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1 / 1)

003/文:吃梨

用完晚膳,君臣二人又在外面散了会儿步,聊聊家常,顺带消食。

“阿默啊,我大外甥最近怎么样?”

“回陛下的话,有些顽劣,臣正打算严加管教一番。”

一听这话,景泰帝立刻跃跃欲试,“要不这样吧,你回头就把阿澄送进宫来,我这个做舅舅的帮忙管几天?”

裴聿川脚底下差点一个趔趄,他停下脚步,想到对方平时对自家大儿子的过分爱护,没忍住叹了口气,“陛下,您若是能袖手旁观,臣感激不尽。”

听他这么说,景泰帝啧了两声,又道:“那不成,那可是我妹妹唯一的儿子,怎么能袖手旁观?”

见裴聿川还打算说什么,他赶紧道:“就这么说定了啊,明个儿就让阿澄进宫来,我这边还准备了件好事呢。”

裴聿川:“……”

实在拗不过,他也只能叹了一声,然后无奈应了。

从皇宫回来,天色已经不早了,裴聿川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回到自己院中不久,又突然想起件事儿来,便对候在不远处的小厮招了招手,“南山,去问问白管家,给文先生的赔礼都准备好了吗?”

南山道了声“是”便应声出门,没一会儿就带着消息回来了,“国公爷,白管家已经准备好了,这是礼单。”

裴聿川伸手接过,大致看过一遍,顿时对这位能干的管家心生好感。

既是给读书人的赔礼,笔墨纸砚自不必说,在此之外,还添了一对儿白玉玉佩,一本兰庭先生所著的孤本,以及一座沉香山子。

贵重与清雅,都齐全了。

“不错。”他颔了颔首,又道:“差个人到世子那边去一趟,就说明日早些准备妥当,我亲自带他上门去给文先生赔礼。”

“算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是。”

……

停云院,书房。

“大大大!这把押大!”

院内灯火通明,屋内热火朝天,裴守静撸起袖子,袍角撩到一边,单脚踩在凳子上,眼睛紧盯着小方桌中间还没掀开的骰盅,口中还念叨个不停:“嘿,我就不信了,它还能一把都让我押不对?”

他周围围了一圈小厮,身边一个穿着青色的衣裳,明显是二等的小厮,听到他这话就赶忙脸上堆着笑奉承起来:“您这把押大,那肯定是大。”一边说着,一边隐蔽地冲负责摇骰子那人使了个眼色。

“好啊,苦竹,这可是你说的,要不是大,你这个月的月例就没了。”

“哎,小的的月例算什么,您高兴就好。”

“哈哈,这话我爱听。”

人群外,还有个满脸纠结的青衣小厮,也不知道进行了多少心理斗争,终于握紧拳头,打算挤进人群里去。

然而还没迈步,袖子就被他身边的人紧紧拉住,这人还特意放低了声音:“青竹哥!你别过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世子爷不爱听你说那些话,上次把他惹恼了,你被罚跪了一个时辰,还扣了两个月的月例,你忘啦?”

“可……”青竹抿了抿唇,有些忧心忡忡:“可苦竹他们引着世子爷赌钱,这可不是好事儿,不行,我得告诉李嬷嬷去。”

说罢,抬腿就走。

修竹心中一紧,赶紧追了上去:“青竹哥,你等等,先别走……”

然而刚追了没几步,就瞧见青竹僵立在门口,门外立着两道身影,刚喘了口气,当看清前头那个是谁,一瞬间腿都吓软了。

“国公……国公爷……”

裴聿川双手负在身后,屋里吵闹的声音真真切切地萦绕在耳畔,他没管这两个出来的小厮,往前跨过门槛,迈入房中。

“哎还真是,可以啊!”

骰盅打开,一个四一个六,果然是大,裴守静顿时高兴了,满意地拍了拍苦竹的肩膀,刚要说什么,就瞧见自己眼前多了个人。

在看到自家亲爹的一瞬间,他的魂儿顿时都吓飞了,陷入了错愕中,浑身僵住,表情凝固,脑瓜子嗡嗡的,一下子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都这样了,那几个陪着他玩骰子的小厮更是吓得魂飞天外,眼冒金星,“噗通”几声,一连串都跪在了地上。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总算是稍稍回神,结结巴巴地开了口:“爹,您……您怎么过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

裴聿川神色平静,无波无澜地发问。

“没,没有……”裴守静的声音都有点儿抖,显然他也没想到,会被抓个正着。

裴聿川找了张椅子坐下,并转向裴守静,注视着他的眼睛,直到把对方看得小脸煞白,冷汗都下来了,他才敲了敲扶手,开口道:“玩啊,怎么不继续玩了?”

