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雨夜荒村(1 / 1)

畸变的发生,就在短短的两三息内。

祠堂内,昏暗的光感,使得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一层旧尘般。

陆九曜微微皱起眉头。

他再度闻到了那股子令人窒息的气味儿。

犹如汛期潮退后,大片的死鱼死虾,搁浅在岸边,经过高温曝晒后,尸体腐烂,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浓浓的刺鼻恶臭。

噩运降临在了余家村众的身上。

此刻的他们,便如同那真正的臭鱼烂虾般,鱼鳞、鱼鳃、鱼蹼皆显露了出来。

尤以村正,畸变程度最为严重。

但见他五官有些肿胀变形,就跟那水域里泡久了的浮尸般,细细密密的鱼鳞,蔓延至他的下颔线了,再看他的手掌,长出了薄薄的鱼蹼,还有那增生的指关节……

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乡众,有的是鼻梁塌陷扁平,长着张形似鲶鱼的扁平化脸孔;有的则是眼球异变,往两侧挤凸,演化成形似那金鱼的鱼泡眼;有的面部坑洼溃烂,活似被甚么东西啃噬着过般,还会不停地往下掉碎肉……

“嗬嗬……”

村正直勾勾地盯着陆九曜,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可是他嘴里那两排尖牙,细细密密,尖锐且锋利,着实是太悚然了。

“师弟,小心些,不要被他们近身了,他们明显是被邪像控制住了,阴邪入体,不仅毫无理智,还会无差别攻击活人。”

孟姚提着伞,走到陆九曜身旁,语气稍显凝重地提醒着。

就在她话音落后,村正便朝着她低嗬了两声,长着薄蹼的手掌,呈勾爪状飒开,露出的指甲,尖且硬,堪比磨过的刀锋。

俨然一副随时发动进攻的态势。

那座被保护着的神龛,不知何时,消失了。

只剩下集体陷入魔怔般的畸变怪物,不要命的扑上来,前赴后继。

陆九曜眼睛都不带眨的。

他直接拔剑,正面硬怼上战斗力飙升的村正,期间,还有余力在长得磕碜的怪物堆里扫寻那瘦猴莫老十的踪影,但凡见到,便要削上一剑。

不管是人还是怪,胆敢冒犯他师姐的,在他这里,皆为不赦之罪。

陆九曜将分寸拿捏得极好,削得莫老十,几两肉,恰恰没了,精准到可怕!

对待其余畸变的乡众时,他倒是留有了几分余地。

并未完全下狠手。

若不然,依着他的剑术,在场被/操控的乡众,怕是没有一个能站着的。

哪里还能如此积极踊跃的围扑上来呢?

不能打死,也不好打残,那就只能打晕了,着实是有些束手束脚,可这也难不倒陆九曜,不过是多花些时间,多敲几个脑后勺罢了。

为何要如此麻烦?反正这伙乡民,也没安好心,还妄想拿他二人献祭邪神,管他们死活干嘛?

若要依照陆九曜的本心,他既不在意这伙乡民的死不死,也不在意这伙乡民的活不活。天生剑心的他,本就是铁石般的心肠。

人命在他眼中,与草芥、与虫鱼,并无二致。他愿意如此麻烦,乖乖守着规矩,只是因着,师父与师姐,都是心怀柔软之人,他们习惯如此行事,他便照做罢了。

……

眼瞅着,陆九曜仅凭一柄剑,还是未出鞘的剑,便将危险混乱的局面控制住了,或许是察觉到他的游刃有余,隐在暗处,操控这一切的邪祟,顿时加大了输出。

雨夜里,原本闭户不出的余家村众,不约而同的,打开了自家的大门,但见他们睁着呆滞的双眼,冲进雨幕,朝着祠堂的方向,在夜色里狂奔而来。

四面八方,皆是此般情景。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如同行尸走肉般,他们跌跌撞撞的行走在雨夜里,怕不是整座余家村的乡民都在朝着祠堂汇聚而来?

祠堂内,陆九曜旋起一脚,将扑咬过来的余大踹飞。

他往门外看去,但见清冷雨夜中,那幢幢若鬼影般的浑噩身影,由零散的几位,增至十数、百数……

这可就有点伤脑经了。

陆九曜想着,数十畸变者,能靠敲的,让他们失去行动力,可当数百位畸变者,状若癫狂般,齐齐涌至,怕不是能直接将他二人淹没了?

