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去后，尉迟临渊尚有公务需要处理，林浅夏便回了殿内。
“娘娘，可要用些点心？”
“不必了，你们先下去吧。”
林浅夏从失忆后，再没有曾经那样需要让人时时刻刻盯着了，宫女们听她吩咐，便退了出去。
她们走后，林浅夏从床底下将那个木箱拉了出来。
除了外表看起来老旧，箱子倒是被擦的很干净，上面没有灰尘。
林浅夏将箱子打开，纸鸢静静躺在箱子中。
她伸手，将纸鸢翻了个面。
一道细细的裂痕出现在它的翅膀上。
背面颜色重，便不大看得出来，此时翻过来，那道曾经被撕破又重新粘起来的痕迹就十分明显。
林浅夏看着那道痕迹，怔愣许久。
所以昨日中午的不是梦境，原来竟是曾经发生过的吗？
如果是真的，林浅夏笃定，那个树下站着的少年就是尉迟临渊。
当时的尉迟临渊，究竟在祁家是什么身份呢？
梦境中，他的衣着简陋，绝不是一个世家少爷应当穿的。
况且，梦境中的他……好像并不喜欢她。
林浅夏鼻头微酸，重新将箱子放好，唤了宫女进来。
“娘娘有何吩咐？”
“你派人将小魏叫过来，就说我想和她聊聊。”
“是。”
当天没多久，小魏就被带了过来。
她衣着简朴，面容清秀，见到林浅夏显得很是开心。
“小姐……不，娘娘，是奴婢忘了，娘娘现在都嫁了人了。”
小魏眼底泛起泪光。
林浅夏看她面熟，想着她毕竟是从小就陪在她身旁的丫鬟，也难怪看着熟悉。
“你便是小魏。”
“是，是奴婢。”
小魏闻言，眼泪都快要落下来。
“听闻娘娘磕伤了脑袋，很多东西都不记得，奴婢当时就很担心。”
“你现在已经不在林府？”
“是，小姐嫁给陛下后，奴婢便求着老爷夫人将奴婢许了人家。”
“过的好吗？”
“奴婢过的很好，虽然日子清贫，但相公是个踏实的，日子眼看着一天天更好了。”
小魏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林浅夏虽然看她面熟，却仍想不起关于她的事，此时听她说家中清贫，便皱起眉头。
“走的时候，让翠柳给你拿些银子。”
“谢娘娘。”
寒暄完了，便要问些正事。
“我的生辰你没有去吗？”
“奴婢家中清贫，便不去碍了贵人们的眼。”
“什么叫碍眼？你从前是我的丫头，谁敢说你碍眼？”
林浅夏不认可她说的。
小魏只是笑，不说什么。
“对了，你送了我一个箱子？”
林浅夏问道。
小魏愣了下，随即绽开一个笑。
“娘娘看到了？”
“我既然问你，自然是看到了。”
“娘娘喜欢那份礼物吗？”
小魏问道。
林浅夏草草点了点头。
“不过，那是我小时候的东西，怎么会在你那里？”
“娘娘很珍惜那盏纸鸢，奴婢怕离了林府，其他不懂事的下人们粗手粗脚，弄坏了那纸鸢，这才将它带在身边妥善保管。”
因为担心主子小时候玩的纸鸢被弄坏，所以哪怕出嫁都带在身边保管着吗？
倒是忠心耿耿的丫头。
“娘娘呢？过的好吗？”
小魏问。
“嗯，挺好的。”
“那陛下对您好吗？”
林浅夏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也没有细想。
“很好。”
小魏低下头，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陛下对您好，那便再好不过了。”
她接着说。
“不过，倒是没想到，您与陛下在一起，倒没有您曾经担心的那般……”
话说了一半，才恍然般地掩唇。
“是奴婢说错话了，主子从前便说奴婢嘴笨不会说话，没想到都嫁了人了，过去了这么久，还是口无遮拦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无妨，只是你刚刚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可小魏却只低下头，任她怎么问都不肯再说半个字了。