“爹……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裴守静立马摇头。

裴聿川的内心其实没什么波动,更谈不上什么生气了,毕竟突然间穿书喜当爹,对他这个原本的未婚男青年来说,很难有什么代入感,看眼前的熊孩子,暂时也还没有这是自个儿儿子的觉悟,跟看别人家的似的,下午那顿教训,也就是沉浸式练练手,找找感觉。

看到熊孩子这眼睛转得叽里咕噜的机灵样儿,裴聿川隐约能猜到他在想什么,顿时一乐,“积极认错,坚决不改,是吧?”

“啊?”

这句话显然是把熊孩子给说愣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亲爹。

赌钱不是好事儿,裴聿川当然知道,君不见多少家庭都是因为这个东西家破人亡,安国公府家底是丰厚,熊孩子他亲娘带过来的嫁妆也都是留给他的,若只是正常地花钱,一辈子再怎么花,都败不完这些钱财,可若是沾上了赌,可就难说了。

所以这些个引着让裴守静瞒着嬷嬷和大丫鬟赌钱的小厮们,他就没打算留,不过他自己也没处理过类似的事,翻了翻原主的记忆,这才心中有数。

“南山。”

“在。”

“把这几个都送到老太太那边儿去,门口那两个留下。”

南山躬身应下,领着一串儿脚步踉跄的小厮们离开,没一个敢开口求饶的,怕直接惹恼了国公爷,落个比撵出去更凄惨的下场。

青竹和修竹低头垂首,老老实实地候在门口,人群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也不敢抬眼去看,直到脚步声逐渐远离,他们才敢抬头,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满是后怕与庆幸。

屋内,裴聿川伸出手,拿起那个盛着两枚骰子的骰盅,盖好,看似随意地摇晃了几下,里面发出略带沉闷的声音,然后放在桌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顿时吸引了裴守静的视线。

“猜猜,是大还是小?”

裴守静挠了挠头,试探着问:“爹,真让我猜啊?”

“嗯。”

裴聿川不置可否,又道:“五十两银子作赌注,不行也得行。”

您说啥就是啥呗,我还能不同意吗?况且我还不一定会输呢……

裴守静悄悄在心里不服气地抱怨了一句,然后点了点头,说:“行,那我压……压大!”

“那,我压小。”

小孩儿那点心思都摆在脸上,裴聿川看得清清楚楚,他勾了勾唇角,再次重复了一遍摇晃骰盅的动作,不过这次持续的时间稍微长了些许,随即,他放下骰盅,动作缓慢地打开了盖子——

一个一和一个二。

小得不能再小了。

裴守静哭丧着脸,眼巴巴地看了过来:“爹,能不能再来一把?”

“行啊。”

“那我这次压小。”

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掀开盖子——两个六。

“怎么会这样?再……再来一把!”

熊孩子脸都涨红了,偏是不信邪,把刚刚的忐忑都丢到了一边儿去,强烈要求再来一把。

这正合裴聿川的意,自然是满足他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把,裴守静总算是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了,“爹,我怎么没一把能押对的啊?”

“还算没傻到底。”

裴聿川也是摇累了,随手把东西一扔,骰盅连同骰子一块儿在桌面上咕噜噜滚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他向后靠去,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二十把,你一把没赢,总共输给我一千两银子,是不是?”

听到一千两这个数儿,裴守静不由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爹,儿子,儿子没有这么多银子……”

“小问题。”裴聿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先把你这儿有的银子交上来,剩下不够的,就从之后的月例里扣就是了。”

“可是爹,您方才,是出千了吧……”

一想到自己现在和以后的钱都没了,不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在外头吃什么就吃什么,裴守静整个人都蔫儿了,思来想去,他还是想还试图抢救一下。

“是啊。”

裴聿川半点儿没有否认的意思,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平静地道:“但那又如何呢?”

小孩儿听到他的话之后一怔,反应了半天,又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表情肉眼可见地委屈起来。

裴聿川恍若未见,“这件事,算是给你个教训,好让你能吃一堑,长一智,明白‘赌’这个字,不是那么好碰的。”

说罢便施施然站起身来,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