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风初定 缥缈峰头云散(1 / 1)

随着棋坪山高产物种培育面积的扩大,盛无崖也将这些良种的种植经验和方法整理成册,写出了好几本《稷菽农书》。她带着徒子徒孙们将农书手抄了几十份,一份留在稷菽宫存档,剩下的则打算和良种打包,全部外传出去。

至于如何外传,盛无崖把众人聚在一起开了个会。函谷八友久在江湖,当即提出要下山去手把手地教授庄稼人,教不会就不回来。盛无崖点点头:“如此甚好,只是颇费时日。”

前车之鉴就是占城稻,此稻在五代时就已经传入,可直到宋真宗时才流行福建,前后花了上百年的时间。而等到占城稻从福建曼延到江南东、西及两浙路,进一步扩大种植面积时,就已经是南宋时候的事了。由此可见,酒香还是怕巷子深。盛无崖等不了那么久,故而计划着将一部分良种和农书献给朝廷,依靠国家机器推广。

“这……”苏星河听了恩师的打算,踟躇了片刻:“不知朝中哪些官员可靠?若是落在奸人手里,弟子担心适得其反。”

“星河言之有理。”盛无崖赞许地点点头。当今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些良种若是被贵族和地主垄断,就大大违背了她的本意。

“因此,还需你们行走村野,根据当地的气候推广合适的作物,亲自在田间地头教授农人。如此双管齐下,方有效果。”

“此外,稷菽宫还得留两个人守家,继续培育良种。”盛无崖看向众人,温和道:“你们谁愿意下山,谁愿意守家?”

“弟子愿意守家。”石清露首先举手:“弟子以前痴迷花草,可花草焉能活人?如今见了玉米番薯等物,才晓得这辈子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培育良种功德无量,万请师祖成全!”

“好,那清露留下来,还有其他人吗?”

巧匠冯阿三便接着开口:“七妹力弱,一个人留在山上多有不便,阿三也愿意留下来。”

如此,函谷八友一分为二,两人留在稷菽宫守门,余下六人则跟着他们的师长下山。因担心丁春秋找麻烦,盛无崖在出发前还专门改造了一下东边的山道,布下了不少迷阵陷阱,保管叫丁春秋有来无回。几个徒弟徒孙下山后纷纷易容乔装,改名换姓,以荆湖南路为中心,各自向四面八方散去。

盛无崖虽然教了他们不少保命的急招,但仍然不放心,临别前殷殷嘱咐:“如今也不知丁春秋身藏何处,你们行走在外,切记安全第一,打不过就跑,不丢人的。”

康广陵等人低头行礼,纷纷称“是”。

“去吧,万事小心。”盛无崖挥了挥手。等几个徒孙走远后,她回过头对苏星河说道:“你如今的武功也不至于被丁春秋压着打了,若是在外面碰上了,把她带来我面前。”

“表妹要是不来怎么办?”苏星河担忧道。

“此乃逍遥派掌门之令。”盛无崖笑了笑:“你就说,她若不来,我就亲自就寻她。”

“弟子记住了。”苏星河俯身大拜。

与乖徒儿分别后,盛无崖一路北去,打算去京师面圣。走到少室山许家集下,只见街边围了好大的一圈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隐隐有妇人的哭声从人群中心传来,听着甚是凄恻。盛无崖背着一篓农书和良种也不好挤进去,便向身边的一个高个子男人打听:“这是怎么了?”

男人扭过头,见问话的是一个带着斗笠的白衣姑娘,虽看不清容貌,可身姿风度都是从未见过的,不禁吸了口气,热络地讲起了这里的事情。

原来是一对山上的母子来镇里请大夫给丈夫看病,统共只带了四钱银子。大夫嫌钱少不愿出诊,那妇人便跪下来拉衣角哀求。争执间,大夫的衣角被扯出一条长缝,遂大怒,将妇人推倒在地又踢上了一脚,吼道:“我这袍子是新缝的,值白银二两,你得赔钱!”那妇人的儿子见母亲受辱,就扑上去撕咬。小孩子没什么力气,大夫大手一掼,就给摔到了门外,磕破额角流了好多血。

说话间,被众人围住的母子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着朝镇外走去。眼见没热闹可看了,镇上的人一哄而散。盛无崖见状,赶紧截住高个子男人的絮叨追过去,喊住了那对母子:“这位娘子且等一等。”

妇人困惑地转过身,看着她无措道:“姑娘是在叫妾身吗?”

