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芽发觉，洛桐其实长得很好看，眼睛又清又亮，在红花的映衬下，整个人看起来很纯净。

她用力点头，“好看！”

“那个……”江达琳突然出声，南芽回头，看到她神情复杂地道：“小心一点，这也是物资……”

洛桐用手扶了扶鬓边的花枝，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南芽站起来拍了拍手，又拂去袖子上的雪，正想问为什么花也是物资，却被眼角余光瞥见的东西吸引住了注意力——

远处的天边有一团暴风雪，似乎正在向这边挪动着。

“……那是什么？”南芽将那团风雪指给江达琳和洛桐看。

那风雪的范围很小，就像一丛龙卷风似的，以什么为中心，正在迅速地挪动着。

叮铃。

微小而清脆的铃铛声夹在风雪的呼啸声中，被遥遥送了过来。

三人脸色一变。江达琳向她们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不远处隆起的雪坡，示意她们先躲起来。

她们慌忙收拾起物资，一溜烟小跑着钻到了雪坡之下，双手死死扒着铺满细雪的坚硬的岩层，生怕有什么找上自己。

就在她们跑这几步的片刻之间，暴风雪倏而近了。

大风送来厚厚的雪片，也将地上的碎雪扬起来，让人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耳边的风声近乎咆哮，但依然能听到铃铛声一下一下节奏均匀地响着。

南芽努力探出头、瞪大眼睛，想看看藏在暴风雪之中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叮铃。

铃声在耳边乍起。

南芽感觉自己的头好像被什么打了一下，下意识“啊”了一声，嘴巴才一张开，她便立刻反应过来，上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意识到，自己正在与那东西擦肩而过，更加死命睁大眼，目光恨不得会拐弯似的，想穿过厚厚的飞雪，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她勉强看见一道影子，有点像人影，但又感觉不完全相似。

它肩上扛着什么，随着它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除此之外，她听到一声干脆利落的撕扯声，然后是什么被丢进雪地，发出沉闷厚实的声响。

南芽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打她的那个东西很像是人的手，因为可以感受到五指的形状。但那只手冰凉僵硬，应该不是活人的手。

脑海中有什么闪过，她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东西的移动速度很快，南芽潜心等待片刻，风雪渐渐小了，铃铛声也渐渐消失了。

她一扭身从雪坡上翻了回去，举目四望，便见周围的雪地上踩满了左右相反的脚印。

再仔细找找，不远处的雪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南芽想也不想，抬脚便跑了过去。

随着距离渐近，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桃心秋裤同款上衣。她咬咬牙，脚步更快了。

等到跑近后南芽才看清，那的确是印着桃心的保暖上衣，被穿在一截身体上——

之所以说是一截身体，是因为她在雪地里看到的只有一截身体，大约从左肩划分到左腰。左手臂不见了，右半边身体不见了，腿脚也不见了，看创口像是被人硬扯下来的。

南芽想起刚才看见那东西的肩上扛着什么，随着它的走动一晃一晃的，又想起有一只手打到了她的头，忍不住有些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冷冽的空气灌入肺里，她才被激得冷静下来。

洛桐和江达琳这才追来，“这是什么？”

“是郑顺康。”

南芽徐徐吐出那口已经被肺腑暖热的空气，“我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要漫山遍野地走了。”

因为它要将被它抓走的人扛在肩上，每走出一段距离，便撕下一截身体丢出去。当它走完漫山遍野，那人的尸体也就散落在整个雪山。

尸体不全的人无法得到解脱，只能变成游魂，生生世世都被困在雪山。

它在诅咒这些人。

洛桐好像被吓到了，搓了搓胳膊，“好恶毒的诅咒啊……”

江达琳感叹道：“谁说不是呢。外面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别逗留了，快回去吧。”

洛桐背上物资，跟着江达琳的脚步转身。

南芽见状也站起来，准备走时，她又突然想起，昨夜游魂们发狂的时候，郑顺康的鬼魂一直对着她拍自己的心口，甚至到了被极光收容的前一刻，都还在拍心口，像是在示意她什么。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么？”南芽喃喃道。

她停住脚，回头看向那一截被扯碎的身体，竟然恰好保留了心口的位置。

南芽半跪下来，弯腰在尸块的心口处摸索着。

衣裳下面藏有硌手的凸/起，她掀开衣服一看，发觉衣服内侧别着一个回形针，回形针上挂着一个小袋子。

她将小袋子拆下来打开，里面是几粒金子和几颗糖。

南芽蓦然眼睛一酸，吸了吸鼻子，对着尸块问道：“这是你想留给我的吗？”

当然没人回答。

“南芽？”前方传来洛桐疑惑的喊声。

“我马上！”

南芽将袋子揣进怀里，用一旁厚厚的雪层将郑顺康的尸块埋了，雪地里隆起了一个小小的雪堆。

然后她赶忙起身，对着雪堆鞠了一躬，追赶那两人去了。

江达琳和洛桐一直站在原地等她，直到见她赶来，才重新迈开脚步。

洛桐悄悄看她一眼，愣了一下，又仔细盯着确认了一下，才蓦然凑近她，好奇道：“你怎么哭了？”

南芽又吸吸鼻涕，扁着嘴巴，顶着满脸泪痕和洛桐对视，嘴硬道：“我没哭啊。”

洛桐扑哧一声笑了，丢给她一张手帕，“哭就哭了，没什么好丢人的，只要以后记住别在那群豺狼虎豹面前哭就好。把眼泪擦擦，还要继续上路呢。”

然后南芽听到洛桐在前方很开心地嘟囔道：“我就说嘛，进门怎么可能不哭，人人都会哭的，被吓哭的更是不在少数，才不是我娇气！”

南芽又好气又好笑，被这一番话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是恐惧的泪水，而是感动而心酸的泪水。

虽然这条攀登之路上危险重重，但她很幸运，遇到了很多善意。譬如郑顺康，譬如洛桐。

可是这条路实在太险恶了，希望每个好人都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