林浅夏无奈，又到了用膳的时辰，小魏坚持要回家，说她家丈夫还在家中等着，林浅夏也不好强留她，于是目送她离开。
只她离开的路上，恰巧尉迟临渊过来同林浅夏一同用膳。
小魏远远的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忙跪下行礼。
尉迟临渊离开后，她才站起来，全程垂着脑袋，十分规矩。
“方才那是谁？”
尉迟临渊问。
“是我小时候跟在身旁的婢女，我想同她聊聊，看看能不能想起来点什么。”
“小蛮很想知道从前的事？”
林浅夏没有回答。
之前本来是无所谓的，但那个梦境之后，却陡然对从前发生的事产生了兴趣。
这事本来问尉迟临渊是最快的，毕竟她现在都嫁给他了，两人总在一处，但梦中她从树上摔下，他却只冷冷站在一边。
林浅夏想到这一茬，便不肯开口问他。
倒不是记仇，就是抹不开面子。
尉迟临渊眼眸微深。
“用膳吧。”
**
小魏出了宫门，回头看那巍峨肃穆的高墙，眼神终于带上了一丝复杂。
她手中还揣着林浅夏让宫女送给她沉甸甸的银子。
林家富饶，作为嫡出的小姐，林浅夏从没为金钱这种事发愁过，对待身边的下人也一贯大方。
自她跟在她身边起，便没少收到赏赐。
小魏攥紧手中的银子，走到路边，随手扔到了地上。
也不去管这银子会被谁捡走，小魏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里面的男人正在打扫。
见她回来，便问她去了哪里。
小魏淡淡答。
“以前认识的。”
男人对她的冷淡早就习以为常，也不介意，只憨厚的笑笑。
小魏见他这样，反倒是多说了几句。
“林府上的小姐，可惜命不好，嫁了一个下人。”
“是当差的？也没什么不好，若是两情相悦，能结一份良缘也是好事。”
小魏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这是她在林浅夏面前从未表现出来过的。
“你知道什么？”
“大小姐嫁贵公子，她却嫁了个下人！就是现在风光又怎样？宗族世家中的那个会忘记他曾经的身份？她林浅夏那样骄傲一个人，还不是沦为圈子里的笑柄？！”
男人见她激动成这样，皱起眉头。
“小魏…你这样不好。”
小魏冷笑。
“不好？我好得很！就是看到她居然以一句‘想不起来’便心安理得过着，我才不好！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按着她的性子，必然要刨根究底，待她发现她嫁的是个怎样的人……”
男人长长叹了口气。
“我出去了，可要为你带点什么吃的？”
小魏却已经听不进去。
男人只得沉默离开。
**
林浅夏回了趟林家。
尉迟临渊最近忙的几乎要住在勤政殿了，没陪着她一起。
“若是碰上什么事，我让暗卫在你旁边保护着，不用害怕。”
他送她到宫门口。
林浅夏心虚地移开视线，嗯了声。
她便带着几个宫女回了林府。
“怎的忽然回来了？尉迟临渊对你不好么？”
林母一见到她便问。
“他对我很好，只是想家里了。”
“哦。”
林母答，但眼神中透露出她显然不信她的话。
林浅夏叹了口气。
即使什么都不记得，她也能看出，林家对于尉迟临渊的态度冷漠的过分。
她不想和林母讨论尉迟临渊，只将话题扯开。
“对了，我之前是有一个叫小魏的丫头？”
“是，你出嫁后便将她嫁了一个教书先生，怎么了？突然提她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前几日生辰收到了她送的生辰礼物，想起了有这么个人。”
林母闻言，嗤了声。
“一个丫头，倒是净想着怎么卖弄表现。”
林浅夏倒不觉得如何，却也不想因为此事和林母争辩。
“娘，我到处走走，您先忙吧。”
林浅夏生辰宴刚过，府中要处理的事情也多，林母应了句就去忙自己的了。
林浅夏松了口气。
