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凶犯在后-3(1 / 1)

“金南。”

魏思祐扑到小乞儿身上。

那小乞儿正磕着鼻子,鼻血长流。

魏思祐先试了试鼻息,松口气后,将小乞儿抱在怀里,托后颈脸扬起脸来止血。

“孟观江你干嘛?!把他摔傻了怎么办?!”

孟观江的表情才比较像被摔傻了,他木着脸,朝屋内一抬下巴,“你没听到吗?我和金南说话。”

魏思祐道,“听到了啊,这是你朋友呗?”

屋里那人快走几步,一张白脸从黑暗中浮了出来。却见面容清减,鼻梁高直,眉心一点红痣,好像覆雪江心一束梅。

端的明俊风流。

“不错。勉强算是朋友。你刚才捂了他的嘴,不让他报官,以后你也是我的朋友。”

孟观江眉心一跳,看魏思祐的目光像看疯子,“什么?你和陌生男子同处一室,还不许别人报官?”

魏思祐道:“法}律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程序正义,而程|序|正|义的基石就是执|法|人员的素质,我本人对此保持怀疑态度。要是他没杀人,岂不多一桩冤假错案吗?”

孟观江似乎没听懂,干脆问:“你看没看到他手上的刀?”

魏思祐道:“不是有你吗?”

孟观江吞了一大口空气,“···算···算了,进去说。”

孟观江伸手抓住小乞儿后领,拎猫崽似的把他拎起来,走进屋内,扔到床上。

魏思祐找出新蜡烛,学着电视剧演员的动作,擦打火石点着了,“金,金南?是这么叫的吗?嗨呀你一直拿着刀干嘛,不累吗?”

金南翻腕挽了个刀花,依言将刀轻轻放在面前桌上,“他妈的,这人不怕生,好有意思。”

魏思祐极力谦虚地一挥手。期末找老师刷脸靠的是什么,不就靠一个别把脸当脸吗?

孟观江闭眼,鼻中长出一气,“你不问问他没事拿刀做什么?”

魏思祐不好意思,“啊,说到这个,您···”

她想想,“您放心,我从来不搞什么职业歧视,偷窃行业干好了也很有前途的嘛!论起青史留名,就看那谁、那谁···时迁!大名鼎鼎的梁山好汉···”

孟观江默默捂脸。

金南笑眯眯地摸摸下巴,“你是不是有病。”

孟观江放下捂脸的手,握拳在唇,轻咳一声,“她没病,她就是···她就是——”

魏思祐掰着手指头给他们算:“是不是我思维太缜密、知识太丰富,你们没理解啊?我来给你们分析啊——”

魏思佑咳嗽一声,“你看,这小孩未成年,按照记忆曲线分析,普通人对于三天以前的事是没有清晰记忆的,再加上他忽然在房里看到一个男人,肯定很害怕。”

她学着记忆里,犯罪逻辑学老师的样子:“所以很大概率突发心理应激,以为金南就是凶犯。”

金南刚开始只是歪着头,含笑拊掌,听到后来,索性拍大腿笑起来。

“观江——你从哪儿认识的小姑娘!是真有病啊!”

魏思祐道:“诶诶,听我说完嘛!我说的不对吗?相比不懂事的小孩,我肯定相信孟观江啊。他说你们是朋友,那你就不会害我啊。”

孟观江愣了一下,又捂住了脸。

这次,手掌没遮住的地方,有点红。

金南不笑了,一手搭在桌沿,指尖轮番敲击刀面,“行,你以诚待我,那我——”

“啪”地一声,孟观江翻手打开金南敲刀面的手,“哪儿来这么多话,吵死了。大晚上没地儿待,也别随便钻空屋子行吗?”

金南掐顺势甩了甩手,漫不经心道:“怎么知道就能碰上你?我还想着这屋今晚没人,要是早知道你来,索性去你那间好了。”

孟观江冷笑,“怎么,你没钱?!”

金南很爽快地点头:“本想在街边敲晕一个摸钱,结果不是妇孺就是穷鬼,富人都他娘的坐在轿子里。”

魏思祐起身,取来窗户边那半盘瓜子,一边磕一边道,“这好办,来我教你,去大户人家门口,让看门的进去传话,就说老爷上回把某某姑娘肚子搞大了,务必打点钱到银行···不是,给点银子了结。”

金南和孟观江同时看向她。

魏思祐道:“不瞒你讲,本来我还挺想亲自试试,结果那块人人都认识我,诶。”

孟观江道:“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

魏思祐给他抓了把瓜子,“我这人博览群书。”

上辈子最爱听刑法课,一边听,一边幻想在没有监控录像头和转账记录的古代为所欲为。

孟观江慢慢攥紧掌心的瓜子,“你以后要是没钱了,还是跟我说一声吧。”

孟观江看看床上的小乞儿,再看看金南,叹口气,“这样,我们三个男的在这间睡,你去隔壁睡。”

魏思祐把瓜子皮扒拉扒拉,全刮进手心里,“得嘞。”

即将踏出门时,金南在后面加了一句,“小心那屋里也有人。”

魏思祐停顿一下,一回头,正看到孟观江怨怼地瞪向金南。

孟观江很快收回目光,抄起那盘所剩不多的瓜子,站起身,“走,我跟你过去,打地铺。”

魏思祐看看瓜子。

孟观江没好气,“就剩这点了,还想吃就等明天。”

大概是床底下有个守门的,魏思祐睡得蛮香,一睁眼日上三竿,摇摇晃晃走到窗前一看,楼下人烟皆去,徒留灰黄焚纸随风落。

“才醒?”

