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于野出差回来后，许荟见到他的次数也还是很少。

除开水云天那次聚会，她几乎没有能再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忙于各种项目，偶尔也会因为工作需要周旋于镁光灯下。

新闻版面里，穿着熨帖白衬衫的男人，眉眼永远是沉着冷静的，他骨相正，越是专业的摄影镜头，拍出来的照片越耐看。

有时候，许荟点开关于他的新闻图，会觉得他离自己好遥远，一切交集恍若一场她臆想出来的大梦。

逸闻的茶水间里倒是从不缺跟他有关的闲谈，往往许荟泡个咖啡就能听见。

“昨天发布会闻总跟那个颜姓女明星的合影看见了吗，那女明星贴得也太近了吧。”

旁边同事嗤笑了声，“女明星有想法有什么稀奇的，依闻总的条件，真要找，那些女明星怕是还够不上。”

许荟搅拌咖啡液的手顿了下，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

心中轻叹，她这个总是会因为听到跟“闻于野”三个字有关的只言片语而心绪难平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接着又听见同事继续低声八卦道，“不过闻总这次项目直接跟闻氏集团竞争，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啊?”

“闻氏不也相当于是闻总的吗?”

谁都知道闻于野家境显赫，除了外祖家的底蕴支撑，更是在南川根基深厚的闻氏继承人。

“这种有钱人的事情我们怎么清楚，还是想想待会要交的策划书吧。”

同事摇着头散去，许荟也端着咖啡杯从里边出来。

回办公室的路上，恰巧碰见了神色匆忙的谢秘书，她手上拿着份透明文件袋，里边隐约可见是项目书。

看见许荟，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似的，谢秘书急忙说道，“能帮我送个东西给闻总吗，我家里忽然有急事要回去一趟。”

许荟问清楚地点时间，知道她要做的仅仅只是个跑腿的活时，没多犹豫就点头应了下来。

谢秘书对着她好一顿感谢，连忙表示日后一定请她吃饭。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才是那个更想感谢的人。

她又有了理由，能靠近他，接触他。

这份帮忙，于她而言像从天而降的礼物一样。

许荟打车去了金茂大厦，按着谢秘书给的地址停在了B301会议室门前。

闻于野推门出来，看到的就是她安静站在走廊一侧的画面，单色调的职业裙装，勾勒出匀亭骨架，清透面容更显眉眼灵动。

也就不奇怪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对她投去打量的目光。

闻于野走过去，稍一侧身，就将那些打量目光尽数拦在了后边。

听她解释了句谢秘书不能来的原因后，懒着眉眼应了声好。

“那，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许荟已经圆满完成谢秘书交付的任务，此刻看着闻于野，忽然有些无措。

“不需要。”

闻于野简略回答了她的问题，“还有十五分钟会议结束，你可以先回去。”

他顿了下又道，“或者和我一起回去。”

“我和你一起。”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决定，在许荟反应过来之前，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她实在，太想和他多待上一会儿。

闻于野轻微颔首，淡薄目光掠过她裙子时，冷不丁开口，“你不冷?”

有点。

许荟出来得急，连大衣都忘记拿了。

可她像是最拙劣的新手，急于隐瞒自己的迫切，摇着头否认道，“有暖气，不是很冷。”

等闻于野的身影消失在会议室的门后，许荟开始抱着胳膊打颤。

好在会议不长，比预想中的还要短，主讲人像是快刀斩乱麻般，将时间又压缩了五分钟。

这次，许荟没再迎上去。

他被三三两两的人群围绕着，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谈的想必也是什么重要事情。

不断有人恭维道，“闻总真是青年才俊啊，短短几分钟啊，就说得如此透彻入理。”

见状，许荟低垂着眼，默不作声地盯着地面看，准备再等上一会儿。

“拿着。”

稍有些沉的嗓音压了下来，刚还站在人群中间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手中外套不由分说地扔给了她，“冷就穿上。”

浅淡的佛手柑气息传来，许荟轻轻闻着，忽就晃了神，下意识问道，“那你——”

他斜睨着她，毫无诚意地将她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遍，“待会车里有暖气，不冷。”

“……”

许荟抱着他衣服，乖乖跟在他后边，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穿上。

前边男人脚步顿住，漆黑眉骨挑了下，笑出气音来，“许荟，你觉得我是特意让你帮我拿衣服的?”

她摇头，想要否认。

闻于野敛了神色，也不跟她多说什么，长指挑着外套，将她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

铺天盖地的冷冽味道弥漫开来，许荟被兜头盖住，忽有一刻，鼻尖酸涩。

觉得自己也算离他很近。

至少有这么一刻。

当年小心收好，不敢穿上的校服外套，好像以另种形式兜兜转转落了回来。

……

公司里关于逸闻将要和闻氏集团直接竞争的消息传得愈演愈烈，大家好像对这种有钱人家里的“明争暗斗”分外感兴趣。

许荟没什么看法，只是悄然发现，闻于野似乎更忙了，她好几次下班离开，他办公室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仿佛昭示着他人口中的行业新贵，现下所拥有的一切，来得也并不是平白无故的。

只是，他好像感冒了。

电梯里擦身而过的瞬间，许荟闻得过他两声低低咳嗽。

连续三天，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不会压根儿就没吃过药吧。

在同事此起彼伏的“下班啦，明天见”的招呼声中，许荟下楼买了份感冒药回来。

怕贸然进去打扰到他工作，她开着电脑坐在外面等。

“还没下班?”

