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1 / 1)

010/文:吃梨

另一边,大朝会过后,景泰帝拖着疲惫的身体和被吵得嗡嗡嗡的脑子回到宫中。

换上方便行动的常服,他一边活动着脖颈,一边问身边人:“阿澄过来了没有?”

“回陛下的话,世子先前就过来了,现下正跟两位殿下一块儿跟着晋阳侯世子习武呢。”

回话的是内侍省的少监李邮,他长着一张白胖的圆脸,看着和善,面白无须,声音温和。

景泰帝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致,高高兴兴地道:“走,咱们去瞧瞧。”

还是孩子们看着舒心,那些个大臣们,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方才的大朝会上,那都不能叫大朝会了,干脆叫菜市场得了,吵得他脑仁儿都疼,赵岳安在他的示意下喊了好几次肃静,那么大的嗓门,底下人愣是没听见。

真是绝了。

他本来都想任他们吵算了,吵够了总该停下来了,没成想,吵着吵着,司马尚书和杜御史跟常山侯差点儿就打起来了,只能赶紧让人把他们拉开。

景泰帝:“……”

虽说吧,这场面一年到头总能见到几次,但是每一次见到,他都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人果然是复杂多样的,儒雅的文官们也能撸起袖子跟武将干仗,武将里面也有嘴皮子利索的能把文官说得哑口无言的。

啧,回头让阿雍和阿礼也上朝吧,说是不指望他们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能说出来什么,多涨长见识总是好的。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练武场很快就近在眼前了。

挥退了守卫在一旁,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就要上来行礼的羽林卫,景泰帝找了个隐蔽的好地方——一棵老树,偷偷躲起来往演武场里头看。

李邮见状,对自家陛下这点儿恶趣味有些无奈,但也只能跟着走了过去。

然而景泰帝找到的这棵树后头的空间也不算太大,藏一个人还行,两个就太勉强了,于是他嫌弃地摆了摆手:“你重新找个地儿。”

李邮:“……”

他默默地摸了摸自己凸出来的肚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开了,然后左右看看,打算重新找个地方。

既不能暴露陛下,也不能离陛下太远。

就在他找地方的时候,景泰帝已经找到那几个孩子的身影了。

三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少年,正在晋阳侯世子的监督下一字排开,在太阳底下蹲马步。

这会儿太阳已经出来了,虽说现在是初夏,可在阳光底下晒着,不热是不可能的,这不?三个孩子都晒得小脸通红,满头大汗,他不用仔细看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双腿都在发抖。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五皇子萧礼先顶不住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累得直喘气,别说皇子的气度了,可以说是毫无形象可言。

又过了一会儿,二皇子萧雍也坚持不住了,可能是皇子包袱实在太重,宣德帝看得出来,比起五皇子,他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在形象上稍微好点儿,维持住了基本的体面。

这俩儿子的糗态看得景泰帝乐不可支,差点儿笑出声,在大朝会上被影响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裴守静竟然现在还在坚持。

是的,尽管他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两股战战,抖个不停,但还是在坚持,还没脱力跌过去。

景泰帝不由得啧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没想到阿澄这小子,居然能蹲这么长时间,看来平时饭没少吃啊……”

李邮现在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另一棵树后,努力地收着肚子,正好把他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下子破功了,实在忍不住有些无语,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心道瞧您这话说的,好像宫里条件有多差,两位殿下平时饭没吃饱似的。

演武场中,其实早在景泰帝他们刚来的时候,晋阳侯世子陈酿便发现了,毕竟是能百步穿杨的好眼力,见对方没有过来,反而躲在了树后,他便知道陛下是暂且不想露面,先自己观察一番,也就打消了过去见礼的想法。

