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有风穿堂，清脆的风铃声在一片寂静里响起。谢轻鸿看向一脸惨白的邱燃，忽起了恶劣的心思，故意道：“我记得先前邱郎君似乎提起，要与世子当面说些什么，今日可真是凑巧，邱郎君不妨有话直说。”

邱燃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他再顾不得谢轻鸿的意有所指，只是想到父亲已经给南王送去的那封信，迟来的悔恨如潮水一般涌到心头——并不是悔恨不该传流言，而是悔今日不该这般贸然带人过来。

实在是因为今日被谢轻鸿一行人气着了，他并不像以往那般精心谋划，方才一听说能当面抓住谢轻鸿的把柄，便失了分寸。

但没关系，他并没有多说其他什么，比起来还是祝先生说的更惹人厌恶。

见他哑口无言神色惶惶，谢轻鸿又看向祝先生，这位祝先生只在白鹤书院内教学，为人最是严肃刻板，等闲看见白鹿书院里的女学生都会不高兴，因他主张女子不该上学，学多了反倒生了许多其他心思。

她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想到自幼尊师重道的教导，并没有说什么，只恹恹垂下头，只觉这一走廊的人都挺令人讨厌。

裴渡走到她身侧，无形中便竖起一道坚厚的屏障，遮去那些道惊疑不定的眼神。“诸位还有什么话要说？”他抬起眼便有些聛睨一切的意味，一边手扶在腰侧长剑上，仿佛随时就能拔|出来。

祝先生作为在场最年长的，眉头仍旧皱得死紧，脸上皱纹几乎要挤在一处，言辞冷厉如刀：“就算是未婚夫妻也该恪守礼仪规矩，怎能在此私会？裴世子惯来不循礼法，老夫自是无话可说，未曾想到百年望族谢氏女也如此，怪道当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谢轻鸿被骂的满脸茫然，不由睁大眼睛，连眼神都透着些不敢相信的委屈。

虽场合有些不合时宜，裴渡却是心尖一颤，被可爱到了。

他忍不住弯了唇，又不想她委屈——就算是委屈也只能对着自己，他当即顺着祝先生的话反辩回去：“确实世风日下，先生不细察反信流言，不自省反污无辜，为师无师德以育人，为人无品德以服人，又谈何礼法？我尊您一声先生，可不是因为您守礼。毕竟若以礼仪论，先生您，实在当不起这个称呼。”

祝先生被这一通辩驳给说的哑口无言，冷哼一声“我不与你等小儿辩论”，竟径直下楼去了。

谢轻鸿惊讶地微微张开嘴，裴渡的嘴为什么这么厉害？她原以为自己是经年累月总算学会吵架了，与他一比却发现委实算不得什么，真会吵架呀。

她不由想到，若往后同住一屋起了摩擦，吵几句嘴，每回都是她输……这也太惨了吧？

她正沉思间，没注意到堵在楼梯口的一行人都忙不迭告辞离去，转眼走廊里又只剩了他们两人。裴渡轻咳一声，将手中一直提着的点心盒给她：“唔，你喜欢的甜点。”

谢轻鸿将点心盒抱了满怀，突然问：“你以后会不会经常和我吵架？”

裴渡一愣：“为何这么问？”

谢轻鸿抿着唇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你太厉害了，我说不过你。”

裴渡失笑，一面又因她提起以后，心里不由软了些，抬手在她发顶轻拍了拍：“我不会说你，说好不让你委屈的，我们都信守承诺，好不好？”

这么说话时，他才像是一个十七八的少年郎，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神采张扬。

谢轻鸿皱了皱鼻子，小声嘟囔：“不要弄乱我的头发。”

身后雅间门吱呀一声，表妹探出个头来，小心翼翼喊了一声：“阿幺姐姐？”

谢轻鸿懊恼地低声抽气，难怪方才觉得忘了什么，还有这么多同窗等着呢。她赶忙过去致歉，将同窗妥帖送下楼，约了下次月假一块去游湖，最后剩下表妹缀在后头。

谢轻鸿松了口气，低声问表妹：“方才你们在屋内可听到了什么？”

表妹摇头：“我们自己说的热闹，不过恍惚间好似听见了祝先生的声音。他骂起人来可凶，我们都觉得应是听错了。”

谢轻鸿这才放心，嘱咐她道：“你先回家去，若我阿娘问起，就说我过一会就回去。”表妹对她挤了挤眼睛，嬉笑地出门乘马车。

等人都散去，她转身看向裴渡，眼睛亮亮的满是好奇：“你那本游记里写的淮州里有一处暗书坊是哪里？我逛了许久都没看到过。”

裴渡又把点心盒从她怀里拿出来，自己单手提着，施施然在前头走，料想她肯定会跟上来。果不其然，小姑娘小跑追了两步，步摇在阳光下闪着稀碎的金光，衬得她整个人好似在发光。

“你去哪里？”

裴渡道：“你不是说要去暗书坊？”

说是暗书坊，其实是指一处未曾在官府内登记的书局，这种书局不合法制，若被查到必然封禁。可在裴渡的描述里，这家暗书坊内有乾坤，刊印的书册都是绝迹孤本，还有些别处都没有话本子和图册。

更神奇的是，他自述说《南渡》这本游记也是这暗书坊刊印的。谢轻鸿喜欢想像，已提前在脑中给这家暗书坊构筑起神秘的来历，此时迫不及待想要去解密。

只是到了地方却没有想像中的门外会刻画神秘符号，也没有隐于暗处的神秘高人，只有一个青年笑呵呵地请他们入门——是一处普通的民宅。

若说不普通，那这满院的书册委实不普通，谢轻鸿觉得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

青年未语便带三分笑意：“之越你许久不曾来过了，想淘什么旧书，还是有了新稿？”

裴渡目光往旁边瞥，道：“带她来看看。”

青年了然：“随便看，我这儿就是书多。”

满院都是书册，谢轻鸿视线忙得不知落在哪里为好，也不好随便走动，便弯腰随手从近前案上拿了一本，先看封面。这一看就不由瞪大眼睛，震惊到失声，那书封上赫然写着《重生归来之我靠自己努力位列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