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阴尸娇缠-3(1 / 1)

道士被孟观江提起,勾脚在地上乱蹭,“诶呦,诶呦,我那十八岁的小相好还在瓦子里等我···”

孟观江眼底精光一轮,数次吐纳,最终只是抬脚将道士踢了个筋斗,反身走到床前,“能不能走?”

魏思祐低头:“走···走去哪儿?”

孟观江弯腰,撩开半床被子,扣住魏思祐脚踝,强穿上鞋,“除魔卫道。”

魏思祐不敢抬头,“我不要除魔卫道,我要我的脸。”

孟观江道:“我不要你的脸。”

言罢,硬掰下魏思祐捂脸的手,将她拽出宅院。

魏思佑暗自腹诽,毕竟不是你的脸,你只要换个女孩儿去哄就行了。

正是午后,街上行人如织,其实本也没人去看她,但魏思祐却觉自己多长了一个头,随时可能被行人的目光割去。

孟观江反过手,揉揉魏思祐缩在自己身后的脑袋,“怕什么,我会一点道术。”

魏思祐道:“你还会这个吗?”

孟观江走得很快,魏思祐跟着他七扭八拐,根本不清楚走到哪里。

孟观江淡声道:“嗯,烧了就行。”

魏思祐刚要问那岂不是人人都可做道士,但这一特殊行业的专业性远比不上自己的脸重要,她道:“然后我的脸就会好吗?”

孟观江一哽,“这···我不知道。”

魏思祐抱住孟观江的手臂,将他往后扯,赌气道:“脸不能好那我也不太想活了,生命就剩最后半天,与其帮别人提高社区环境质量,不如我去吃俩猪肘子···”

孟观江脚下不停,任由魏思祐半个身子吊在自己胳膊上,“少说不吉利的话。”

魏思祐完全是被孟观江拖着走,脚尖在泥地上留下一双凹道,“虽然男人没有真心,但是顶着一张丑脸,男人连假意也不会给···孟观江···你以后肯定不会再这么纵着我了。”

孟观江这次耳垂没红,“物以稀为贵,你的脸皮比你的脸珍贵得多了。”

魏思祐失声笑出来,其实只要在孟观江身边,她就不担心生死存亡,就像在警|察|局不担心小偷。——这个人一定有办法。

可是再有本事的男人也还是男人,把母亲之外的女人当玩意看。

玩意可以一时落难,也可以不镶金嵌玉,但是丑了难看了,就不好玩了,那是一定要被丢掉的。

魏思祐想想,又高兴起来。大不了失去一个把自己当玩意的人,不亏。

高兴中有点怅怅的,有点馋凉面和炸鱼。

男人的喜欢都是赝品,而这个人的喜欢是高仿。弄丢了,不能不说一句可惜。

孟观江不知道魏思祐所想,似乎回头想看她,头扭到一半又转了回去,温言道,“好了。”

魏思祐从孟观江身后探出脑袋来,只见一街红墙黑瓦,琉璃走檐,正是昨日的鬼屋子。

院门只开了条细缝,孟观江抬脚就踹。

那门轴也不知多久没上油,竟然咣当一声断裂开来,院门应声倒地,磕在台阶上一撞一落,尘埃哄起。

孟观江一手被魏思祐抓着,另外一只手护住魏思祐口鼻,自己眨眨眼,连打了几个喷嚏。

院里,没有人,或者说,都是人。

纸人。

远远近近立了色彩鲜艳的纸人,各个紧盯院门,丫鬟满面堆欢,杏眼圆瞪,立在正门左右,准备随时打帘请进;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扑成一团,男孩儿高举纸糊的糖葫芦串,头比年画娃娃还大;院角还有只肥大的纸马,翘尾扫尘,仰头望天,似乎随时准备喷鼻扬蹄。

仿佛都是为了迎接孟魏二人。

哭声哀哀,一声长一声短。

纸人各个喜不自胜,那哭声飘摇其中,就格外突兀。

魏思祐说:“这人叫李信。”

孟观江弯了弯嘴角,“嗯。”

表情俨然是“管他叫什么”。

二人循着哭声,踏进对门正堂,和魏思祐噩梦中的屋子一般无二,只是墙壁喜字凋落,矮几上瓜果散落。

花生瓜子满地都是,有些已经发霉,生出绒绒绿毛。

屋中停了只黑洞洞沉甸甸的棺材,李信身披麻衣,席地而坐,半个身子靠住棺身,目光呆滞,大嘴里扯出哭声和口水,持续不绝。

哪里还有当初机敏贪婪的样子?

魏思祐满眼盯紧棺材,不妨脚下咔嚓一声,似乎踏碎了什么脆物。

低头看去,是个手提半吊钱串、艳艳粉衫的纸丫鬟,被自己一脚踩断脖子,喜气洋洋的纸头颅咕噜噜乱滚,撞到几只霉枣子,这才停住。

纸头颅反地一拨,笑脸正对魏思祐,可不就是那将她劝进鬼屋子的丫鬟!

魏思祐双手紧紧抱住孟观江,心里国骂不绝。

孟观江拍拍魏思祐手背,对李信道:“棺材里是你小老婆?”

话音未落,李信眼珠微动,嘴巴张了张,一声尖利的哭声直冲云霄。

魏思祐后背汗毛直立。

这哭声,怎么这么像个女人!

