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画家(1 / 1)

冬眠一千夜 羞月牙 2086 字 2022-12-23

在银行办理完挂失业务几天后,新卡总算到手,同时,白绒也收到家里寄来的信和汇款了。

母亲在信上说:「我没什么可对你说的,但你父亲有话对你说。」

父亲在下面说:「哎。」

——说完了。

遭遇入室盗窃的事,就算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翻篇了。

上次给房东赔完钱后,白绒就搬进了黎卉给她找的新住所。这间带阁楼的顶层公寓环境还不错,全屋典型法式奶油色装潢,干净宽敞。

黎卉在电话里感叹:“话说回来,那小偷体力真好。你家中堆满杂物,都可以被偷光?哎,这样倒也好,你总是舍不得扔掉一些奇奇怪怪的旧物,房间堆得好比杂货铺,那小偷也算是帮你清理……”

“我还该感谢小偷吗?”

黎卉稍愣,“那没必要吧。”

白绒翻个白眼,没接话。

“绒绒,我的重点是为什么那个病又复发了?之前不是得到控制,已经断了药吗?”

白绒瞥一眼角落里的琴盒,“谁知道呢。我今天又打国际长途叫家里从国内寄两瓶药来给我备用了。一定是最近练琴太辛苦,格鲁伯先生总催我练帕格尼尼的曲子备赛,看来我该放松休息了……”

“懒还有这种借口呢。”

白绒作势要挂电话,黎卉赶紧喊住她,“喂喂,我真担心你这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作的病,劝你还是去找个室友吧。最好找个温柔细心的女孩子,平时彼此可以照顾。我就怕你下次忘锁门的时候又昏睡过去 ,到时候,万一出事的是人……”

找室友?

说得轻松,做起来可太难了。

即便白绒称会给对方最优惠的租金,甚至可以将主卧让给对方住,自己住客卧,仍没有一个女孩愿意来成为她的室友。原因很简单,谁听说过嗜睡症这种怪病呢?听起来就像要被睡魔吃掉一样。

还好,黎卉的社交能力从不让人失望。第二天下午,黎卉就从一间咖啡馆给白绒找来一个法国女孩,并提前在电话里简单交代了那女孩的信息。

“你可以跟新室友一起去逛逛街,购置些生活用品,熟络关系。”

“我最近倒没什么需要特别购置的,我只要花时间给自己挑选一套好的床品,尤其是好的枕头。哦说到这个,希望你找来的人不会早起吵到我,你知道,没课的时候我要睡到十点以后才起,不然作息搞乱后又犯失眠毛病。记得吧,我以前严重时天亮才能闭眼,你不会希望我凌晨给你打电话诉苦?”

黎卉马上接话:“当然!放心,她只会起得比你更晚。她是画家,画画会熬到后半夜。”

“那希望她后半夜能安静地画,不会吵到我。毕竟我晚上十点就要入睡……”

“你怎么这么麻烦,每天睡十二个小时,也太能睡了。这不是老人作息吗?”

“老人倒不会睡那么久。”

通完电话,门铃响起来。

白绒立刻去开门,瞬间,脚下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吓她一跳。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滚落在她裙角旁,都是些罐装颜料。

她抬头,见一个穿毛呢休闲西服外套的女孩站在门外,通身卡其色服饰,一眼看过去视觉很温柔。

但女孩表情冷淡,不用敬称,开口直接道:“你好,我叫思琳·格林,你叫我思琳吧。”

白绒一愣,点点头,“……你好,我叫莉莉安。”

白绒刚来巴黎时懒得起法语名字,但自己的名字跟黎卉的名字一样拗口,中文里的“h”和“r”都不是法国人能发出来的音,黎姓“Lee”还算好称呼,她这个“Bai”就麻烦了,总被喊错,喊得像“北”似的,没办法,她只好取了一个法语名字莉莉安。

