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1 / 1)

云绽平时最喜欢窝在练功房,一串简单的动作可以不知疲倦地从早练到晚,没人比她更勤奋。

工作室的人习惯她闭门练舞,也习惯了沈砚行在她练习的时候候在一边。

他次次都来得突然,又从不打扰。

一盏茶、一本书,可以静坐一下午。

偶尔会起身悄悄地立在练习室外面,看向云绽的眼神,永远缱绻又温柔。

工作室的人不止一次拿两人的关系揶揄,沈砚行开始还吓得赶紧解释,结果被一群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闹着,居然逐渐没了澄清的想法。

由着她们吧。

总归……他对绽绽的心思并不清白。

今天也是。

瞧他看得痴,一旁热身的林舟舟忍不住笑道:“沈所每个月都来看绽绽跳舞,还没看腻呀?”

沈砚行回头,向来板正的脸难得流露出几分尴尬神色。

他比她们大了六七岁,眼瞅着快三十了,实在怕了被这群小姑娘起哄的滋味。

另一个女生翘了翘嘴角,挑眉往练习室里瞥了一眼:“舟舟,绽绽的舞咱们也天天看,不还是没腻吗?”

两女生对视一眼。

“你哪有人家沈所看得久?从淮序到嘉平,多少年了,寸步不离。”

“那倒也是,哈哈哈。”

她俩唱双簧似的,全当沈砚行不存在,眼瞅着越说越大声,他终于向小孩认输:“别胡说了。”

两人捂着嘴偷笑。

“绽绽真厉害,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跳舞这么有灵气的人,轻轻松松就拿了个金奖回来。”

“有天赋,还这么勤奋,让咱们这些笨鸟可怎么活……”

沈砚行不爱她们私下议论云绽,夸奖的也不行。

他咳了一声,林舟舟顿时像只被人捏着后颈的猫,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赶紧收了话头。

练习室里下腰的云绽也听见了声音,起身,转头。

雪纺纱裙在空中划过圆润弧度。

透过玻璃墙瞧见是他站在外面,高兴地过去开门:“不是说研究所最近很忙,下个月再来吗?”

沈砚行看着突然蹿到身边猴子似的姑娘。

帮她把汗擦了,挑眉,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咱家绽绽人生中第一个大奖,我能缺席?今天特意请了假,过来给你庆祝。”

说完话,老父亲样的拿起一旁的保温杯,旋开盖子往小姑娘唇边凑。

“温的。”他提醒。

这水从他来时就晾好了,一直备着等她喝。

青杏杯啊?云绽没当回事。

可沈砚行来看她,她还是很开心的。

她从沈砚行手里捧过水杯,顺从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才解释:“老师说今晚有庆功宴,我得去现场看看。”

不知道是谁安排的流程,刚好定在今天晚上七点半。

沈砚行心里默了默,大概算下时间:“也行,我陪你过去。”

“好!”

云绽松了口气,她最怕应付这种场景,平时都有助理在,她可以省好多麻烦。

不过今天助理回家了,幸好还有沈砚行。

小姑娘本来还想在舞蹈室消耗点时间,晚些时间再听老师安排去赴晚宴。现在有他作伴,顿时不想拖了。

蹬蹬蹬地拿着常服往更衣间跑。

沈砚行熟稔地去练习室帮她把乱摆的东西收捡好,拿起她的手机。回头一看,林舟舟和另一个小姑娘竟然还在。

那一脸猥琐的笑……

知道她们要说什么,他无奈地抬手:“别——”

姑娘们开玩笑没个底线,次次都把人说得脸红心跳,羞赧中又带着被戳中秘密的心虚感。

她的心事他知道的,不愿给她压力,不等别人放大招,这次他先一步求饶,语气松和:“别闹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那还差不多。”林舟舟冲他挤眉:“沈所,别怪我没提醒你,绽绽在咱们舞蹈室可是出了名的抢手,你要再不加快速度的话——”

拖腔带调的,生怕他听不懂。

沈砚行埋头捡东西,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努力。”

人前向来镇静自若的沈所长,也就在聊起云绽的时候,害羞得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在女生们憋笑的表情里,老干部板着脸拎着云绽的包快步走出工作室。

林舟舟看着他的背影捂嘴笑:“沈所真逗。”

“不止逗,还好帅!”

