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含糊其辞：“就快到了。”

“到哪里？”

总之，不是太川家。

“就前面一点点，就到了。”

太川冬美不免上下审视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回瞥，眼神里尽是掩饰不住的自鸣得意。片刻后，他微微害羞地侧过脸：“漩涡咖啡厅在横滨中心，旁边是火车站，也是横滨的地标之一。”

路灯红转绿。

旧轿车稳稳地驶过路口。

中原中也又问：“你喜欢什么口味？”

“你决定吧。”

太川冬美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很快，旧轿车就到达了漩涡咖啡厅前。正如中原中也所说，漩涡咖啡厅坐落在横滨中心，外墙是透明玻璃窗，能看到内部吊兰郁郁葱葱。推开门时，还能听见清亮的风铃声。

太川冬美率先走进了咖啡厅。

服务员迎上来：“请问是一位吗？”

“不，两位。”

太川冬美纳闷了一瞬，她回过头，中原中也竟然真的没有跟上她。那位赭发青年正微垂着头，看着车窗上的倒影，他将领结收拢，帽檐摆正，仔仔细细地检查，直到再也检查不出一丝细微的不妥后，中原中也才对车窗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转过身，三步并做两步，蹿进咖啡厅里。

中原中也板着脸对服务生说：“两位，有预定。”

预定隔间的风景非常好。

阳光倾泻而下，万物明亮。

落座后，服务员端上餐具和纸巾，片刻后，店内经典咖啡和一盘蛋糕被一同端上来。那是一小碟提拉米苏，造型精巧，圆润的巧克力小熊憨态可掬，它正举着一颗红彤彤的草莓，而小熊身后的遮阳伞，竟然也是用薄如蝉翼的糖做成的。

中原中也用一只手托腮。

另一只手藏在口袋里，没有露出来。

“嗯吭，我……”

“我想……”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声音撞到一起，仿佛泡沫般破碎了。

中原中也恼羞地捏了捏帽子，很绅士风度地说：“我的事情不重要，再等等也没关系，冬美，你先说……”

太川冬美也没客气。

她打开手提包，掏出已经洗干净的黑色礼服。

这种高定礼服不能进洗衣机。好在，太川冬美的异能力正是污渍克星，她洗得很干净，裙子重新展开，仍然和全新的礼服一模一样。

“这套衣服我已经洗好了。”

“……挺配的。”

“你可以把它带回去了。”

“送你了，”中原中也下意识回答，“其实天天换新裙子也……咳，我不是这个意思，嗯，每年也行。”

唉。

这抠着手指头算钱的日子真没意思。

他到底该用什么借口，才能让现在这个身份，合情合理地发财呢？

中原中也真切地烦恼着。

太川冬美瞪了他一眼：“别乱花钱。”

“钱没了再赚就是，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冬美，你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一套裙子吗？”

太川冬美先是一愣，表情忽然冷下来。

“当然不是。”

她本能地咬住下唇：“中也，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

“……”

中原中也的笑容僵在脸上。

片刻后，他轻声问：“抱歉，我不太肯定，你刚刚……”

太川冬美重复了一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

下一秒，中原中也才意识到，刚刚那一声竟然是自己喊出来的，两人动静太大，已经有其他隔间的顾客将好奇的目光投过来，他咬牙切齿：“我不明白。”

“这是最好的选择，中也。”

中原中也：“……”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幻视了某个天天把“最优解”挂在嘴巴上的首领。他绷着脸，想装作听不到太川冬美的任何话。

对，他不想听。

“首先，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双方对彼此都不了解，看对方滤镜太厚了，等一起生活，就会发现，完全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各种生活观念都南辕北辙。”

“……”

他偏着脸，没听见。

“其次，中也真的很优秀，各方面都是。这样的中也更应该接触同龄的女孩子，从牵手开始，一点点的享受恋爱。这是人生相当宝贵的经历，最好不要错过……”

“相信我，中也，这是对双方都好的决定。”

“……”