“正是。”盛无崖跑过去,掏出药酒、金疮药、白纱等物,三两下给磕破头的男孩子清洗了伤口。直到这个时候,那妇人才反应过来,一边去摸身上的银钱一边道谢:“原来您是大夫,真是谢谢您了!妾身手里的诊金也不多,还请您——”说到这里,她脸色突然一白,张皇道:“我的银子呢?我的银子呢?姑娘您稍等,我回去找找,定是落在哪里了……”

妇人身上的四钱银子,还是她卖了六只母鸡和一篓子鸡蛋换来的,是救命钱。如今找不到了,她急得两眼发黑,慌慌张张地沿着原路找去。

男孩受到母亲影响,极度不安。盛无崖眼下正在给他裹纱,见他乱动,只好一边按死了一边高声喊道:“娘子莫急,我这边好了就来帮你一块找。”

等男孩儿的母亲走远了,盛无崖出手如电,眨眼间就从小屁孩的袖子里夺出一把崭新的尖刀,低声开口:“哪里来的,就还哪里去吧。”

小屁孩眼中的嗔怒一下子就被震惊代替了,他睁大了眼睛瞪着盛无崖,结结巴巴道:“你,你看见了?”

“自然是看见了。”盛无崖点头:“看得老清楚了。”

刚才,就在这对母子离开众人视线后,盛无崖亲眼看见这小屁孩从铁匠铺顺走了一把尖刀,估计是心中怀恨,想寻机报复。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点好奇,便问:“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小男孩儿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压着心中的惊疑,老老实实答道:“小子叫乔峰,今年七岁了。”

盛无崖呆在原地,好半晌后才喃喃道:“乔峰啊,好名字,我还以为是个姑娘呢……赶紧去把尖刀还了,你父亲的病我能治。”

一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说能治病,乔峰二话不说,立马扭头还刀去了。

就这样,盛无崖临时改变计划,跟着乔峰母子登上了少室山。乔峰的养父名叫乔三槐,病得确实挺重,盛无崖到的当天就用北冥真气给他续了命,然后又去山上采药,如此小心看顾了十来天,总算将那人从鬼门关前捞了回来。

就在乔三槐病愈后,这半山腰的小院里来了位青年和尚,说是来为三槐公送药的。乔氏夫妇毕恭毕敬地接待了僧人,解释道:“多谢高僧挂念,只是幸得这位姑娘相助,老朽已经无事了。”

“那可太好了。”僧人看向盛无崖,双手合十行礼。之后,青年和尚唤来乔峰,说是要带出去跑两圈,看他身子骨长结实了没有。乔峰一向仰慕山里的大和尚,闻言看了父母一眼,见他们并不反对,便双眼放光地跟着去了。盛无崖戴着斗笠站在院里的枣树下,继续与乔氏夫妇说着红薯的种植技巧。

当天晚上,乔峰见父母睡熟了,便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往后山跑去。岂料还没跑多远,就借着月光看见父亲的救命恩人站在一棵梨树下,白衣胜雪。

“盛,盛姐姐?”乔峰停下脚步,迟疑地唤了一声。

盛无崖摘下斗笠,如瀑的长发垂至膝弯,光洁的脸颊在月下泛着朦胧的白光。她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子,叹道:“你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吗?”

那能不知道嘛?乔峰心想,只是他不能真的说出来,大和尚说了,教他练武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知道。乔峰自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就不能毁诺。故而只是闷闷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盛无崖侧过身,指着梨树前方说:“那我来告诉你吧,此路一去,你将来固然快意恩仇、盛名无双,但也众叛亲离、进退维谷。”

“啊?”年仅七岁的乔峰整个人都傻了:“这,这么惨吗?”

“岂止呢,还会海誓空许、山盟难成,忠义不全、不得善终。”盛无崖想起乔峰的故事,面带忧色:“这样,你也要去吗?”

“就没什么好事情吗?”乔峰眉头紧锁:“我这么倒霉?”

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前的女子露出了隐约的怅然:“当然也有好事情,可最终也都失去了。”

“那就好。”乔峰平静了下来,眼中一派坚定:“我拥有过就好,哪怕不得善终。”

听到这话,盛无崖愣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好孩子。”她蹲下身,与小乔峰平视,认真道:“既然决定了,以后就好好练武,不得懈怠。我有两件事要叮嘱,你仔细记在心里。”

“您请说。”小乔峰竖起耳朵,表示自己有认真在听。

“第一,你过了三十岁生辰后,要立即安排父母隐姓埋名远离少室山,不然恐有生死大祸。”

乔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第二,我在你家院子里留了个背篓。里面的东西,一半拿来自种,另一半和背篓里的农书一起交给大和尚,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乔峰点点头。

思及未来的命运,盛无崖终究忍不住抚了抚对方的额发,爱怜道:“去吧,不要怕。”

七岁的乔峰虽然搞不懂白衣女子话里的真意,但能觉察到对方的善意。他规规矩矩地行礼告辞,然后沿着山路往大和尚指定的地点跑去。

路上转过一个山角时,乔峰心中一动,忽然回头,只见身后空空荡荡,再不见那个白影。只剩一株繁盛的山梨,静静地沐浴在水一般的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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