林母是她的亲生母亲，从她的脸上很容易能找到肖似她的地方，可不知为什么，林浅夏心里有疑惑，却从没想过去问她。
林浅夏在后院转了两圈，一路没碰到几个人。
府中的下人匆匆行了礼便过去了，林浅夏也没机会状似无意地问点什么。
林府后院很大，生着一颗颗老树，枝繁叶茂。
顺着小路走了走，不远处终于有了说话声。
隔着一道墙，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人。
又走近了些，里面的说话声终于清晰到能听见。
“林兄，酒量还是一如往常啊，小弟敬佩。”
“别以为你说了这话便可以不喝了，该喝还是得喝！”
第一个声音不认识，第二个倒能认出来，是她的兄长林浅寒。
这大白天的，这些世家公子便聚在一起喝个烂醉？
不知为何，林浅夏陡然想起尉迟临渊来。
他勤于政事，从没见过他有这样的时候。
只上次喝了少许，还是因为吃了她的醋，也只是微醺便乖乖过来找她了。
林浅夏唇角微勾。
这样想来，尉迟临渊虽总冷着一张脸，性子倒可以称得上乖巧。
里面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林兄今日怎叫我等来这里喝酒？不去那些有意思的地方顺便听听曲儿？”
“嗤——胞妹生辰，各路眼睛都盯着林家，不得已才如此。”
“这就是国舅爷的苦恼了，咱们一般人也体会不来。”
“什么国舅爷！你再说，我可要翻脸的！”
里面人声变高，显然林浅寒很是不快，很多人拉着他劝。
“罢了罢了，他也就随口一句，毕竟在所有人眼中，能当国舅，那可是能横着走的。”
“你们当真这么想？”
“自然！”
“少来哄骗我！若是个正经国舅便罢了，可尉迟临渊？他凭什么？”
“他自幼在祁家便是那样尴尬的身份，咱们哪个将他放在眼里过？此时被寻回宫中，一翻身成了顶天的人，这岂不是把曾经围着易王转圈的我等的脸往地上摔？”
“他娶了小蛮，莫不是以为这样便能折辱世家？最骄傲的世家贵女做了他的皇后，他很得意吧？”
“我看那尉迟临渊倒像是在意林浅夏的。”
林浅寒听了，语气中的不赞同都快要溢出来。
“你莫不是在逗趣儿？他虽然身份尴尬，可从小也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他之前和小蛮本就不对付，哪里冒出来的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
“慎言啊，林少爷。”
“无妨，在场的都是从小玩到大的，这点真心话不能说？”
话虽如此，林浅寒声音还是放轻了些。
皇权在上，原本一个不小心就是要掉脑袋的。
只是世家权利极具膨胀，先皇又无心政事，到了后来权利失衡，世家的意思很多时候甚至能够逼迫天子。
尉迟临渊登基后，世家一开始并未放在眼中，却没想到他成长极快，手段过人，一步步削弱世家手中的权利，事情到了现在，争端已经几乎到了明面上了。
在场的都是世家的公子，没人会拎不清往皇帝跟前说事。
“谁？”
林浅寒虽喝的多了点，可也是会武的，耳聪目明，很快发现墙外有动静。
他腾一下起身，亲自过去查看。
他刚才所说，放在他们的小圈子里传不出去那是小事，但若是让外人听见传出去了，那可就麻烦了。
他跨过院门，眉头深深皱在了一起。
“小蛮？”
**
尉迟临渊手中的事处理起来比想象中快的多。
本以为今天都处理不完，却没想到林浅夏还没回来，事情就已经妥善处置了。
“陛下心里头念着娘娘，原定的事情这么快便处理完了。”
尉迟临渊没有反驳万福说的。
“嗯，过去多久了？”
“两个多时辰。”
尉迟临渊往外看了一眼，天色还早，想来林浅夏还得过一会才回来。
“朕去接她。”
“是。”
“在那之前，朕要先去一趟祁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