他聋了，他还是没听见。

“中也，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中原中也很不痛快地抬起头，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太宰治——那条青花鱼每次在首领说最优解的时候，都在疯狂地翻白眼。而他现在，面对太川冬美的所谓的“对双方都好”的说法，他也有翻白眼的冲动。

“冬美！”

中原中也躁动不安地提高音量：“这所谓的对双方都好，究竟是真的对我好，还仅仅只对你一个人才好的决定？”

“……”

太川冬美避而不答。

“你也觉得无法说服我，是吗？”

太川冬美这才发现，当中原中也收敛笑容时，钴蓝色的眸子仿佛手术刀般将她切割开，但真相不可能说给对方听，她能说什么？

这确实是个单赢策略。

只不过，受益人不是太川冬美罢了。

中原中也审视着她，不放过一丝微小的变化，他的言辞，如单锋的刀斜切而来：“你习惯于孤身一人，不愿意和其他人有过多的交集……”

他忽然若有所感，眼瞳亮了一瞬：“……不对，冬美，是不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

太川冬美勉强：“你想多了……”

“是谁？！”

中原中也没被骗到：“他和你说了什么？！”

这是太川冬美有记忆以来，首次被人逼到如此岌岌可危的境地。纵然中原中也看起来甜甜软软小天使，但骨子里同样也有峥嵘的一面。

确实，坂口安吾说了几句话。

但是这不是挑拨离间，只是提醒了太川冬美，她究竟是谁，她究竟选择了怎样的人生。

“到底是……”

“没有任何人，就是我自己。”

太川冬美忽然笑出了声，笑声很冷，她戏谑地反问：“别再咄咄逼人了，中也，这除了能体现你的虚弱之外，什么都没有。”

“可我们……”

“你想说，求婚，对吗？”

中原中也忽然说不出话了。

太川冬美乘胜追击：“但求婚，你不是没有同意吗？或者，需要我将话说得更明白不可？那好，我说，更明白的真话就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中也，什么都没有。”

余音袅袅。

太川冬美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嘶。

这咖啡可真苦啊。

她往咖啡杯里扔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块方糖，也没能让味道变得芳醇。

太川冬美放缓了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太苦，以至于她的唇舌间也缭绕着一股苦涩：“那一晚只是意外，不至于我们之间就有了什么该相守的承诺，也不代表我们就要在一起，更不代表我……”

她停顿了一瞬，换气。

“……我爱你，你能懂吗，中也。”

中原中也坐在对面，宛如一座雕像。

太川冬美不敢再等中原中也说点什么，她匆匆起身，落荒而逃：“话就说到这里了，再见。”

太川冬美走到柜台前：“结账。”

账单到手，太川冬美被价格惊到了，她吐槽中原中也爱乱花钱，还真是没有吐槽错。说真的，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贵过头了？

“服务员，那个……”

“我们漩涡咖啡厅绝对是一分钱一分货。”

“不，我想问的是，”太川冬美指着结账单问，“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个蛋糕，这个蛋糕是不是没有写进去？”

“本咖啡厅不提供糕点。”

“那份提拉米苏是那位男士自带的食物。”

太川冬美眉眼低垂。

服务员好奇地问：“和男朋友吵架了？”

太川冬美忍不住抬眼。

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像是恋人吗？

她摇头：“不，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啊，你男朋友人挺好的，一早就来我们这儿定位置，为人大方又帅气，座位也是他一个个试过去，选了最好的风景，这么贴心的男孩子可不多见，大部分都是棒槌……”

服务员无意间瞥见太川冬美的表情，被吓了一跳：“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有点可惜。”

“没事，我不介意。”

“那你们分手究竟是因为……”

“可能是，”有那么一瞬间，太川冬美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再回头看一眼中原中也，一眼也好，但她忍住了，轻声叹息说：“可能是因为，我确实有一丁点真心喜欢他吧。”

“嗯？”

“你就当个笑话听。”

这算什么笑话？

但还没等服务员继续八卦吃瓜，风铃声响起，太川冬美已经干净利落地走出了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