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屋(1 / 1)

“我往人最多的地方穿过去。就看到有两个人,一坐一倒的在厢房里,桌上有两杯清酒,一碟毛豆,一碟牛肉和一碟花生。筷子是翻在一边的——他们都死了!”

“居然会出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穆灵皋唠唠叨叨的时候,简直不像话本里说的果决狠戾的魔教妖女。

尽管她经常强调自己是个根正苗红,祖上三代都在魔教中就职的纯种妖女,有时候却依旧难以叫人信服。

此时,她根本坐不住,只连轴似的在房里转悠,“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寒贞夹了最后一筷子酸黄瓜。她终于吃完了她的早饭,正在把碗重新放回托盘里。

“蹊跷的事还在后头呢。这两个人虽穿着平民的装束,看起来貌不惊人没什么特别的,但手指上却都有星辰戒的戒痕啊!”

星辰戒是向家门客的身份象征,它的款式十分特别,共有七颗宝石,意味北斗之星。两具尸体手指上的星辰戒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形状怪异的戒痕,静静地诉说着主人生前的身份。

向氏是个以秘术闻名于江湖的家族。一般来说,这类家族往往会带有几分世外高人气质,不会与世俗之事有太多掺和。

然而,向氏却坦然入世,组建了一帮门客,建立起了独属于自己的势力,近年来是风声水起。江湖上的人惮于那些神异之术,都卖它几分面子,对这个家族很有些敬畏之情。

白邺城离向家所在的棉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中间隔着无忧山的大半山体。

这座大山在地图上只是十寸不到的一方地界,沈寒贞伸一伸手指便能从横越。

真实的无忧山却绵延千里,常年被白雾笼罩,只有一条窄窄的山路,直接通往棉城。

再要往大山深处走,却都是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了,绝没有人去的。

“这戒指突然失踪,的确蹊跷。”寒贞道,“不过……出了这事,向家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凶手就是莫名其妙。”灵皋道,“为什么要同向家作对呢?弄出这档子事……说不定向家家主晚上登上山巅,看看星星就知道他是谁了。那两个人也是,你觉得,他们穿平民衣服是在掩饰自己的身份么?”

这时候,房门却被咚咚地敲响了,秦歌的声音从房外传了进来,“沈姑娘,我可以进来么?”

寒贞应了一声,秦歌便开了门自行走了进来。

他满脸掩饰不住的忧虑神色,就连头发都开始有些垂头丧气了,“外面的事,沈姑娘都看到了吗?”

“略有耳闻。”

秦歌的反应几乎和灵皋如出一辙,也凑过来把星辰戒痕的事讲了一遍,接着补充道,“关于这事,我有一些想法。”

“你说。”寒贞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秦歌的推测来的又快又急,天马行空,同它的主人一样。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在屋里转来转去的,半刻也不得安宁。袖口的银色水纹也跟着主人的动作直晃,闪的人眼都晕了。

“是不是,那个牵头人突然从西市口搬走,就是为了逃避那些人的追杀?我猜,他们是专要杀向家的门客!于先生之所以给我们新地址,要我们晚上去,就是要掩人耳目,怕被人发现。”

他这推测也不能说是全无道理,只是半点物证也没有,全是靠自己的想象编排而出的,显然不能让寒贞信服。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实干派,只道,“此事可能性太多了。你说的虽也有一定道理,却没有什么凭证。说不定,这只是巧合。”

秦歌见无法说服她,便有些急了,沉默不语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找出来什么证据来佐证自己的说辞。

灵皋也急,两个人便开始一块儿在屋里转圈,看上去像在摆什么八卦阵似的,很让人头晕眼花。

“我后悔了”秦歌突然说。他与这牵头人是素昧平生,此刻言辞之中却有些悔意,“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说什么都不来了。为了这点小事,真是不值当!”

