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空中悬挂满月一轮，在乌云的遮蔽下透出绰约的微光。
林间水源密集，绿叶参天，白天尚存蓬勃生机，到了晚上，就现出让人心慌的危险。
一轮双头似匕首的飞镖状武器回旋而出，利落地斩落巨型螳螂的头部，旋即飞回主人手中。
正是乌菁菁的法器，啖血斩。
乌菁菁刚将啖血斩收回手中，见那螳螂竟还能动，步伐一闪，再次将啖血斩朝着螳螂的臂膀挥出。
此时，身旁又有一只螳螂偷袭——
乌菁菁高声喝道：“哥哥！”
乌苓挥拳，钢铁般坚硬的拳头毫不犹豫地挥出。
两只巨型螳螂，一只被斩得七零八落，另一只刚被击飞，又被乌苓踩碎。
两人身旁的地面上，还躺着更多螳螂的尸体。
即使不小心撞上乙级灵兽的老巢，也能毫发无损地脱身。
这就是玄淼门直系弟子的实力。
乌菁菁甩了甩啖血斩上的墨绿色血液，问身后弟子：“看看他们到哪儿了？”
闻言，弟子蹲在地上以手触地，发动灵目。
他是内门为数不多的土系天灵根弟子之一，实力在内门位居前二十。
即便如此，使用灵目依然有些吃力。
弟子额上渗出汗珠，过了半刻钟，终于睁开眼。
“伏灼领队的那帮人大约在南方五公里处，刚刚劈开山门，似乎在那里找到了地道。”
乌菁菁有些讶异地抬起眼皮：“嚯，这么快就找着目的地了。”
乌苓：“厉，害。”
“小姐，咱们现在就跟过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
乌菁菁踢开脚下的灵兽尸体：“我就说嘛，哪用得着到处找，跟着飞星宗的人不就行了。这群人精明得跟算盘似的，不可能什么准备都没做。”
伏灼在飞星宗正炙手可热，恨不得乘风上青云，早早拿下飞星宗的首席弟子之位。
想都不用想，他一定是奔着秘宝来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既然伏灼要秘宝，那她就跟在伏灼后面，干掉伏灼，再夺过秘宝。
蓝图已经画好，乌菁菁勾起唇，心情很好。
但美中不足，身后还跟着些讨人厌的虫子。
乌菁菁睨着身后的青年：“喂，你放着自己的队不带，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那青年一头清爽的碎发，个高而瘦。
他随其他弟子走在一处，身着带罩衫款式的内门弟子服，看着有些随性的爽逸。
蓝空呲牙笑道：“小姐就放心吧，我一定收着些手，只挑些零碎的玩意，不抢你的好东西。”
乌菁菁破口大骂：“我呸！就凭你这只乌淳的走狗！”
蓝空将手背在脑后：“真不抢你东西，别这么生气嘛。”
乌苓举手发誓：“我，也不，抢。”
见状，身后的弟子们也纷纷举手发誓：
“我也是。”
“我也发誓不会动小姐的东西！”
“俺也一样。”
乌菁菁暴跳如雷：“谁管你们！就算你们一起动手，也抢不走我身上半个灵石！”
然后指着蓝空的鼻子：“你爱跟就跟，爱对乌淳打小报告就打！我倒要看你能使出什么花招！”
蓝空耸耸肩，权当没听见。
乌苓跟上乌菁菁的脚步，缓缓问：“不过，咫哥，去哪，了？”
乌菁菁冷哼：“他爱去哪去哪。”
乌遥已经是个恃宠而骄特立独行的异类。
乌咫比乌遥还要另类，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放着自己的队伍不管，不知道一个人去哪了。
两朵奇葩！
就算他们死在秘境里，她乌菁菁也不会有半点同情！
**
夜深露重，篝火燃烧枯枝，在轻轻的爆裂声中送来洋洋暖意。
火上架着的羊腿还是夹生的成色，离开饭还早。
乌遥坐在火边，添了一件披肩，嚼着桂花糯米糍，耷拉着眼皮翻着百闻书，看起来很乖。
百闻书上零星传来远处的消息。
乌菁菁：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投奔我还来得及。
乌遥：不要。（已读）
乌菁菁：你会后悔的！
乌遥用毛笔杆戳着脸，思索一番，弯起眼，给乌菁菁画了个笑脸回过去。
很快又收到两条回复：
