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噩梦(1 / 1)

夜里卞澹台返回府邸,他永远都是一人一马一刀,纵使仇家数不胜数,却也没有一人敢来刺杀。

下邸时,一张陌生面孔,非常积极的跑过来,接过他的马,然后又想要来取他腰上的刀,管家阿荃一见脸色大变,好在卞澹台没说。

阿荃放慢脚步低声骂了新来的小厮一句:“将军的刀不喜人碰!”

小厮惶恐:“小的不知。”

其他新来的也问:“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阿荃简单解释道:“这把狼牙刀就是将军的命!”

卞澹台一生杀人无数,想置他于死地的仇家,更是数不胜数,他腰间的狼牙刀,陪着他几次九死一生,于他而言是生存的武器,也是他多年的伴侣,无法割舍。

阿荃看着浑身发抖的小厮:“好在方才你的手没碰到,否则你的这条手就别想要了。”

小厮更是腿软的跪了下去。

阿荃眼神一剜:“以后这里用不着你来伺候!去马厩喂马去!”

“……是。”

“新来的不懂规矩,奴才已经给打发了。”阿荃跟在后面。

如银丝般的月光,柔和的撒在他身上,稍稍减缓了几分戾气,他忽然想起什么,漆黑的眸子有了触动,然后低眸扫过腰间的刀。

脑海中顿时闪过女人青丝擦过指尖的画面。

很软,很香。

发丝停留的那一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否则如他这般迅敏的人,又怎么会在她拔出刀时,才用力将刀狠狠推回去。

这个女人……

以后要远离!!!

琅婳摔伤腿后在景福殿修养,巴王非但没有因为信儿的事责怪,反而愈发疼惜她这受伤的腿,各种补品往景福殿里堆,这真真的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赵女看着堆积成山的补品满脸笑容的说:“这阖宫上下也就夫人您有如此待遇了。”

琅婳捏着画眉的螺子黛不动,镜子里的姣好面容冷漠凉薄。

他对她好吗?

当然好了,好吃好喝的供着,金屋银屋的藏着,给了她独一份的宠爱。又怎么会不好?

可是这与人类饲养宠物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他算错了。

他养的不是一只乖顺的兔子,而是一只生了獠牙的狐狸。

灭国之恨,亡国之耻,每日每夜涌上心头,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泪水淹没了她的青丝。

许多时候,她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麻木的双眸睁开时,仿佛还能看到血亲们死去的模样。

父王的皮囊被挂在国旗之上,皱巴巴的嘀嗒着鲜红的血液,巴人的马蹄踏过母后的尸体,完整的身躯被揉拧得不成人形,她的母后可是最在意容颜的人,可是死时无数的车轮无情碾过她的面庞。

不堪受辱死在车笼外的珈茜,以及被活活掐死在马厩的茗蒽,最有羞耻心的两个人死时衣不蔽体。

还有战死沙场的孜遗王兄,孤零零的倒在了山上,不知尸体已经去向了何处。

这些的这些依旧历历在目。

以至于她每次夜里从梦中惊醒都会忍不住朝身侧的人伸出双手。

她看着他酣睡正香的脸,绷劲的双手就快掐住他的颈,接近扭曲的脸上泪水已经湿透。

杀了他很容易!

可是要复国就难了!

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正是巴王的好色,才给了她复国的希望,到目前为止,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当政是眼前的酒囊饭袋。

所以他不能死!

至少在她还没有拿下卞澹台之前绝对不能!

到底是耗费了多大力气她才劝自己放下手。

忽然——

枕边的男人说起了梦话。

“杀!给寡人杀了他!”

杀了谁?

巴王情绪越来越激动,几乎要从榻上作起:“你这个孽障!竟然还妄想夺走属于寡人的王位!你休想!你休想!寡人要杀了你!要杀了你!都愣着干什么?谁能取他首级!寡人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美眸一沉,唇角微勾。

原来这对义父子的关系比她想象得还要不堪一击!

也是,卞澹台位高权重,巴王又怎会不忌惮?

历朝历代亲父子为了争皇位互相残杀的尚且大有人在。

更何况他们没有任何血缘!

鳌毕见巴王眼皮青黑,时不时的捏着眉心,也知道他进来噩梦缠身,只是却没有想到,巴王噩梦里的人,并非琅婳,而是卞澹台。

以至于卞澹台进长生殿时巴王的眸子里下意识露出惧色。

卞澹台不解:“义父?”

噩梦缠身的巴王实在是没有精力来应付朝臣,近几日更是以身体抱恙为由连早朝都取消了。

他虚弱的摆摆手。

卞澹台只能告辞。

正这时徐徕如往常一般送来给男子补气血的乌鸡汤。

巴王命令道:“你喝了吧。”

徐徕盛了一碗给卞澹台,卞澹台接过一饮而尽,然后擦干净嘴巴转身而去。

今日他如往常在军营巡视,可总觉得身体格外疲惫,午间在军营帐篷里小憩途中,竟然做了一个小小的恶梦,从梦中惊醒时他已然浑身湿透,前来叫他的小兵更是直接被掐住脖子,是险些毙命。

他恍恍惚惚的回过神,看着脸色发紫的小兵,然后松手低头搓了搓脸。

刑渊感觉他反常,于是小声出言询问:“是……做梦了?”