身后传来孟观江的声音,凉凉的,“你那便宜弟弟听鸡叫就起来了,你这么贪睡,恐怕连乞丐也做不好。”

魏思祐嘿嘿笑,“人各有志嘛,哪能人人都是做乞丐的材料。”

孟观江不知从哪儿换了身衣裳,素银粗麻,衣料微皱松垮,本尊倒是肤如雪砌。

他双手端着只木托盘,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魏思祐搓搓手,“你吃了吗?”

见孟观江点头,魏思祐拿起筷子先挑了一筷头,黄澄澄的细面淋满辣油,一口咬下去,面皮儿被风吹凉,面心儿还是热的。

“你朋友走了吗?”

孟观江单手撑头,“你想请他吃饭吗?”

魏思祐道:“如果你给钱的话。”

孟观江扶额,“我真想不明白,你这人能是做什么的材料?”

魏思祐夹了块连筋带肥的牛肉,“如果你看不到一个人的优点,未必就是人家没有优点,可能是你境界不够。”

她看不到自己的脸,不过相信自己此时就像世外高人——让一个现代学霸重生为古代丫鬟,就像青楼头牌魂穿到老寡妇身上。

非常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孟观江道:“这碗面十文钱。”

魏思祐刚吃完面,正要吹吹辣椒油喝汤,闻言吹都不吹了,抓紧喝光,笑眯眯地朝孟观江一扬碗底,露出碗底三个谁也看不懂的狂草金字,“已经吃完了。”

孟观江道:“···下次不要喝这么急,辣椒油呛住了有你受的。”

停一停,孟观江又问:“今天怎么办?”

魏思祐道:“老夫人既然是在嘉禾县礼佛时得的消息,那就顺便去寺庙看看呗,再顺便给思安姐姐上柱香,再再顺便吃个斋饭,你别说,我以前吃过素狮子头和素虾仁,第一口根本尝不出差别,东西都咽下去了,那滋味才回上舌头。很香,不腻。比肉的还好吃。”

孟观江道:“行吧,素狮子头和素虾仁。”

此县只有一庙,在城西半山腰。

一道灰扑扑的石阶尽头,浓浓苍翠掩映红门黑瓦,幽幽佛声透过草木冷香,缓缓荡开。

庙里香客不多,院中三五僧人摆放散福的馒头。

抬头就见雕花木门大敞,一尊金身佛像捻指含笑。

魏思祐左顾右盼,没看到饭馆,失望之余才想到思安:“对了,是不是要思安姐姐的八字啊?”

可她去哪里知道。

索性跪在蒲团上磕了个头,默默祈祷:

菩萨,佛爷,真神,思安这姑娘生前帮人扫过地。善有善报。您就让她投到现代去吧,也不讲究生辰八字啦,那块儿用的是身份证号。

睁开眼,孟观江正往功德箱里投金饼子。

魏思祐道:“你也要拜佛吗?”

孟观江投完,负手转身,“我不信这个,帮你给的,走吧。”

魏思祐道:“一个也是拜一双也是拜,我独个儿拜是原价,咱一起拜相当于菩萨半价。”

“一起拜分明是…”

话刚说到一半,就听一阵嘚嘚敲击声响。

面前正走来个衣衫褴褛的瞎眼道士,他身背拂尘,一手抓馒头,一手握竹杠,先在前方敲一阵,再往前迈一步。

“诶呦,诶呦,谁呀?!在庙里说这样亵渎菩萨的话。”

魏思祐回头看看佛像,“这不是寺庙么···”

“老儿来这儿吃馒头,不行?”他停一停,扯开嗓子喊:“知生知死,知贵知贱,知福知祸——”

大概是常客,周遭僧人均无异样表情,只是默默拿两个馒头,包好,掐掐老道的手,塞过去。

魏思祐想到思福说的话,“老先生,您算来生么?”

老道将吃了大半的馒头在手里一抛一抛,“算得,算得。”

魏思祐道:“我有个姐姐,不幸去世,能不能算得她投到了哪里?”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没她八字。”

老道嘿笑两声,内陷的瞽目猛然一睁,竟没有眼白,只是昏黄一片。

可是魏思祐好像被看穿了。

“遇人不开口,就知八九分——算得,算得。她投到好人家去了,再不会为奴做婢。”

孟观江淡淡道:“要是再给些银子,是不是就能当公主做命妇了?”

老道笑:“小子无礼!命数就是命数,”

魏思祐倒懒得计较这些不能物理证实的命题,只想讨点符水草汤回去敷衍老夫人,“老先生,您听没听过邻县的‘常大夫’?”

老道瘪着嘴一砸吧,“前两天还有个中年妇人来打问,你又来打问,怎么,世人的贪心又起来了?”

魏思祐觉得,他这顿装神弄鬼也该差不多了,抬手准备跟孟观江要银子,随口问:“嗯嗯,怎么样的中年妇人啊?”

老道:“三十五六岁吧,一嘴的官话,和你像,不是南方人。”

魏思祐一愣:“她姓什么?”

“姓陈。”

魏思祐心说,就是你招摇撞骗卖假药啊?

转念一想:残疾人再就业不容易,何况这也不算啥伤天害理的行当,反正这年代人都迷信,从某种角度讲,属于精准拿捏客户需求,迎合市场,业务能力非常不错,活该赚钱。

魏思祐道:“那给我卖点淀粉丸···啊不,灵丹妙药。”

老道阴笑:“可那女人求的不是药,求的是杀鲛的符纸。”

魏思祐心中一凛,被老道的盲眼看了个透心凉。

她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李信耳聪目明,却以为老夫人行将入土,这老道根本看不到,只能听见老夫人粗嘎沙哑的声音,怎么能这么精准地说出老夫人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