本来,秦歌的师门玄岭高居于山巅,与向家离的何止千里,两方也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在近十年前有过一次往来。

那时候,玄岭之主见过一次向家的家主,奉上过礼物。

如今秦歌远行到向家去,却是自己的主意。他自幼便仰慕这种奇巧怪谈,打定主意要去向家看看玩玩。

到底他师父担心他一个人,便托了门路,寄了信笺,请向家主派了一位门客来牵头。这便是所谓的“于先生”了。

双方原本约定在白邺城西市口碰头。哪里知道会生出这样的事端。

寒贞听明白了这来龙去脉,知道他心里焦虑,便劝诫道,“你也别太着急。这时候,万般揣测也是无用。等到了晚上,你自己前去看看,便可分明了。”

正午刚过,两人便收拾行李,往北市街去了。路上自是一路商讨探究,越说越觉得此事扑朔迷离。直到车夫掀了车帘,向二人唤一声,“已到了北市街了。”方才罢休。

下车的地方已经临近无忧山下,渐渐可以从天边见到无忧山起伏的山影。山体在暗蓝色的天空之中只呈一抹浅淡的青色,屹立在远处。

二人一系统辞别了马夫,便依着那纸条上的地址一路向北行去,一路上不说沿路景物有多少风情,反倒愈走愈荒凉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的两边是随风而动的稻田,再远处隐隐约约可见一垛一垛高高叠起的麦草。秦歌点了一个火折子,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个沈寒贞,亦步亦趋。

“这里真是冷,我害怕。”灵皋道。

她正飘飘悠悠地跟在两人的身后,不时还回头张望。系统独有的魂体在火折子照亮的范围内显露出模糊的虚影。

寒贞见秦歌没有回头看过来的意思,便对她点了点头,以示宽慰。

“你瞧啊,那些草垛就好像人的影子似的……那田里,真的好像有许多个人蹲着呢……”灵皋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抖了抖,当即上前几步挤到了寒贞身边,切换成实体轻轻碰碰她的衣袖,“你看看么。”

“你想的太多。”寒贞木然道。

“是真的。”灵皋左顾右盼,疑神疑鬼道,“你真的没有感觉到气息吗,大约有十来个,就在附近……”

“十来个?”

这个数字可真是让寒贞大大的吃惊,倒真的上了几分心。

简而言之,她认为穆灵皋虽然很会幻想,可也没有办法以一己之力,幻想出三十多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环绕在自己身周——除非她前些日子小说看多了,决定亲自下场展露身手进行创作。

于是,寒贞便定了定神,放平了心思,凝神去感受周围的气息。倒当真让她觉察出什么不对劲来,周遭虽然安静,却如暗波涌动。猛地有一道气息,隐隐约约地在黑暗中一闪而没。

她心里微微一惊,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待的再去探查,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了踪迹。这气息若有若无,使人根本分不清是错觉还是现实。

寒贞问道,“刚刚……”

她还没“刚刚”出个所以然来呢,灵皋便抓紧了她的手臂,瞪大眼睛,使劲的点头。

“是啊,对啊。”她脸色发白,瞻前顾后道,“好像就有一个……就这样一直站在我前面看着我。你也……”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她一头撞在了路边一颗粗树上,一只猫头鹰怪叫一声,展翅飞起。

这惊的秦歌手一抖,差点没用火折子把自己手给撩着了。他不由大声埋怨道,“啊哟!这是什么鸟在这里胡叫啊!”

“我的天哪。”

面对这双重的惨剧,寒贞笨拙地惊叹了一声。只是这四个字被她咬的太过字正腔圆,连个起伏都没有,显得很不真诚。

“我的头——”她身边,灵皋正呲牙咧嘴地揉着她那可怜的额头,颤声叫道,“我的脑袋被劈成两半了。你……你好歹说两句好话安慰我一下啊。绿……绿茶都是这,这样……”

这倒是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系统,头都快成两半了还不忘履行职责。寒贞严肃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受教了,还不忘老老实实道,“你的脑袋其实没有裂啊。”

她眼见灵皋神色不大对劲,竟没有喜色,便赶紧补充道,“我是说,还是那么圆。”

这个表情好像依旧不是喜悦。

“你感觉一直盯着你看的东西,是那只小鸟儿吗?”

寒贞假装十分认真地发问道,“我猜是的。因为,除了鸟,还有什么东西会盯着你看呢大家又都看不见你。”

“这……”灵皋一时语塞,揉着额头极力思索道,“但是,这就是有啊。这是明摆着的事……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么?”

她这话说的含糊,把寒贞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不管怎么说,刚刚感知到的那个气息却始终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阴云,沉沉地压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正欲上前去问问秦歌的看法,却忽听得他低低叫了一声,“到了!”

听了他这话,寒贞便极目向远方望去,在道路的尽头隐隐有一团轮廓,似乎是一座小屋正孤零零地立在沉沉的夜幕之中。她一时心里又是欣慰,又是茫然,不过这种种百感交集心绪呈现在她的脸上,便也只有四个字——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