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震怒(1 / 1)

第020章震怒

这雨连绵了多日才停歇。恰在此时,前线告捷,一直焦灼着的战场终于向己方倾斜,捷报奏书频频送入京城的御案上,向来性子冷沉的皇帝也不免开怀,连着几日眉宇都是舒朗的。

皇帝这些日子胃病犯了,云姝天还没亮就起了床,替他煮着粥,将那白粥熬得浓浓的。

李全进来时,只闻得浓浓的香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姝儿姑娘,你这是做的什么?”

云姝笑道:“三鲜粥呢。”

李全凑过来,好奇道:“这三鲜是哪三鲜?”

“吓人、干贝、蘑菇,另外还加了些小青菜,陛下病了这些日子,脾胃正虚着呢,我将这些切成细丁,又用开水焯烫过,就不会有涩味了,且吃着不会很腻。”

李全不由击掌:“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快些走吧。”

云姝道了声“是”。

谁知这边还没出门,却叫人进门喊住了,是个年约三四十旬的老嬷嬷,看着较为严肃。看到云姝,她冷着脸道:“太妃娘娘凤体欠安,想要吃些浓粥,小厨房那边没有,你将这些盛一些便给她送去吧。”

云姝一怔,那嬷嬷已经不耐烦地催促:“还不快去。”

云姝告了声罪,连忙用瓦罐盛了粥便和她去了。

……

皇帝晨起后习惯练了字再用早膳,今日上朝早,回来不免多睡了会儿,起来时,日头已经高高悬在半空,四下里一看,却不见云姝。

他不觉皱眉:“云姝呢?叫她来传膳。”

小太监却是支支吾吾。

皇帝道:“有话就说。”

却是一旁的李全连忙开了口:“姝儿姑娘一早就叫陈太妃宫里的人叫去了,说是太妃想喝粥,小厨房那边没有,让姝儿姑娘过去侍奉。”

“陈太妃?”皇帝不觉冷笑,猛地将手里折子掷到桌面上,“太极宫的人也敢随意叫走。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李全虽然料到皇帝不会坐视不理,却没想到他会发这样大的脾气,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万岁息怒——”

四周众人更是呼啦啦跪了一地,伏在地上瑟瑟不止。

皇帝虽然待下面人很是宽宥,可他若是真的动怒,那便不是儿戏了。

另一边,陈太妃寝宫。

“倒是好模样。”陈太妃斜倚在贵妃榻上,凤目半闭,由着两个小太监替她捶腿捏肩,神色倒是慵懒。

云姝却觉得心中凛然,有种寒意渐渐从脚底升起。

她虽算不上多么聪慧,直觉却很是敏锐。陈太妃一早将她唤到这边,若只为了吃粥,便不会问那么多。

“听闻你是尚书府的小姐?”陈太妃道。

“是的,奴婢是奉诏入宫为公主缝制嫁衣的。”

“大胆!太妃问话,竟敢不说‘回太妃娘娘的话’!怎么学的规矩?你眼里还有太妃娘娘吗?!”太妃身边的周嬷嬷大喝一声,“来人,掌嘴。”

立时就有两个粗壮的仆妇上前,一左一右擒住了她。

另一个仆妇扬手就朝她脸上挥来。

只听得“啪”一声脆响,她脸上已受了一掌。虽只是一掌,打的人却像是使出了十分的力道,有血丝从她唇角渗出,更衬得她脸色雪白如金纸。可偏偏如此,她仍是娇艳明丽到极致,哪怕是惶恐害怕的模样,也叫人色授魂与。

陈太妃接过周嬷嬷递来的茶,暗暗咬牙,冷笑了一声:“确实是难得的美人,难怪能得陛下如此青睐,连皇后都不放在心上,你倒是真有本事。”

云姝脑中嗡嗡作响,似有白光闪过。

那一团乱麻,此刻终于被理清了。她这才想起,不知是听谁说起过,当今皇后姜氏与陈太妃有姻亲关系,太妃此举,想必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云姝想要挣扎,那两个仆妇的力道却是极大,任凭她如何也挣脱不开。

她只得高声辩解:“太妃娘娘不要听人谗言,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婢子,怎能入陛下法眼?”

“太妃没有问你话,你在这儿抢白什么?!”周嬷嬷冷冷一笑,道,“给我掌嘴!”

那嬷嬷又扬起手,云姝吓得闭上眼睛。

“太极宫的人你也敢肆意打骂,可曾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皇帝从殿外抢进,语气如深渊冰冷。

原本要阻拦通禀的一帮下人纷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陈太妃惊愕地望着脸罩寒霜的皇帝,因为太过震惊,人还倚在塌上,直到身边的周嬷嬷连连扯她衣角,这才惶恐起身行礼:“陛下万福!”

