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1 / 1)

因为陈知韵的阿娘宋氏,就是祖母攀高枝为父亲娶的。

当年阿爹还只是一个秀才,大伯父也还没在军中闯荡出名堂。而她外祖父已经是官居一品的威远大将军,阿娘是外祖父的独女。

远在京城的祖母也是个能人,她一心想要儿子攀高枝,这高枝还真让她给攀成了。

她没有见过祖母,也未曾想过嫁与何人。但是通过父亲的描述,她口中的鸡腿突然间变得索然无味。

她还不想嫁人,至少现在不想。她丝毫不想攀高枝,走上阿爹阿娘的老路子。

陈知韵仰躺在屋檐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弯弯的,凄凄冷冷的。

花园中陈父和宋氏的谈话还在继续:

陈父沉重叹气:“今日派出查探的人回来禀报,无法查明破损的乌篷船是何人的,也无法查明宅子里那两拨人的身份。”

宋氏面露疑色,随又释然:“好在锦囊已经拿回来了,将锦囊和灿灿今天所穿的衣裳销毁,这件事就当过去了,休要再提了。”

两人谈话又转到教育女儿的问题上;

“当初也是夫人送灿灿去父亲那学武,言女儿家不仅要读圣贤之书,更要有护身之道。”

“如今灿灿比寻常人家的小女郎不知道好多少倍,能文能武能护得了自个外,苏州谁不知我陈逸袀有个闺秀典范的女儿。”

“夫人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灿灿才能合你心意?”

两人为了陈知韵的事情已经争论了几个时辰,宋氏单手扶额,不想再和他争辩。

她转了一个话题:“大人说得没错,灿灿已经很好了。我是怕,我们总不能护着她一辈子。灿灿今年十四,亲事该提上日程了。偏偏这时,官家召你回京。”

陈父沉默,两个人的话题又转回到最开始的婚事上。

花园寂静,陈父和宋氏以为无人也没有降低音量,在屋檐上的两人自然听到了花园中的对话。

陈小五也学着陈知韵仰躺在屋檐上,降低了音量,舒服的感慨:“以往我都是一人爬屋檐望月亮,今日有伴忍不住吟诗一首。”

他看了看旁边安静的陈知韵,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念出大作:

“屋檐明月光,两人躺中央。举头望明月,低头见鸡腿。”

陈知韵:……

陈知韵心里刚上来的情绪被这蹩脚诗给搅和了,她忍不住别过脸来,压低声音中有着一丝怒气:“陈小五!”

陈小五晃了晃手中的鸡腿,翘着二郎腿:“我也觉得这是一首史诗级大作。”他说完,手中的鸡腿被他晃出去了。

‘咚地’一声,物品碰撞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陈父一声怒吼;“谁呀!胆敢暗算朝廷命官!”

陈父拿着油腻腻的鸡腿,擦了擦额头上的油,看到了屋檐上晃动的人影:“来人啊!给我逮住屋檐上那歹人!”

整个沉睡的苏州知府忽然间苏醒起来,家丁奴仆从院子各处赶来。陈小五这才发现身边早已没有灿灿的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手上被塞了一只咬过的鸡腿。

“好你个陈知韵!竟然扔下我先跑了。”他气道。

陈小五从屋檐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略有些尴尬地朝屋檐下的三叔父和三叔母招手,“嗨,叔父叔母,是我。”他说话时,手中的鸡腿正在左右摆动打招呼。

宋氏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场闹剧,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灿灿呢?丢下你跑了?”

陈小五立即石化了,手中的鸡腿再次滑落,宋氏往旁边一躲,鸡腿又精准砸在陈父身上。

陈小五像个鹌鹑一样将头缩回去,同时再一次响起陈父的咆哮。

陈父这一声咆哮,跑回祠堂的陈知韵都听到了。她跪在蒲团上,嘴里一直念叨着‘死道友不死贫道’

“列祖列宗在上请原谅孙女、孙孙女、孙孙孙女的无心之过。”

后来陈小五也被阿娘关进祠堂来了,阿娘还没收了灿灿的万能开锁簪子。

宋氏将祠堂门锁上的时候,陈瑜瑾也在。宋氏在门外特地强调了一句,“你可不许撬锁放你妹妹出来。”

陈瑜瑾双手作揖,“孩儿不会。”

宋氏也相信自己的大儿子最是讲究规矩,万万不会做出撬锁这种出格的事情。

祠堂内只剩下兄妹两人大眼瞪大眼,陈小五还埋怨陈知韵不够义气,竟然扔下他一个人跑了。

陈知韵没理他,她脑海里都是刚才阿娘进来时失望的目光。

陈小五见陈知韵没理他,就拿着笔在纸上画乌龟解气,画着画着他就睡着了。

月亮悄悄睡去,乌云为它盖上棉被。清冷的夜,窗外的冷风吹进祠堂里,陈知韵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盏灯笼出现在陈知韵身后,进来的人替她披上披风。

她对香气很敏感,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身上一股书墨气的人是她的阿兄。

“子时了,阿娘让你和子晟回房去睡。”

陈知韵的腿已经跪麻了,她索性直接毫无形象坐在蒲团上,陈逾瑾看见了却没有制止她的行为。她想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在小五身上,陈逾瑾制止了她,“两个鸡腿都正中阿爹,若不识的他本人,我还以为他是位投壶高手。皮糙肉厚的,冷不着他。坐一会就喊他起来回去睡。”

阿兄的这番话让陈知韵忍不住轻笑,她笑起来时,眸中有着无限光彩,正如其小名灿灿。

她笑完,眼中的光彩就暗了下去:“我还没有和外祖父告别,阿娘要关我到什么时候?外祖父就未曾带话给我?”