如果有人非要问她完整中文名,她才会说出自己的乳名“棉棉”。“mian”这个发音还是不难的。

见到思琳的第一眼,白绒就对这女孩的脸眼熟。这女孩有大双眼皮、高挺鼻梁,但面部整体走势偏平,给人一种温婉的感觉,有明显的东西方混血感。

然而询问后她说只会法语。

她说她就是法国人。

“关于嗜睡症,卉卉一定跟你提过了,希望你不会介意我的病,思琳。”白绒引对方进门,走到吧台边给烧水壶注水,“假如我偶尔在客厅里睡着了,麻烦你看见后叫醒我回房间睡,好吗?非常感谢。等过两天我收到国内寄来的药了,这种情况可以得到控制。”

这病从去年出现开始,虽在药物的作用下得到控制,有逐渐康复的趋向,且犯病次数极少——但只要犯病,任何一次场合都不曾让人“失望”过。有一次,她骑自行车在国内西湖的苏堤慢行,下坡途中睡着了十几秒,自行车直冲向前,差点没给她栽湖水里去,还算幸运,醒来后发现自己倒在了草坪上。

思琳听得愣了片刻。

白绒坐到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这还不算惊险,我曾经在新闻上看到有这类病的患者独自在高速路上驾驶时睡过去了,不过幸亏只发作一分钟,醒来发现居然还安全行驶在公路上。运气很好,没丢命,也没让别人丢命。”

思琳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半晌,思琳消化掉怪事后,才面无表情地说:“很正常,我知道,这世上有些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想睡懒觉。”

“不是懒觉,是病啊。当然,睡懒觉我也确实喜欢……”白绒很无奈。

“噢,好吧,但介绍我来的那个女孩没有告诉我你的病。”

“啊?那你……”

“没关系,我不介意。”思琳开始把乱七八糟的颜料逐批搬到客厅空旷角落,“有很多人醒着,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跟睡着了差不多。”

白绒:“……”

为什么突然哲学。

“谢谢!其实我除了早睡晚起的作息习惯,只剩记性差的缺点了。你稍等,我去给你泡花茶,坐下来慢慢说,水应该已经烧开了。”

白绒迈着欢快步伐跳到吧台边,拿起杯子,倒水的动作渐慢,“咦?水怎么还是冰的,热水壶坏了吗……”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把剩下的水倒去水槽。

思琳搬颜料时经过,瞥一眼,“你好像没有按开关。”

白绒往下方看去,尴尬笑笑,把开关打开了。

她转身正要走开——

思琳:“你忘记重新加水了。”

白绒愣一下,匆匆把水加满。

水壶却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白绒迷惑了。

“插头还没有插上。”思琳摇头,从进门到现在难得笑一下,“莉莉安,你跟电有什么仇?开关忘开,插头忘插,没听说过第二次工业革命吗?”

白绒叹口气,“你现在知道,我的记性有多么差了。”

“好像是没有记性。”

白绒赶快换一个扭转印象的话题:“你懂做饭吗?”

“不懂。”

“——我也不懂!”

两人生活技能为零的人住在一起了,也不知有什么值得惊喜的,但白绒很满意,最后只嘱咐一句:“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晚上请不要带男人回来。”

下午四点左右,外面天气放晴,白绒约上新室友一起出门去逛逛,购置一些生活必需品。

噢,可怜的白绒,十八岁已经像老太太那样整个冬天离不开帽子,衣帽间里充斥着各式贝雷帽、毛线帽,出门前她总是要戴上一顶帽子,否则冷风吹到她太阳穴发疼。

幸好,新室友看起来也是个“怪人”,大概能容忍同类。

果然,通过聊天可知,这位新室友每天就游荡在卢浮宫、画廊、咖啡馆一类场所,自由到胜过广场上的鸽子们,左岸是她消磨时光的好地方。这是白绒所羡慕的。

“希望我每天练琴几小时不会吵到你。我会关门,但效果不明显。”

“无所谓,下午或晚上,我常常会外出去画画。”

“那就太好了。”

两人一起磨磨蹭蹭出了门,由于思琳不喜欢逛商场,白绒便跟她一起去集市,挑了各种各样的小东西。最后,东西太多,几乎塞满了白绒的大背包,两人才调头回去。

白绒很少拿手提包,因为不能使用自己的双手做劳力——这倒不是娇柔做作,只是出于一个小提琴手的基本素养与风险意识。

“你之前住在哪里?思琳。”

“一些咖啡馆楼上,用作仓库的小空间。”

“啊,那种地方能住吗?”

