对啊,我厉害吧,就是那家500强的上市大公司!!Q in!!我毕业之后就一直想去的,不过那时候没经验,一轮就被刷了,好在这次攒足了经验,又努力了一把,终于拿下了他们文宣部的岗位。”

那面忽然静音了一秒,董佳惠像是回味着什么,憨笑一声,终于想起自己今天打电话来的目的,问许纯,“亲爱的,你今晚有空不,出来请你吃饭去,庆祝你出关,也恭喜我喜提新工作。”

“好啊,你选地方,到时候发我。”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董佳惠挂电话前,突然心有余悸地愤愤警告:“你可别又像上次似的,吃个饭半路甩下我,说什么要去改论文。”

许纯记得,那次她和董佳惠在店里吃着火锅,她教授一个电话进来,突发紧急集合令,说要立刻马上去研究室报到说下论文的事。

许纯没办法,只好难为情地让董佳惠一个人尝试了一次孤独的最高境界——一个人吃火锅。

听着话筒那面不绝于耳的轻笑声,董佳惠更来气,“许纯,知道你那叫什么吗?典型不负责任的渣男行为!迟早要遭报应的。”

许纯噗嗤一声,跟她保证道,“放心,这回从良了,绝对不渣你。”

“哼——”

两人又闹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许纯今年研二,即将毕业的最后一学期,闭关数月,就忙着写毕业论文。

中间好几次朋友约她出去玩,她全给推了,熬了三个多月,如今得空余出口气。

她看了眼电脑旁的日历本,5月2号的日子被她提前用荧光笔圈了起来。

今天距离那天已经过了快一个月。

想起什么,许纯拿起手机,浏览了一遍自己的邮箱和信息。

并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发给她新消息。

屏幕上有且只停留着一条四年前的短信。

【想你了。】

落款是一个野字。

纱帘因风拂动,蹭着台灯罩子。

外边大好的晴日,看着都神清气爽。

然而撑着桌面对着手机发呆的人看起来却是恹恹的。

心绪好像坐了一遍山车,突然就不再高涨。

晚上7点。

董佳惠不知哪里找来的一家烧肉店,在城南路上一个犄角旮旯的巷子里。

出租车进不去,许纯只好下车走路进去。

经过七绕八弯的石板路,在巷尾深处,褴褛的两块黄布遮掩住木质招牌,上面用草书体狂甩了两个大字——日禾。

自动门应声打开。

包里的手机同时响起。

许纯扫了眼内场,边掏出手机,边朝着餐台边唯一的空位置走去。

董佳惠正在点菜,身边的服务员听闻动静,眼神往旁边看,目不转睛的,害她好奇地跟着瞥过去。

许纯今天穿了件米色落肩长裙,她身材高挑,皮肤很白,举手投足之间,能看出她是个生活在良好家风下,从小接受优质家教的女孩子。

她面相偏善,尤其那双杏仁眼眼角下的那颗隐显泪痣,将她那点天生弱势点染得清透自然。

许纯一坐下,董佳惠问她吃什么,她说着随便,回复起许丽珍的微信。

【许丽珍:上周说好了今晚要回家住的,可不能又放妈妈鸽子。】

许纯眉梢一弯,抬起,看了眼时间,想了想回复说:【嗯。】

这会儿菜还没上,董佳惠给手头的俩酒杯倒满,拿起其中一盅,轻碰。

白瓷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许纯的酒量一般,但因为心里有点堵,她端起酒杯,直接一饮而尽。

“行啊,我的纯,闭关三月酒量突飞猛进。”董佳惠兴头上来,跟着一口闷了。

等菜上桌,董佳惠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两天上班的事情,手脚比划,相当激动。

许纯听听笑笑,夹了颗章鱼烧蘸酱吃。

“对了对了,还没跟你说我们那个新官上任的副总呢,长得巨尼玛帅。”

“嗯?”许纯冷不丁地伸出手,垫住她下巴。

董佳惠一愣,“干嘛?”