笑什么笑！
真恶心！
乌遥没回复，含笑翻到百闻书的下一页。
自从上了悬崖后，遇见的灵兽反而越来越少，虽然看起来十分安全，但入夜后，总能感受到一丝让人背后发凉的危险寒意。
几人走得也都累了，便找了一处安全的洞穴稍作休息。
对面的青年终于开口：“秘境里有你认识的人？”
秘境与外界有着坚不可破的结界，百闻书的使用范围也随之受限，只能与同在秘境的修士交流。
乌遥从书里抬头：“没有呀，只是怕秘境里无聊，出门前买了话本放在百闻书里，看到好笑的地方就标起来，以后可以回味。”
她摊开百闻书，朝百里川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这本真的很好笑，师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看？”
“……不用。”
竟然会有人担心秘境里无聊。
以为这是坐飞船吗？
百里川拔出剑，熟练地在羊腿上划出疏密得当的纹路。
虽然一路上没什么收获，却在山里找到了十分适合烧烤的羊。
可惜了，没带调料。
对面的绿衫少女放下百闻书，在百纳袋里翻找一番，拿出几个调料罐子：“师兄，我带了孜然、盐，还有辣椒粉，你需要吗？”
百里川看向乌遥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
乌遥抱着调料歪头：“师兄？”
“好，各抹一点。”
乌遥小鸡啄米地点头，又从百纳袋里找出一把抹酱料的刷子。
百里川：“……”
百里川的刀花切得很好，在琉焰炙烤下，将肥瘦有致的羊肉烧出了香气袭人的油脂。
乌遥沾着烤出的油，将调料在羊腿表面抹得很均匀。
边抹边想：要是外面的人知道百里川用琉焰做烧烤，不知道会不会羡慕到半夜在枕头上抹眼泪。
但是琉焰烤肉还挺香的。
油烟也小。
抹好调料，又过上不久，羊肉终于发出阵阵成熟的香气。
乌遥正想让百里川切一小块给她尝尝味道，百里川却对她说：“吴道友，有件事我还想确认一下。”
乌遥盯着自己选好的那一部分羊腿，“什么？”
百里川将羊腿翻了个面，然后手中运起灵力，将灵力在指尖化作一条红色丝线，送到乌遥面前：“让我探一下你的灵力。”
乌遥含着纯良无害的笑容，抬头问：“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请你吃完烤羊腿，然后离开。”
**
小心乌遥。
小心乌遥。
小心乌遥。
百里稚水站在风里，面对绿海一般望不到头的山色。
山风一吹，就让她肩膀耸出一个激灵。
但她没有回去洞窟，只是看着百闻书，犯愁。
眼前的百闻书上，满页写的都是“小心乌遥”这四个字。
百里稚水并不认识百闻书对面的那个人。
她甚至不知道对面的人是男是女，只能看到那个人的昵称，然而此人的昵称似乎都是论坛随机生成的，“零柒幺贰”。
她是从二手古籍交易论坛跟对方取得联系的。
本以为完成书籍交易就不会再有联系，谁知对方在沉寂几个月后，在进入秘境的前一天发来消息：“小心乌遥。”
她还以为对方发错了，友善地提醒了对方。
但那人十分坚决：“没有发错，就是让你小心乌遥。”
小心什么乌遥，什么小心乌遥，小心乌遥什么？
她根本不认识乌遥这个人！
百里稚水越发纳闷，在对面持续不断的骚扰下，再好的脾气也都被消磨干净。
此刻，百闻书页面上又弹出一条新消息：小心乌遥。
百里稚水深吸一口气，提笔，决定郑重回复。
琉焰宗·百里稚水：这位不知名的道友，既然你现在能与我传信，就说明身在秘境内。
琉焰宗·百里稚水：虽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不清楚你的目的，但我已经将聊天记录备份保留，如果你再发送此类骚扰信息，我会将相关信息提交宗门，到时定将彻查。
琉焰宗·百里稚水：所以，请停止你的骚扰行为！
很快，信息都变成已读。
那头沉默片刻，像是在消化这一大段消息。
然后像是根本没读懂这些话的意思似的。
零柒幺贰：你能看见就好，离乌遥远点。