剑眉星目,长眉盖眼,三庭五眼黄金比例,跟建模脸似的。不知道是不是书香味过重,他周身总有种经岁月沉淀的厚朴感。

明明年龄不大,看起来却很宽和、稳重。

也就是看沈砚行见着云绽心情好,换做其他时候,她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同他开玩笑的。

毕竟沈砚行可是她们不止一次在电视上见过的人,了不起的大人物。

去到地下一楼把车开出来,沈砚行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两个小朋友左右了情绪,无奈地叹气。

云绽迷迷糊糊地走出玻璃门,他下了驾驶座,好脾气地过去帮她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

中途送云绽回家换了身衣服。

再停车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青杏杯庆功宴现场。

云绽下车,礼貌地挽着沈砚行的胳膊。

今晚大部分记者被拦在会场门外,厚重的红毯从车门一路铺到门口,奢侈又隆重。

她不是没有设想过某天会和江厉重逢,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红毯尽头,江厉一身墨色西服,侧身而立。冷白的皮肤衬得喉结上一颗细小的痣格外性感,似有所觉,偏头和她对视。

他看过来的那一瞬,眸子漆黑如墨,喜怒不形于色。她在这眼神里读到了浓烈的攻击意味。

和记忆中执拗霸道的少年不同。

此刻的江厉,挺拔高大,举手投足自有一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势;

世隔四年,所有人都在改变,他也一样。

但让人看不透的,是他的表情。

那样的生疏和冷漠。竟让人猜不出,旧人重逢,他的惊和恨各占几分。

江厉站定在原地,坦坦荡荡地由着她看。

当年分开的画面历历在目。

他双手禁锢着她,不像平时那样小心呵护,手背青筋暴起,捏得她生疼。死死地、近乎狰狞地看着。

他说:“云绽,你知道吗?我姓江,我姓江啊!”

江厉咬牙:“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我把你当最珍贵的宝贝,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当时什么反应?好像是面无表情地提了分手两个字。

就像是当头泼下的一盆凉水,他收了手,面无表情地质问:“你确定,不后悔?”

那语气,就像是只要她点点头,下一秒就会直接被他捏得粉碎。

逞凶斗狠的语气让原本安静蹲守在一旁的大狼狗都有了反应,觉得他又在故意欺负女主人,高高地“汪”了一声。

然后讨好地围着云绽摇尾巴,卖乖求夸。

他没看大狗一眼,依旧紧紧盯着她。

云绽丝毫没有停顿,开口道就是:“确定,不会后悔。”

语气没有一丝留恋,然后转身,丢下一人一狗,坚定地离开。

想到当初,再看向此刻的江厉,云绽叹了口气。

差点忘了,他就是嘉平人。既然来了这个城市,那她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他的。

她深吸了口气,再次抬眸。

江厉指尖拈着一杯红酒,酒色猩红如血,仰头喝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吞咽,醇厚的酒味填满口腔。

云绽手心一紧,无形中有一种错觉,好似她忽然成了他手里那杯红酒,被他把玩掌中、倾吞入腹。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眼神,眯眼打量她的模样像极了一头瞄准猎物的狼。

沈砚行侧头,毫无意外地看见了红毯尽头的那位。

浸润职场多年,他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

他对着云绽温和一笑,声音不急不缓:“绽绽,咱们走吧。”