“怕你的口水掉菜里。”

“神经。”董佳惠一把拍开,翻出自己的手机相册,刷一下划过去,“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我要有半点夸张成分,我就诅咒我自己老眼昏花,找个丑比当男友。”

许纯:“……”

相册里的照片是偷拍的,在某个拐角,镜头对着Q in的正门口。

走在最前的男人戴着墨镜,西装革履,同身后一群商务人士一块儿走进旋转大门。

男人的眉目被遮挡,看不清他表情,但周身掀起凌厉局促的气场,即使隔着手机屏,许纯也像在现场般感同身受。

唇瓣轻抿,许纯的视线直白地落下,没再移开。

四年不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走到哪儿,都是张扬又从容。

轻而易举就成了所有人视线聚集的焦点。

见许纯发愣不语,董佳惠忍不住笑话,“还说我呢,你看看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不过仔细一想,和许纯做室友的这些年,还真是从来没见她对哪个男人感兴趣,系草校草追她的可不少,不乏学长学弟,可她好像无欲无求,全然没放在心上。

董佳惠越想越觉得神奇,“纯纯,你不对劲啊,居然对男人这种生物感兴趣了。”

许纯讪讪,把手机推回去,敛起略紧绷的情绪。

她不答,反而指着照片里一并入了镜的、且同样有着强大磁场的女人问,“这是谁?”

“奥,她呀,好像是帅比副总的秘书,听我同事说,还挺能干的,而且她私下里其实特别的温柔,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冷。”

“温柔?”许纯咬着字,脸色松了些,哼出很轻的一声笑。

“还有说她是副总女朋友的,也不知道真假,我这不是刚去嘛,八卦雷达还没那么敏锐,不过我们部长说有看见过副总搂着她上车来着,还是副驾哦。”

董佳惠露出吃瓜表情,她说得高兴,压根没注意许纯微变的表情。

后面的话许纯无心再听,“女朋友”三个字足以将她刚才久违见着这男人近照时的欣慰情绪,伴着烤盘里的肉滋一声,一块儿灭了个干净。

手机适时地震动了两下,又跳出消息。

【许丽珍:能早点回来就早回来,今天你哥也在,这小子回国一个月总算着了一次家,咱们一家人好久都没团圆了。】

黑睫低垂下,许纯盯着信息许久。

半晌,她从容地舒了口气,回道:【妈,佳慧喝醉了,我要送她回去,她室友不在家,我可能要留下来照顾她一会儿。】

【许丽珍:好,那你差不多时间发我个定位,我让你哥开车去接你。】

许纯撇嘴,打字:【不麻烦他,太晚了我就明天回。】

许丽珍看着回过来的消息,埋怨地放下手机。

她走去客厅,瞪了眼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男人刚结束视频会议,头微扬,靠着沙发,单手搭着沙皮,露出半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闲懒之余又显几分劣气,年纪在他身上长了又没长。

许丽珍多看两眼便来气,抱着臂,说话刻薄起来,“早知道你回来,纯纯就不着家,你还不如别回来。”

男人匀出一声轻浅的鼻息,眼闭着,声音磁沉,略带几分玩笑,“我这亲生的到底是让她给取代了?”

“什么亲生不亲生的。”许丽珍丢了个抱枕堆他身上,男人肩一撇,躲开的动作驾轻就熟,沉笑一声,“她这回又拿什么理由不肯回来?”

“还不就说了句你在家,突然有事就回不来了,早一小时前我还跟她说得好好的。”许丽珍不满地斜他,准备上楼,阴阳怪气着:“真不晓得是因为谁。”

客厅里,没了人声也就安静下来,灯影绰绰。

佣人过来为男人添了盏茶,叮咛他早点睡,先退了出去。

琉璃灯下,男人眉目微拧,把玩着手里的金属火机。

哒一声,火苗窜起,摇摇曳曳地在空气里晃了晃。

熹微的蓝紫火光落进男人狭长的黑眸,微眯起,夹灭了那道孱弱的光。

日禾烧肉店。

许纯喝得不多,没上头,有点微醺的感觉。

她扶着喝醉了的董佳惠出了店,打车送她回家。

同住的室友出来接应,许纯交代两句,便自己坐车回了宿舍。

她寝室里的另一个室友出去找工作了,许纯有两个多月都是一个人住。

她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窗,这会儿夜风凛凛,温度不低,吹在醺热的颊面,许纯受凉地缩了下脖颈。