“我只是一个穷画画的,不露宿街头就应当庆幸。”

“你这样过得像流浪一样,家里会担心你吧?”

“没有任何人管我。”思琳耸耸肩,“倒是有人买过我的画,但他完全不关心画者的死活,只管低价拿到作品。他像在市场为一千克牛排砍价那样跟我压价,而我画那幅画的夜里蜷缩在咖啡馆楼上冻得瑟瑟发抖,冻疮几乎爬满肿胀而干裂的小指头,谁在意呢。”

这种艺术家的生活,白绒可听不懂,没办法接话。

看得出来,思琳这种人是整天为艺术要死要活的,但白绒却是“放过我吧我平时熬比赛、争乐团职位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跟你谈艺术,多赚钱就是为了方便以后吃好睡好”那种人。

回到家,一进公寓大门,白绒欢欢喜喜走向厨房准备洗水果,回头,却见那法国女孩呆在原地。

“怎么了?”

思琳抬起手,“袋子破了。”

轻飘飘的塑料袋上,有一个大洞,里面只剩两串“瘦瘦的”紫葡萄枝和几个苹果,其它水果无影无踪。小西梅一个不剩,大概掉了一路。

怎么说呢,街边流浪汉肯定是吃饱了。

白绒抱住脑袋,“你手中袋子什么时候变轻的,你没有感觉吗?”

“我一路都在跟你聊天。”

……已知不是靠谱的室友了。

小西梅就算了,白绒真为那一颗颗可爱的葡萄心痛啊。

经过一下午相处,白绒发现跟思琳这个人说话不能说太多,一旦超过五句,难免陷入一种她听不懂对方观点的局面,所以,她进屋不久就带着新购置的东西回卧房整理布置了。

她本来是想先躺一小时的,但是,一个目光长远的懒人绝不会贪图一时享乐,为躺得舒适,她开始风风火火地整理房间。

给床铺上奶油色的牛奶绒床单被套后,白绒已经感觉到很累了,抖被子时,指尖不小心勾倒了衣架,针织裙口袋里滚了一枚亮闪闪的硬币出来。

白绒把硬币按在地上。

黄昏阳光从敞开的窗户外洒进来,照暖一室奶白色装潢,也照亮拥挤的白色书架,以及她手中那五十法郎,一切都很明亮刺眼。

奇怪,她什么时候把这个小东西放衣服口袋了?她记得那晚她塞到小提琴盒里的储物盒中了呀。

要命,记性越来越差。

白绒搭了木梯子,准备把硬币放到书架上的零钱罐中。

视线无意略过书架时,在一本书的封面上停留了片刻。她低头凑近,眨巴着一双黑溜溜的眼,敏锐捕捉到封面上加粗姓氏字体中她认识的那个姓。

“德·纳瓦尔家族……”

她将书取下来。

她记得,自己没有这类像娱乐杂志的书籍。这大概是旧房客留下的。

在翻到那个家族的介绍页时,白绒发现,德·纳瓦尔家族相比较别的贵族出过更多的文坛名人和艺术家,近几个世纪里,有不少她喊得出名字的诗人和画家,更有外交官、绅士、骑士……

眼前浮现了那双深邃而有距离感的眼,她想起那目光中隐含的一点不易察觉的轻视。

她立刻把书合上,塞回了书架。

嘁,有什么可骄傲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一切饮酒相关的情节、角色行为、文字描写,皆为文风需要(主要是塑造浪漫微醺氛围),现实生活中请大家饮酒适量,不要嗜酒成性。

忽然发现,目前写过的几个现言女主,一个玩赌,一个抽烟,一个喝酒…… (°ー°〃)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