孟观江皱皱眉,右脚半个脚掌踏住李信膝盖,左脚轻轻一踢,只听咔嚓脆响,李信腿骨从中折断,半条小腿打个摆子,咕咚砸在地上。

“嗷——”

白生生的骨头戳出来,撕拉出好长一道皮儿,血泼在地。

李信疼得白眼乱翻,口水横流,一双手在棺材面上乱拍乱打,黑垢厚重的指甲挠出刺耳刮擦声。

孟观江不耐烦,“没空陪你玩,我问你,这是不是你小老婆?”

李信疼过一阵,满面黄豆大的汗水,“你们、你们是谁···”

眼看孟观江调转足跟又要踢,李信急喘一阵,“我说,我说···”

他面皮痉挛抽动,也不知道是疼还是怕,“是···是我爱妾。”

孟观江点头,“行,那我现在烧了。”

李信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怪叫:“烧了、烧了我就能出去了?自从阿娇死后,每次,每次都走不出这条街···你们、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孟观江抬手取火折子的手一顿,“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明白。”

李信木然地说起自己的故事。

李信生在寻常渔家,却不喜鱼腥,每每看到爹娘提着鱼虾下船,都恨不得自己是土里蹦出来的。

他深信自己是投错胎,以后必定高中状元娶公主,绝不下水打鱼。

可是多年苦读,只是一门心思背之乎者也,又怎么考得过城镇上拜大儒名士的富家子弟。

好容易考中个秀才,年纪已给灯油熬大了。

秀才不比举人,高不成低不就,账房管家之类的行当,大多父子相传,根本不用另雇生人。

读书的时候都说,考个秀才出来,怎么也能在公门里混口饭吃,谁知李信点背,他烧香佛爷都掉腚,新帝登基,取缔衙门逢秀才必招录的旧制,令天下秀才自谋生路。

县老爷求不得这一声,一脚踢走衙门里混闲饭的秀才,换上自家侄儿外甥来吃。

父母多年供养他,老骨头缝里再榨不出油,前年生病,医方都写出来了,不舍得吃药,生生拖死了,棺材板都打不出来一幅。

李信眼看童年好友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足能养活老婆孩子,每天傍晚,隔壁屋子上头炊气袅袅,屋子里头老娘为老婆生不出儿子摔锅砸碗。

三天没吃饱饭的李信羡慕得眼冒绿光,无奈临渊羡鱼,不会结网。

第二天,他遇到了李氏。

那时的李氏还不叫李氏,叫程娇娘。

程家在县里颇为有势力,家大业大,一个旁系子孙考中举人,当了县老爷。程家上下当即联合乡绅,改旁系为嫡系,把县老爷亲爹娘的尸骨连夜挖出来往祖坟最中心埋。

然后,一人得道,地里咕噜一大串鸡犬牛马,全升公门。

程娇娘正是这么个家族里的嫡出独女儿,虽然全家人都忙着伸出舌头舔旁系县老爷,但她也不算受冷落,十八年来恃宠生娇,即娇又傻。

李信这些年的书没白读,吃块馒头就敢先天下之忧而忧,侃大山的功夫远非寻常男子可比,遇到程娇娘,当即把胸脯子拍得整天响,大呼这姑娘我上辈子是见过的。

他嘴上把程娇娘夸成天上有地下无的林黛玉,心里把程娇娘当做揣满金银的窑姐儿。——反正在男人看来,这两种女人,区别也不大。

没挨过饿的女人坚信有情饮水饱,程娇娘死乞白赖嫁给李信,最开始也过了几年舒坦日子。

嫁妆慢慢被盘干净,李信的真面孔也遮不住了。

李信眼见公门中人人姓程,对仕途死了心。不过他脑子灵光,又能吃苦,靠程娇娘的嫁妆做了几趟生意。

手里一攒下银子,就看不上从前的衣裳鞋子,更看不上从前的程娘子。

恰好此时,老夫人带丫鬟到此定居。

男人但凡吃过一回女人,上了瘾,就不好再戒了。

李信觊觎魏思祐,更觊觎老夫人的钱财,眼见前头一个叫思安的丫鬟被林岱谋走,相信是林岱假借“血脸新娘”的传说谋财害命,更觉时不我待。

程娇娘和县老爷是表亲,这些年李信给县老爷供奉颇多,县老爷怎么会为了表亲,跟银子过不去?知道了也根本不会为程娇娘主张。

就算程娇娘父母给女儿撑腰,也不过折掉魏思祐的名节。

到时候让魏思佑去上吊跳井便是。

魏思祐心想:可惜你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即将得手时,被我横插一脚,我上辈子看过的离婚卷宗不说一万也有几千,相信奥特曼都不相信男人,哪有程娇娘那么好哄。

李信却不明白魏思祐怎么转了性,不理会自己,只当程娇娘发疯撒野,吓跑了自己的心上人,难免更厌烦她,从此日夜在瓦子里过生活。

李信这种男人的真心比头发还多,而且每天不抓都会掉一大把。

早上还为娶程娇娘磨破嘴皮,中午就能去街上堵魏思祐,下午又对瓦子里的阿娇暗生情愫,矢志不移。

前两个女人要么难缠要么缠不上,阿娇倒是听话可爱,给些银子,月底就愿意进门。

成婚当日,阿娇甜美可人的脸上生出道道黑印,转眼间勒进血肉,勒得眼珠暴起,面皮翻飞,露出森森白骨。

然后——

“嘭”。

李信嘴皮一掀,从牙缝里吐出气音,同时横举在脸侧的双拳忽然张开。

他说:“阿娇的头,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