孟姚提着伞,快步走至门边,粗略判断了情形,便见她拧着眉,对着陆九曜道:“不好,怕是整座余家村,都在邪神像的控制下了。”

“可恶,偏偏让它隐匿起来了,一时半会儿,怕是揪不出它。此地作为它的主场,着实危险,不宜久留,师弟,我们先撤。”

说着,她就撑开伞,三两步,跨下石阶,走进了漆黑的雨幕中。

陆九曜刚用剑鞘,将那撕咬上来的畸变者给顶挡了回去,便见孟姚打着伞,站在雨中,对着他招手,喊道:“师弟,快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九曜抬眼往远处看。

视野所及之处,都是狂奔着的身影,被大雨浇着,正发疯似的,朝着他们而来。

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趁着还未被彻底包围,只得弃守了祠堂,夜奔在雨中,冲出重围后,陆九曜回头看了眼。

余氏宗祠,在二人离开后,便被大批涌至的余家村众所占领,此时,烛火全灭,转瞬被这里的雨夜所吞噬。

前头带路的孟姚,似乎对余家村的地形,已经走过不下千百遍了,完全熟稔于心。二人七拐八绕的,穿梭在高低错落的屋宅间……

陆九曜发现,她总是能够恰如其分的,在危急关头,带着他避过那些围追堵截。

溪流湍湍,愤怒着、咆哮着,席卷着巨大的水浪,不断的冲击着溪流河岸。

数道黑影,随着水浪的起伏,翻滚雀跃着。

孟姚渐渐地停下,因为她察觉到,陆九曜不知为何,停了下来,此处离溪岸边,已经很近了。她侧转过脸,问他:“师弟,怎么不走了?”

再有十来步路,就到了呀!

陆九曜冷声道:“你是谁?”

若她再细心些,便会发现,从头至尾,他都没开口唤过她一声,师姐。

孟姚微微抬起伞沿,露出了她那张脸,只见她稍显困惑地道:“我还能是谁?我就是你师姐呀!”

陆九曜继续问:“这就是你想引我来的地方?”

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就是那条环绕着余家村流淌的丈宽溪河了。再远些,在溪河的对岸,隐约可见一座小屋的轮廓。

孟姚微微笑着。

只听她用那不解地语气问道:“师弟,你在说甚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陆九曜抿直了嘴。

他极为认真的纠正道:“不要喊我师弟。”

孟姚撑着伞,朝他走了两步,她喊道:“甚么?”

“师弟,雨太大了,我听不清,你能靠近点吗?”

陆九曜依言朝她走来,她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绽放,便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一剑穿胸,那出剑的速度,快得她只看到了剑光残影。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

七星剑回鞘。

陆九曜别开眼,稍顿了下,才冷冷地道:“都说了,不要喊我师弟。”

他出手是利落而果断的,可对方此时依旧维持着师姐的模样,当她口吐鲜血时,当她不敢置信的质问着他时,他到底还是微微侧转了脸,避开了她的眼神。

细究,会发现,陆九曜执剑的那只手,隐隐地,有些抖。尽管他确定,对方就是假的。可一想到,他伤害了师姐,不,他绝不会伤害师姐!

仅此一刹。

他的眼神,充斥着阴鸷!谁也不能伤害师姐,哪怕是他,即便是他,都该死!

甚么破理由?!她不信!她眼里充斥着不甘,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甚么,可她没有机会了,她似风筝般,飞起,落下。很显然,一剑不够,陆九曜还补了一脚。

她掉进湍急的溪河里,被数道黑影,所吞噬。

油纸伞失了主人,滚落在泥地,陆九曜微微弯腰,拾起地上那把伞,仔细地辨认着,看了两眼后,略显嫌恶地皱了皱眉头,松开手,任由雨伞再次跌落在地。

这柄伞,仿得倒挺像,可假的就是假的。

四处张望了下,到处都是黑漆漆的,风声停了,雨声也小了,连那到处乱窜的畸变者们,也都消失不见了。

似乎,这方天地,只剩了他一人。

陆九曜想了想,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只见他掐诀,起咒:赫赫阳,断此梦,避出不详,急急如律令。

……

雨声噼啪,密匝雨点,敲落在瓦片上。

呼啸的狂风,响彻屋内。

刚破了凶梦,从中醒来,陆九曜的神思,尚有些昏沉。

便似乎听到了师姐在唤他,略显焦灼:“师弟!”

此声入耳,瞬间清醒。

他倏然睁开眼,便经历了一场短暂的瞳孔地震,只见师姐的那张脸,凑得极近,就差鼻尖对着鼻尖了。

刹那的失神后。

便见他面无表情的,抬起手,大掌盖在那张脸上,缓缓的将其推移开。

为何?

障目术而已。

“嘻嘻、嘻……”

小纸人假扮的“孟姚”,一开口,便露馅了,似乎是在嘲笑他中招当真昏睡不醒。

陆九曜翻坐起身,便发现,不知何时,他被抬到了祭台上。

垂眼,往下望——

“师弟!”

师姐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九曜立时循声望去,便见祭台下方,稍远处,孟姚挟持着村正,与余家村众,形成对峙。显然,是她打断了这场祭祀。

破了个大洞的屋顶,此时,正有雨水,不断的流淌进来,以及,外头呼啸的夜风,也跟着刮了进来,吹得屋内灯烛,明灭不定。

擒贼擒王,孟姚手持坠星,这柄剑纤薄、细长,此刻,稳稳搭在村正的脖颈间。

这也是底下乡民不敢轻举妄动的缘由。

……

作者有话要说:师弟偶尔比较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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