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冥鬼的心(1 / 1)

“司徒寂。”

曲若瑶感受到自己颤动的声线,握着裙边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火海中的少年听见呼唤,缓缓转过身,左手捂住脸颊,血透过指缝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

他身上看起来好像没有完好的地方,一身白袍被火燎了大半,带着焦色,右眼瞧见她的一瞬间有些晃神,不过好像也并不惊讶。

而他的脚下,是千百条数不清的黑蛇,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密密麻麻地堆成一座小山包似的。

上空还有盘旋的血鸦,振羽疾飞,叫声凌厉凄惨,可没有半分着落的意思,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曲若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摁了摁声音,又唤了一遍,“司徒寂。”

“你在干什么?”

闻声,少年忽而冷冷地笑了笑,“与你无关。”

他放下左手,鲜艳的血色淌了一手心,左眼皮紧紧地闭着,脸颊的血像是绵延不绝的泪水,没有止境。他的脸色厌白,在熊熊火海下,冷硬的线条被迫柔了几分,刺目的血色在脸上有些骇人。

像是夺人性命的野鬼。

他踏着黎云靴,将条条黑蛇尸体碾在脚下,面目表情地走向了倒在地上那个身着婚服的男人,正是山匪头子。

曲若瑶看的分明,少年唇边带着嗜血的笑意,衣袖中划出的匕首轻巧的将男人的胸膛割破。

随后的一幕,饶是曲若瑶,也觉得胃中不断翻腾,恶心的感觉一阵一阵袭来。

他居然徒手将男人的胸膛破开,用手钻了进去,没有一会便手捧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目睹了这一幕的曲若瑶,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少年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浑身带着死气和凶戾之气,熊熊火海此刻将他衬的更像会是生吞人肉的野鬼。

这就是邪神吗...

忽然腕骨处微微冰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曲若瑶的脑海中响起,带着奶音十分的焦急,“小主人快阻止他!”

“他要开启鬼冥界的路!”

这话让她顿时冷静了几分。

几乎是同一时间,曲若瑶迈开了步子冲进火海,朝着司徒寂扑去,拽着少年的衣袖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那颗血红的心脏滚在了不远处,沾上了尘土。

少年的表情这时候才有了丝微的变化,猛然推开了曲若瑶,恶狠狠道,“恩情已还,再阻我,你也是他的下场。”

曲若瑶在目睹了刚才的画面之后不敢怀疑他的话,甚至她觉得面前的人可能恢复了记忆也说不定。

如果是这样,别说是她,就算连神梦云的众神前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你还记得我们掉下来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曲若瑶紧紧拽着他,急切试探着。

司徒寂骂了一句疯子,目光冷若弯刀,压着的眉梢毫不掩饰不耐烦。转而将手中的匕首刺向曲若瑶,后者轻巧旋身避过,顺便敲打了少年的关节,匕首应声而落。

“...”

她也没有想到这么容易。

少年瞎了一只眼,眉梢跳了跳,疾步将那方心脏捡起。

“小主人快!那是冥鬼的心!开了门凡林泽会大乱的!”

顷刻之间,司徒寂的脚下显出红光,就算是在这漫天的火海之中也尤为刺眼,地上的纹路浑然天成,迅速成型。

传送阵。

曲若瑶在最后一笔落成之时,跳入了阵中,将司徒寂手中的心脏打落出阵。

可就在一瞬间,红光将二人紧紧包裹起来,她咬牙狠狠给了司徒寂完好的右脸上一拳,不等她拖人出去。

猩红的光茫在刹那间消失不见,如昙花一现,后山又归于了平静,只有被大火吞噬的阁楼和那个心尸分离的冥鬼。

烈火将木柴烧的劈里啪啦作响,一道陈红的裙摆擦过地面,枯白的手将地上那颗已经脏了的心拾起...等到众人赶到之时,只有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和满地的废墟。

曲城带人将整座山翻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曲若瑶的身影。

短短三天的时间,曲城面上的青茬丛生,连着几天没有休息,眼眶猩红,眼睑带着浓浓的黑眼圈,整个人像是被夺了魂,颓废至极。

曲城立在茉莉堂外,不敢踏进去半步,颓着头哑声询问着身侧的莉娘,“我娘怎么样了?”

莉娘是跟在莫谙身边的侍女,也算是从小看着曲城长大了,现在府中因为这个变故,所有人都萎靡不振。

连一向有主见的大公子也变成了这副模样,她也是心疼不已,“公子不如自己去看看夫人吧。”

这些日子,曲城几乎没有回过家,就算是回家,也只是守在她娘住的茉莉堂外站着,一站就是一下午,半分都不进去。

“不了,帮我好好照顾娘。”曲城垂着头,原本乌亮的发变得有些糟乱,“我先走了。”