隔得老远,沈砚行疏远礼貌地朝江厉颔首,将他的挑衅全盘接收,又如大山般沉稳地牵着云绽,一路向前。

正对着他的方向,逐渐靠近,然后错开身子。

江厉漆黑锐利的眼紧紧盯着两人挽着的胳膊,看着她一步步朝他走近,然后侧身从他身前借过,姿态疏离,对他像是对待一位普通的陌生人。

她的表情始终平静,白皙的面孔即便是在昏暗的天光下也掩盖不住其美丽精致。

就连云绽自己也没想到,再见面时,她居然能这么淡定。

身后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她挺直背脊,步态坚定地迈进宴会厅。

沈砚行非商业人员,却身处机关要职,加上前几年以他为主的基因工程研究拿了奖,他的商业价值瞬间被推至顶峰。

哪怕是在沈家势力所不能及的嘉平,大家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沈所。

这次的庆功宴没有邀请他,但沈砚行一到,就立刻成了会所主角。

不少人过来和他攀谈,也不愁没有话题,这群人完全可以从最近的天气一路扯到植物科学,最后试探地聊起合作的事。

只要挂名即可,毕竟打着沈砚行的名头,从衣食住行到生态到科技,就没有卖不出去的产品。

商人重利,没人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沈砚行见惯不惯,四两拨千斤的招数用得游刃有余。

一面礼貌地微笑附和,一面忙不迭在宴会厅寻找云绽。

今晚说是青杏杯庆功宴,但是商业味道太过浓重;云绽喘不过气,趁人不注意,悄悄出了宴厅。

碰巧后|庭有个花园,夜幕刚至,园子里几株待宵草含苞待放,弥漫着悠淡的香味。

云绽提着裙摆,循着味道踱步到几株花前,弓着身,葱白的手指在骨朵儿上点了几下。

待宵草也叫月见草,云山长了很多。

花期的时候,一到夜间七八点,香味儿总会从四面八方涌进房间里。

花香带起深埋心底的回忆,云绽的指尖就这么点在花苞上,整个人发起了愣。

啪挞一声细响,花瓣舒展,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云绽受惊地缩手,同时回过头。

江厉不知何时来的,就立在花园外长亭的罗马柱旁,墨黑的西服和夜色融为一体。右手食指和无名指中间的指节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星在夜里发光。

或许他其实一开始就在那里,只是她没发现罢了。

云绽看向他的那刻,江厉的目光也从她明艳精致的脸慢慢扫向她身后大簇大簇开得旺盛的月见草上。

两道视线隔空交错。

很明显,江厉也透过这花想起了什么,轻嗤地嘲了一声。

云绽垂下眼,不想和他多待,直起身子准备离开。

没等迈出一步,漆黑的身影突然动了。

江厉从亭外大步迈了过来,抬手拽上云绽的胳膊,只一瞬间,就把她牢牢反压在石柱之上,背脊和柱面紧密相连。

阴影自上而下,将她整个人覆盖。

她被冰凉的大理石冻个激灵,看着倾身覆上来的人影,惊慌道:“你做什么?”

他不吭声,余光瞥见宴厅门口。

有人来了。

沈砚行没在宴厅里看见人,正领了一群人出来找她。

江厉挑衅地扫了沈砚行一眼,偏过头,满脸写着不屑。几乎是用扯的,将她带进怀里。

在夜里,他的五官更见深邃立体。

他喝了酒,难得放肆,拥着她,浓烈的气息席卷全身。

仓惶挣躲中,云绽的裙摆在空中扬起一道弧度,最后服帖地落在他的裤腿上。

黑与白,紧密交缠。

她原以为经过四年时间,江厉一定变得更沉稳了,也愿意放下当初的纠葛。

没成想,他现在比以前更疯。

云绽清晰地瞧见他眼底逼出了一丝红线,明明是笑,却让人感觉寒意入骨。

他冷笑着看她,一字一句:“要么,向前一步抱我,要么我退后,让所有人看见你和我偷在一起。”

“你怎么选?”

他像头蓄势待发的野狼,带着侵略性,步步蚕食她周围的空间。

只有一步的距离,她雪白的礼服就会暴露在灯光之下。

云绽不动,江厉得逞地笑:“云绽,你也有这么不坦荡的时候。”

“我们已经分手了。”

一句话彻底打破旖旎的氛围,云绽推开他,一步、两步、三步,从暗处走到光明。

江厉僵在原地,眼睁睁看她走远,听见沈砚行喊她名字,看清她眼底的淡然和冷漠。

她转过身,走向别人。

紧绷了一整天的那根细弦终于彻底崩断,铺天盖地恨意将他整个人重新裹满。

“云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撒花,嘿哈嘿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