又问:“恶梦?”

卞澹台没有回答,只是起身离开了军营,回到府里喂养豺狼,方才平复下噩梦的惊吓。

真心丸药效会持续三天,误食真心丸的卞澹台,到了夜里噩梦再次涌入脑海,这一次比起午间的恍惚,噩梦是既漫长又真实。

梦里他躺在长生殿的龙榻上,宽大的手掌紧紧掐住细腰,梦中那人的皮肤很白很白,可是有些地方却异常的鲜红,对他有着致命一般的诱惑。

他咬住女人娇艳欲滴的唇,粗粝的指腹磨过她脚上的红痣,粗暴的撕下她身上的衣料时,他发现了比唇和痣更美的地方。

如豺狼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

她竟然怕了,甚至想要逃,可是没爬两步,就叫他扯着脚腕,一把拽了回来,他一口咬了下去,女人被迫抱紧他的头,雪白的小脚难耐的蹬着云被。

……

这个梦很长很长。

以至于清晨他都睡过了头。

醒来时浑身湿透,叫人打水简单洗澡,可脱下裤子时,发现某处已经湿透了,不同于汗水的咸,裤子上的味道更浓,他虽然没有睡过女人,可总跟男人待在一处,他也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经过昨日两次梦,他变得不敢轻易入睡,入宫去见巴王时,连巴王都发现了他的憔悴。

卞澹台只道:“夜里……做了噩梦而已。”

巴王哦了一声,卞澹台会有害怕的东西?:“你梦见了什么?”

卞澹台往被红帐遮掩的龙榻上瞥了一眼,发现床榻之上有人正在穿衣服,他顿时有些热了,总感觉那梦的后劲还在。

不过等人从榻上下来却不是他梦中的那位。

“大王……”

女人娇滴滴的趴在巴王身上。

卞澹台面无表情的说:“那孩儿就先出去了。”

巴王摆手:“去吧。”

卞澹台走时下意识回头往那女人的脚上看了一眼。

没她白!

也没她细!

为了防止噩梦入乡,卞澹台夜里整整一宿没睡,如此熬了三个晚上,真心丸的药效也没了。

第五日他试着入睡,果然再没有做那梦,不过依旧见到了雪白的女人,她躺在长生殿的榻上媚眼婉转的冲着他笑,这一次梦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是第二日他依旧换了一身干净的裤子。

鳌毕也是奇了怪了,怎么药吃下去这么多天,巴王日日夜里噩梦缠身,怎么还不见他处死琅婳,于是他寻着在长生殿伺候的人,想要问清楚这件事的情况。

负责长生殿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小声告诉他:“因为大王的噩梦不是景福殿的琅婳夫人。”

鳌毕纳闷:“那是谁?”

“是上将军。”

鳌毕:“!!!”

琅婳也有听说过真心丸的事,在几次看到巴王做梦后,她也推测出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果然又是冲着她来的!

拿着从长生殿里弄过来的半碗乌鸡汤,她想起来那日卞澹台也喝了一碗的事。

他会有害怕的东西吗?

“将军近日不敢入梦,只怕是这东西的缘故。”刑恩说。

琅婳笑了笑:“你觉得他会害怕什么东西?”

刑恩摇头:“想不出来。”

如果不是害怕做梦,他又何苦死撑五天不睡觉。

所以他也有畏惧不敢去面对的东西吧?

不过是什么呢?

她也想不出来。

卞澹台如往常在宫中行走,路过御花园时脚步突然顿住,视线之中一红衣女子,正趴在亭子里往池中扔鱼食,露在裙摆之下雪白的肌肤,叫他登时分不清楚梦与现实。

女人也瞧见了他,盈盈的眼眸稍稍弯动,风吹起了她披散的鬓角。

——雪白的后颈,还有鲜艳的唇,与梦境中的一样,甚至还要更美些。

他顿时浑身发热,握紧拳头朝她过去,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将人摁在扶栏上,一把撕下衣物的画面。

她竟然还敢入自己的梦!

昨夜他已经放过她一次了,今天一定要狠狠教训她。

琅婳总觉得今日的卞澹台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愤怒中带着些侵略性。

她甚至罕见性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

卞澹台很快来到她面前,视线扫过她雪白的肌肤,顿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既然是你自己送上门开的!

那就别怪我……

就在卞澹台松下拳头想要掐着琅婳的腰给人摁亭子扶手上时。

她一声“上将军”唤醒了他。

在梦里她可是从未与自己说过一句话啊!

这不是梦?

那站在面前的人也是真的?

“将军可是又做噩梦了?”

他的眼里分明确实血丝,看来这几天的谣言不假。

琅婳放肆的踮脚凑到他耳边:“奴家昨夜……也梦到将军了。”

卞澹台瞬间落荒而逃的出了御花园后才勉强松下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