方天逸今天难得晚回去一次，抬头就看见许荟坐在那，双眼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她手边印着药店招牌的塑料袋显眼，叫人一眼就瞥见了。

想起那天闻于野说过的话，方天逸叹了口气，一语双关道，“许荟，那家伙没心没肺冷心冷情，不值得你等。”

许荟愣了下，旋即冲他笑道，“知道了，你早点下班。”

感情这种事情，哪里能问值不值得。

喜欢了就喜欢了，哪怕为他只身赴沧海，为他海域里沉船。

……

闻于野出来的时候正在和人打电话，许荟并不知道电话那边在说些什么，只听见他轻声反问了句，“是吗?”

男人眉眼冷冽，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无温度，说话时的语调很淡，却无端叫人觉得嘲讽，“闻氏在你手里，还真是糟蹋了。”

看见闻于野第一眼，许荟就知道他现下心情不太好。

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悄然走到他身旁，轻扯他袖口。

身体健康最重要，无论怎样，她还是想亲手将感冒药转交给他。

闻于野循着动静垂眼，才发现空荡办公楼里，还有个人在，他看着许荟头顶的发旋，眼底掠过抹极浅的惊讶。

接过她手中东西后，彻底明白她的用意。

他捏了捏眉骨，哑着嗓音道，“谢了。”

许荟摇头，她要的不是他的感谢。

她斟酌着用词，小声问道，“是竞标的事情不太顺利吗?”

逸闻目前被称作行业黑马，看好者众，可唱衰抹黑的声音也始终存在着，这次柳城宣传项目，直接与闻氏集团打擂台，引发了不少议论。

站得太高，总会惹人眼红。

办公室里极具现代感的隔断墙上，挂了块老套的匾额，上边写着“天道酬勤”。

许荟踮起脚指着它，轻声道，“你看这个。”

闻于野瞥了眼，说出了和当年含义相差无几的话来，“世界上有很多事，都不是光凭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许荟就知道他不信这个。

她眼里闪过狡黠的光，眉眼弯弯，自然而然地接口，“但钱可以，我给你钱。”

短暂怔愣后，闻于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狭长眼尾微微上挑，仿佛胸腔都在轻颤，“许老板，你还真是会安慰人。”

其实，她不太会安慰人。

只是想让他开心点，于是绞尽脑汁地想出那么句话来。

他开心就好。

……

三天后，柳城项目竞标结果公开。

是方天逸代表逸闻去参加的会议，许荟跟在他后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闻于野为这个项目，付出多少精力，她是看得到的，怎么最后的关键时刻，他反倒不来了。

等候间隙，许荟看着今天神情同样不太对劲的方天逸，出声问道，“他人呢?”

他是谁，不言而喻。

“没来，也不打算来。”方天逸敷衍开口，隐约有些烦躁意味在，特别是看向身旁闻氏集团的位置时。

许荟还想再问，会议已经宣布开始。

柳城负责招标的工作人员，一一展示了各方项目书，最后宣布的时候，特意看向逸闻的席位，朗声道，“恭喜你们。”

逸闻的项目书的确是所有竞选公司里最为出色的。

一瞬间，掌声雷动。

可最应该接受掌声和媒体采访的那个人却不在。

许荟忽然不想再待下去了。

见问方天逸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干脆说道，“你给我他家地址行吗，我想去看看他。”

方天逸愣了下，最后还是拗不过她的坚持，将地址给了她。

天水路，45号。

许荟站立在门前，因为来得急，她头发被风吹得披散了下来，海藻似的垂在肩侧。

脑海里经久不息地回响着方天逸那句，“他昨晚估计跟家里吵了架狠的，闻家挺会恶心人的。”

她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直觉告诉她，他的心情估计比前几天晚上还要不好。

许荟忐忑地摁着门铃，思索着待会儿到底该如何开口。

门铃响了整整三遍，才有人来开门。

像是昨晚没睡，男人眼睑下有浅淡的鸦青色，头发额前碎发长了些，遮住了锐利眉眼，然而浑身上下那种冷淡气息却愈发浓厚。

“闻于野。”许荟小声叫他。

靠近后瞬间就闻到他身上挥之不去的酒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她眉心皱起，顾不得其他，不赞成地说道，“你感冒不是还没好，怎么——”

怎么可以喝酒。

但话没说完，就被扯入个滚烫怀抱里，酒精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将她包围，耳畔倏而响起句沙哑嗓音，“让我抱一下。”

“许荟，让我抱一下。”

低低的声音，透着股高烧后人无意识的虚弱。

而他说抱一下，就真的只是单纯的拥抱。

只是男人骨骼生硬，肌肤炙热，被圈在怀里的许荟一动都不敢动。

可恍若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一下一下，许荟的心跳声重若擂鼓。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