喝了酒脑子晕沉沉的,她想伸手去关窗户,不过迟了两秒,外边忽然飘进雨来。

微凉的雨丝沾在脸上,下一秒,噼里啪啦地砸着玻璃窗打下来。

身子一颤,许纯赶忙将窗子一拉,清醒了一瞬,又立马疲惫起来。

桌上的灯影续着光亮,她给自己温了壶水。

暖流滚过喉头,漫至脾肺里,许纯看着被雨珠割裂开的窗户,有些被时间封存下的回忆瞬间被解了码,悄无声息地涌入脑海。

四年前,那个暴风雨的晚上,静谧闷热的房间里,思春期的男女面面相视,彼此揣着各自的心思。

许纯记得,那是高三吃散伙饭的晚上,她因为身体不太舒服,赖在家里没去参加。

那段时间秦铭和许丽珍刚好出了趟远门,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秦野那晚不知怎么,喝得酩酊大醉,从外面回来后,横冲直撞闯进她房间。

第二天他就要出国,整个人很亢奋,许纯那会儿正在房里看书,听见动静,受惊吓地靠在床头,抬眼看向他。

少年喝得醉醺醺,因为回来得及时,没淋到雨,他脚步凌乱,扑地一声,跌在许纯床沿边。

“怎么喝这么多?”许纯把书拿开,起来要给他去泡杯醒酒茶。

刚出被窝,细白的手腕猛地被人往后一拉,身子斜倾,许纯一下倒在柔软热乎的被褥上,和对面猩红着眼、满身酒气的少年撞到了头。

“啊——”许纯吃痛地捂着额角,少年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不自然地躲开对面的对视,脸上的微表情,还有身体扭捏的小动作,无一不落在少年烦躁、稍带审视的眸底,无处可逃。

“待着,不准走。”

许纯难得听话地直起身,盘腿坐着。

酒气熏得她脸红了两度,望着他。

空气沉寂片刻,想到眼前的人明天就要离开她,许纯低了低眼,跟着烦躁起来,“我要睡了,你赶紧出去。”

说完许纯推了他一把,心里莫名变得不太好受。

这股气还没咽下,眼前嗖的一下闪过黑影。

紧接着咚一声,许纯的脑袋猝不及防地磕到了床头,倒是不疼。

等她回过神,后脑勺被一只灼热厚实的手掌稳稳给托了住。

许纯脑子懵了一秒,毫无防备的咫尺距离,将晕热的酒气不经意地点燃,她发怔地看着他,紧紧揪着被角的手指用力地发了白。

她似乎能听到左心房心跳如擂鼓的声音,但还是强迫自己不露丝毫的绯色。

然而少年有着自己的意图,他的动作趋于大胆,骨节分明的手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了她的背。

不似以往的大手大脚,是细腻放慢地,像沉浸式地在感受着什么欲热的躁动。

“纯纯。”少年声线低哑,性感的下颚线靠着她的肩。

心跳倏地漏了拍,许纯轻咽,理智的神经差点让这一声蛊媚的称呼击溃得支离破碎。

耳畔附近,有来自少年沉缓的气息,滚烫得碰不得也躲不掉。

没等来回应,秦野有几分急躁,他低首,贴着她的耳垂嘶了一嘴。

少年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春日融雪,化作冷暖互融的细流,听得许纯整张脸面红耳赤。

房里斥存着的暧昧逐渐变得白热化,许纯深咽,背抵着床。

心情已然平复,她静静地看他,微撑起头,一只手勾过他的颈。

唇微微动了两下,看似无意地擦到了少年的唇角,像碰到又好像没有。

许纯含笑,克制住怦然的悸动,她的脸就贴着男人的颈,酒味淡去了点,热与热并持着。

她语调拉得很长,声音软得像化成了春水,“秦野,我等你回来。”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蓦地在寝室里响起,勾断了那段缱绻暧昧的回忆。

许纯做了个深呼吸,捡起手机来看。

来电显示——

野。

屏幕渐暗,映出女人浅淡的笑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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