陈逾瑾知她晚上不曾进食,给她带了糕点和茶,他边为陈知韵沏茶边说;“听阿娘的语气像是要关你上京那一天,外祖父早知你会忍不住回去见他,特地托我传话与你,他去梧州了。”

陈知韵伸出去接茶杯的手一顿,外祖父竟然为了避开她去了梧州,难道外祖父也嫌弃她烦人因此避而不见吗?

陈逾瑾给她倒上热乎乎的茶水:“外祖父他老人家最不喜离别,怕你哭哭啼啼的,又会顺手顺走他不少好宝贝。”

陈知韵娇瞪陈逾瑾一眼:“阿兄就会取笑我,都被大家识破了,我还怎能做那厚颜无耻之人。”

陈逾瑾用手做拳抵住唇笑了笑:“但他托我转交于你两个礼物,特地叮嘱了不能现在打开。”他从袖中掏出两个锦囊,一白一黄。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你十分十分想念外祖父的时候,先打开第一个白的。待到下次十分十分想念外祖父的时候,再打开第二个黄的。”

“这是什么规矩?我现在就十分十分想念外祖父。”她想接过锦囊,陈逾瑾却没有给她。

“外祖父说了,你要是现在打开,这两样东西就不能给你。”

“行吧,我保证我不会现在打开,要等十分十分想念外祖父的时候再打开。那阿兄可以给我了吧?”

陈逾瑾将锦囊递到两人中间:“君子一诺”

陈知韵接上:“驷马难追”

黄白两个锦囊到陈知韵手中,陈小五正梦想里睡熟,嘴里还吧唧着几句话:

“灿灿,我保证不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哪只猪要攀我妹妹这枝高枝,老子砍断他的猪腿,给爷爬。”

“阿娘我不要读书,我成不了材,别拧我耳朵阿娘。”

兄妹二人相看对方一眼,唇边都染上淡淡的笑意。

陈逾瑾走过去轻拍陈小五,“子晟,醒醒回屋睡了。”

陈小五睡眼朦胧看着眼前的人:“什么?开饭啦”

陈知韵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一日来的阴霾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夜晚的风很凉,兄妹三人走在回廊上,陈逾瑾身姿板正扶着歪歪扭扭的陈小五,风扬起陈知韵的披风,弯曲的回廊上,她手中的紫檀彩绘花鸟六方灯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阿兄快点。”

“我也想快,小五太闹人了。”

“猪肘子猪肘子,都做成猪肘子。”

昼夜交替,清晨到来。

陈知韵和陈小五被罚跪三日后,终于被解禁。这一次,她们要告别苏州了。剩下的日子里陈知韵都在收拾行李,以及和她的好姐妹们告别。

很快到了上京这一天,知府门大开,一辆辆装着笼箱的马车往渡口驶去。知府门口和渡口都有着自发的百姓为陈父送行,陈知韵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自己居住十年的知州府邸,熟悉的青砖青瓦,大街小巷,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中。

她放下车帘,再见了苏州,此次一别,或许下辈子才有机会重返故地。

马车行至渡口,今日的渡口十分热闹。陈知韵一下马车,就看见有百姓为阿爹送上万民伞。阿爹赴京上任是升职,送万民伞不是表示挽留,而是歌颂赞扬阿爹这个父母官的政绩。

陈知韵看见阿爹红了眼,在船只缓缓移动时,岸上的百姓自发跪下,隔着运河行遥遥相拜,阿爹双手作揖回以大礼。

岸边甚至有哭泣声响起,陈父从船头站至船尾,船只早已驶出渡口,他依旧遥望着这座城,伫立良久。

“陈知府是个好官。”船舱里石头正为裴南湛研磨,裴南湛一身白衣坐于案桌前,单手执笔,光透过窗户纸照射在他身上。

以他为身,浮光流动,满室惊华。

外面人多,裴南湛是秘密下江南的,所以他没出船舱,但在船舱内也知晓了外边发生的一切。

“是个好官。”他夸赞道,提笔在信纸上写上第一行字。

信纸上所写,“祖父,亲启。孙儿已动身回京,青乌众人已出苏州前往北疆......”

他正提笔写着寄往京城的书信,船舱外的窗户飞进来一只有着橘红色腮红的鹦鹉。

作者有话要说:陈小五:好诗好诗,让关祠堂来的更猛烈些吧,我就是下一个李白!

陈知韵&裴南湛:……

陈逾瑾:……好油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