他还要去找妹妹。

曲若瑶的失踪令曲家上下像是蒙住了一层阴云,这朵云凝固在曲府上空,无法驱散,也凝在每个人心里。

老夫人得救之后更是晕了一场。

世俗的流言蜚语无法抵挡,刚将众人救出来时,曲庆山听着那些非议自己娘子的人,雷霆大怒,放言谁要再敢污蔑他曲庆山的夫人,那么曲家军随时都会去取他性命。

此言一出,确实有力不少。

其实真正安抚莫谙的,是曲庆山无条件的信任与偏爱。

只是这段感动和喜悦没有维持太久,就传来了曲若瑶失踪的消息。莫谙一病不起,连连数日都卧病在榻。

曲城自知弄丢妹妹,心中愧疚自责万分,不敢去见二老。

只能没日没夜的守在山上,一遍又一遍的寻找,连尸体都不愿放过。

而宫内,皇帝听闻儿子落难,也是悲伤数日,又听闻曲家日日搜索未果,最终在五日之后,宣布为二皇子司徒寂,大办丧事。

举国上下实行宵禁三天,不得作乐寻欢,不得操办喜事。

远离金州都城的抚州镇上。

少女穿着一身土色的粗布衣,一头秀发随意的挽着,落在肩头,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揣的什么东西。

在小镇的街上穿行,路过告示栏时顿了顿脚步,目光落在那发丧二字时一愣。

看着对告示栏指指点点的众人,曲若瑶紧了紧怀里的东西疾步离开了繁华的街道,朝着偏僻的南边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在一处破庙停下。

面前的庙不知道荒废了多久,破败不堪,威严的佛像已缠满了蛛丝,交错杂乱,供香的香炉也被打翻,桌上分不清楚是香灰还是年久没有清扫落得尘土。

佛像低眯的双眸,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像是对一切的睥睨。

曲若瑶迈过门槛走了进来,这个地方虽然破旧了些,但是遮风挡雨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起眼的角落里,铺着一层破烂的草席,上面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破旧的衣服已经分辨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了,双眼确实被一条发黄的布条蒙住,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过分削瘦的脸庞。

她走过去,踢了踢装死的人,语气不善,“吃饭。”

对于面前这个人,她现在能给他一口饭吃,已经是极好的耐性了。

自从八天前,司徒寂利用那个山匪头子,不,应该是被冥鬼寄舍的心脏,打开了鬼冥界的传送阵后,冰珏用刚恢复没多少的神力将他们硬是从鬼冥界的门口拉了回来。

随机传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村庄,司徒寂或许因为逆天而为,在落地的瞬间就摔断了双腿,加上可能受到阵法的反噬,连胳膊也断了一条。

俨然变成了个小残废。

对此,她只想狠狠说一句活该!

少年如死鱼一般躺在草席上,说起来这草席还是她捡路边乞丐不要的,他侧了侧头,无声地回答了曲若瑶的话。

“不吃算了。”曲若瑶也不在乎什么了,席地坐在了少年的身侧,从怀中掏出热腾腾的素包子,大口大口地塞着,嘟囔不清,“不吃别后悔,这是我最后的家当,吃完这顿,下一顿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吃上。”

许是被噎的够呛,秀眉紧了紧,艰难地吞咽了一口,继续道,“现在装死有什么用,早知如此,你当时还那样做干什么?”

“好好的皇子不当,非要学话本去入魔。”

“你这不是自找的是什么?”

“而且那些东西虚无缥缈的,做个人不好吗?”

...

少女絮絮叨叨个不停,放在以往,司徒寂听不了两句就要走,现下他腿也断了,手也断了,眼睛也瞎了一只,徒剩下个耳朵还好使。

这几日,这些话曲若瑶说了不下千遍,可却完全不知疲倦。

别过头的少年终于是忍无可忍,举起来了唯一完好着的右手,沉着声咬牙道,“给我。”

曲若瑶督了一眼他,嗤的笑了一声,将剩下的包子扔到了他胸膛上。

现在唯一的乐子就是看他铁青的脸了,走到这步田地,她又不能杀了他,还得一边护着他的性命,一边寻找冰珏所说的锥魔杵。

据说天地间唯有锥魔杵可以杀神灭魔,可是这个东西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没有了踪影,她现在还是一介凡人,要想找到这么一个东西,简直比登天还难。

在她找到锥魔杵之前,司徒寂不能死。

长久以来积攒的怨气让她对于司徒寂提不起好脸色,“吃完睡觉,明天看完眼睛就继续赶路。”

破庙外搁着的破旧板车就是曲若瑶用来拉司徒寂的,这板车还是一户好心人给的,替她省了不少力,走这些路都靠它。

少年沉默地塞着包子,一言不发。

曲若瑶知道他听的见,索性也不管他,架了火之后便走到另一边小憩了。

夜半时分,天空突然炸出闪电,雷蛇在墨色的夜幕上昙花一现,没一会就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滴,砸在破庙的屋顶上,劈里啪啦的作响。

火堆被潮湿扑灭,司徒寂指尖动了动,伸手去扯眼上的布条,犹豫了一瞬便顿住了。

凭着感觉将头转向了那方熟睡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杂乱的脚步声从破庙外纷至沓来,“哟!哥几个好运气啊!这他娘的还有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