原本他爹把他送到京都来,是为了让自己在陛下面前露个脸,存个印象。

但其实他自己心里是不愿意进京来的,留在沐州,还能打打夷人,练练身手,山高海阔,自在极了,而盛京虽然繁华,却不是他喜欢的。

然而父命不可违,他也只能在父爱的拳头下老老实实地进京了。

就在他以为在见过陛下之后,就只能在待在千牛卫,跟那些个勋贵子弟们闲散度日的时候,陛下却忽然问他的武艺怎么样。

要是问文采,陈酿可能还有些心虚,但若是武艺,自然是略带谦虚地说了声“尚可”。

要是他当时知道回答这两个字的后果,就是被陛下校考了一番,然后给两位皇子以及安国公世子教导武艺,恐怕会回去赶紧堵住当时自己的嘴。

这件差事实在无聊,还不如去千牛卫挂职呢。

不过既然这件事已经摊在了他的头上,他自然会认真对待。

此时此刻,那两位皇子殿下坚持的时间跟他预估得差不多,没什么可看的,倒是眼前这个安国公世子,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计,他都有点儿惊奇,主动说了句:“第一次,能蹲这么长时间已经合格了,起来休息会儿。”

他身材高大,贴身的窄袖胡服更衬得他肩宽腰细,步子沉稳有力,走到裴守静跟前,对方只觉得一道阴影打在了自己头上,随即便听到了他的那句话。

然而裴守静非但没起身,反而抬起头,额头上都是细汗,有些吃力地问他:“你当初习武的时候,第一次马步蹲了多久?”

陈酿顿了会儿,才语气平淡地道:“一个时辰。”

说罢便从裴守静身前走开,又让对方重新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虽然相貌看着文弱,可性子却倔,好胜心也极强,非要跟自己这个老师一较高下不可,但是他自己也不是个脾气温和的,能说上刚才那么一句已经不错了,既然这小子要继续蹲,那就蹲呗。

反正也蹲不坏人,等他身体上坚持不住了,腿上没劲儿了,自然就消停了。

另一边,萧雍坐着歇了会儿,总算觉得缓过劲儿来了,刚扶着树站起来,往外随意地瞥了一眼,就跟树后躲着的自家父皇对上了视线。

萧雍:“……”

景泰帝:“……”

四目相对,唯余尴尬。

……

萧雍在上个月刚过了十一岁的生辰,虽说平日里是个颇为稳重的少年郎,也习惯了自家父皇时不时地不着调,可现在这个场面,以前还真没碰到过。

他僵立在原地,正有点儿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了五弟萧礼气若游丝的声音:“二哥,我好像……好像瞧见父皇了……”

萧雍艰难地点了点头,心道你没看错,我也看到了。

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装作没看到,请安是逃不掉的,他低头看向萧礼,小小的人叹了口长长的气,问他:“怎么样,还站得起来吗?要不要二哥拉你?”

萧礼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站不起来了。”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萧雍自己现在两条腿都还在抖呢,他闻言就把手伸了过去,手上用力,一把把萧礼从地上拉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特意压低了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二位殿下,陛下说您二位不用过去见礼了。”

兄弟俩循声转头,只见李邮那张胖乎乎的圆脸近在眼前,再一看,对方不但额头上被热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就连衣服上都被汗水打湿了一大块。

“李公公,父皇当真是这么说的?”

萧雍还没说话,现在本来就连站着都费劲的萧礼赶紧开口问道。

李邮“哎”了一声,声音依旧非常小:“可不敢欺瞒殿下。”

他们两个说着话,萧雍又看了眼自家正躲在树后的父皇,又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了还在硬撑着蹲马步的表弟,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父皇这是让他们别去见礼,省得打扰到表弟的意思吗?

也就是景泰帝听不见自个儿子的心声,要不肯定要说,对你说得对。

他此时正在安静地看着仍在坚持的裴守静,心中思绪起伏。

阿默身体病弱,不能习武,难道阿澄倒是不错,瞧这样子,反正比自己这两个儿子是强多了。

景泰帝的思绪逐渐飘远,他想到父皇生前曾经对自己说过,前朝末年,遍地动乱,民不聊生,这才有了父皇他们的揭竿而起,然而即便把天下打了下来,守天下却不是个轻松容易的活儿,如今的天下和百姓都需要休养生息,因而他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治国人才,所以他重用文臣。

然而武将势力虽然逐渐被削弱,但依旧还是庞然大物,旁的不说,像卫国公那样手握重兵,盘踞一方的武将就不在少数。

对方若是没有旁的心思便也罢了,但最近探子送来的消息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