“万福?”皇帝连连冷笑,“朕身边的人都快叫你打死了,还福什么福?”

陈太妃半边身子已经软了,只觉得眼前阵阵发晕,好似有白光乍现。

茫然中,她才理清些头绪,此刻已是懊悔不跌。若不是听信了周嬷嬷的话,说这婢子狐媚勾引皇帝,碍了帝后感情,她又怎会干这样的糊涂事。一开始她也是犹豫的,因她胆子实在算不上大,做事也没有什么主见。但是,周嬷嬷又说,不过是一个婢女罢了,皇帝就算对她有点儿兴趣,到底是一个婢女,一件玩意,就算真的打杀了,也不会来寻她。毕竟,为了一个宫女寻到太妃头上,这传扬出去实在算不上多么好听。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真的寻来了。

她对太后都畏惧得很,何况是皇帝。

此刻浑身瘫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周嬷嬷在一旁搀扶着她,脸色也是煞白,却是低声提醒:“太妃娘娘,快和陛下认错吧。”

陈太妃恍然惊醒,这才找回些勇气,磕磕绊绊地解释说:“我原是想吃些粥,小厨房又没有好吃的,又听说太极宫的膳房极擅此道,这才将人借了过来。这婢子冲撞了妾身,妾一时生气,这才叫人罚了规矩。”

“好,好啊。太极宫的人,你们说带走就带走,说罚就罚。可曾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陈太妃脚底虚浮,牙关都在战栗,想说点什么来辩解,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还是李全开口,小声提醒:“陛下,且等日后再追究吧。姝儿姑娘受了伤,是不是先叫太医瞧一瞧?”

皇帝道:“你去传太医。”

“是。”李全忙叫人去传了太医过来。

太医不刻就到了,李全又叫了两个小宫女搀着云姝出了殿门。

皇帝还是余怒未消,目光扫过陈太妃,吓得她禁不住瑟缩了一下:“陛下恕罪,妾身……妾身……”后面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李全怕皇帝真的压制不住怒火,忙不迭悄悄靠近道:“陛下息怒,好在姝儿姑娘没事,只是受了皮肉伤,这些刁奴日后再清算不迟。陈太妃虽只是一个贵人,却也是您的长辈,今日若为一个宫女与她大动干戈,传扬出去,恐有损陛下清誉,陛下还是暂且忍耐吧。”

皇帝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你们自个儿好好反省吧。”

……

云姝虽然只是皮肉伤,可打的那人用的力道极大,小宫女拿着绢布替她上药,稍有牵动便疼得她倒抽冷气。

“给朕。”头顶传来冷沉的声音。

小宫女吓了一跳,险些失了手里的药瓶,抬头一看,皇帝不知何时掀了帘子进来。

她忙跪下请罪。

皇帝道:“下去吧。”

她忙不迭退下了。

云姝本是靠在塌上,皇帝来了,连忙直起身,却又不慎扯到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别动。”皇帝道,接过药瓶和绢布替她上药。

他掌心的力道拿捏得正正好,远不是刚刚那个粗手粗脚的小宫女可以比的。可对方是皇帝,云姝一颗心极乱,却又不敢动弹,只能任由他替她上着。

药膏沁凉的感觉在她脸上晕开,原本火辣辣的痛感渐渐消退。

皇帝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眉目如画卷一般。挨得太近了,她能感觉到他鼻息间的热息缓缓扑到她脸上,烧得她面颊滚烫。

四目相对,他停下了手里动作,忽而定定地望着她。

眼中,似有压不住的笑意。

云姝茫然地望着他,不知他在笑什么,脸颊却渐渐烧红。

“陛下……怎……怎么了?”

皇帝揶揄道:“朕的姝儿真是好颜色,叫人看也看不够。”

云姝更加窘迫:“陛下不要取笑奴婢了。”

心里却有说不清的暖意。今日被陈太妃叫走,深处陌生的宫室,和那些满怀恶意的人,她真是害怕到了极点。没想到,他真的会出现。

她原以为,他随便叫个人过来传个话替她解围便是大幸了。

陈太妃无论如何都是他父皇的妃嫔,他为了她大闹庆阳宫,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外面要怎么说呢。那些谏臣,自诩清流的文官,说不定更会大做文章。

云姝咬住下唇,心里没有感动是假的。

下巴却微微一凉,被他捏着抬起。皇帝炙热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好似要灼烧她。

云姝茫然,更不敢动弹:“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