百里稚水气到要把头发都给抓成鸟窝。
要拉黑吗？不如拉黑吧？
但是对方又有许多绝版古籍在手，之前还谈好了回购的优惠价，她舍不得。
正在百里稚水天人交战之际，身后传来少女温和的声音。
“稚水，这里这么冷，怎么还站在外面？”
百里稚水收起百闻书，吸了吸鼻子：“没事，就是吹吹风，调节一下心情。”
乌遥靠近百里稚水，将一块切好的羊肉递到她嘴前：“啊，尝尝。”
百里稚水咬住羊肉，嚼着嚼着，眼睛亮了起来：“好吃！”
乌遥将木枝往山洞里指了指：“师兄烤的，里面还有好多，赶紧去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百里稚水立刻把烦心事抛在脑后：“好！”
等百里稚水跑进山洞，乌遥持着木枝，站在原处若有所思。
在琉焰的作用下，山洞内比外面要温暖许多。
烤羊肉香气满溢，已经被百里川切成适宜入口的大小，在瓷盘上码得整整齐齐。
百里稚水惊喜道：“表哥，你竟然还带了盘子？准备得好周到。”
百里川表情复杂：“不是我带的。”
他朝外指了指，示意盘子的真正主人正在外面。
少女已经披上了针织披肩，有恃无恐地坐在外面的石头上，顶着寒风，托着下巴发呆。
野风吹起她的发丝和披肩的流苏，在发丝遮挡下，看不清脸，她依然像是夜间的精灵。
百里稚水不客气地摄入烤羊肉，吃得满嘴油：“没想到吴道友竟有这般玲珑心思，她也太好了。”
百里川坐姿随意，一条腿伸着，另一条则弯着膝盖搭在石头上。
不知不觉，他也将手托上了下巴，眼神依然落在山洞外的少女身上。
百里稚水爽朗道：“怎么样，表哥，我看人是不是很准？”
百里川漫不经心敷衍：“嗯。”
虽然没有探灵盘之类的仪器，但百里川可以大致测出他人的灵力水平。
唯一的条件是，受测者的灵力水平在他之下。
方才那人虽然状似警惕，最终却也没有拒绝。
等他将灵力绳索敷在她指尖，的确只感应到筑基期的灵力，也感应到了木灵根的气息。
她没有说谎。
只是被他这样要求，她应该有些不高兴了，原本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最后却只吃下两块肉。
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洞，连回来吃肉都不乐意了。
毕竟不被人信任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是就那两小块糯米糍，能吃得饱？
百里川挠了挠脸，默然收回目光。
乌遥没有立刻回去。
她坐在洞穴外的石头上，手里拿着方才串过羊肉的树枝。
树枝末端抵着地面上的一处小洞。
那洞中正向外冒着潺潺细流，不细看压根发现不了。
乌遥的声音在风里很轻，语气却十足不耐烦：“啊，我都说了让你滚了。”
源源不断的灵力自她手中导入树枝，对抗着自水流而来的灵力。
那自水流而来的灵目没有与她对抗的意思，却也不愿意离开。
乌遥将木枝往水源重重一戳，有水珠零星溅在她鞋面。
“乌咫，要是你想抢我的东西，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把东西让给你的。要是你想帮我，那就滚回乌菁菁和乌苓那边去。”
水流那头的人似乎迟疑一会，随即还是离开了。
潺潺水流随灵目撤除，消失不见。
乌遥扔下树枝，拍了拍手上的灰，拢着披肩准备回去。
恰好遇上另外两名队友。
方才她和百里川在洞中切肉时，这两人说要去外面碰碰运气，现在才回来。
叫什么来着？
似乎百里稚水分别叫他们陆师姐和伍师兄？
乌遥保持微笑，在想要不要与两人寒暄几句。
但陆微月瞥她一眼，抓着伍淮就走，没有要与她多费唇舌的意思。
乌遥挑眉，也闭上嘴，为两人让路。
随便吧。
本还担心他们实力太差，她的三脚猫治疗术不够用。
然而飞上悬崖之后就一直没遇见实力过得去的灵兽，治疗术压根没派上用场。
划了一路水，估计人家早就看她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