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1 / 1)

慈悲岸 渊纸 1782 字 2022-12-27

小乞丐嘴里被食物塞得鼓鼓囊囊,闻声急忙用衣袖擦拭掉眼泪,止了哭泣,眼睛眯成一条缝,肿得像个桃儿。

花蕊从外间推门而入,端着一碗药走过去,恰好看见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玄娘子,药煎好了。”

“给我吧!”玄安一只手抚袖,一只手从她手里接过药,侧身递给小乞丐,“自己端着喝,不烫。”

小乞丐看着眼前乌黑的汤药,眼泪止不住又从眼眶冒了出来,抽噎着道,“谢......谢。”

他都快忘了被人照顾的感觉,已经太多年没人这样关心过他。

原来被人关心的感觉如此温暖,即使身处寒冬也不觉冰冷。

他终于有家了,以后再也不用像阴沟里的老鼠沉寂在黑暗里倒出流窜,也再不会遭人嫌弃日日喊打叫骂。

“端着喝了去。”玄安见他迟迟不接又开始掉泪,又说了一遍。

小乞丐伸出左手接过汤药,视线却落在她掌心隐约露出来的伤口上。其实在她喂他饭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因为他嘴里一直咀嚼着食物没法说;另外,他也不敢冒然在陌生环境里说些什么,他害怕说错话惹她生气,他害怕她将他赶走,因为他感受到温暖就不想松手,不愿再回到猪狗不如的生活圈子里去。

他希望一直都能得到她给的暖意。

在玄安的注视下,小乞丐皱着眉头犹豫片刻,才端起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喝下,而后端着空碗不知所措。

花蕊接过他手里的碗放到桌上,站在一旁候着玄安。

最后,小乞丐看着她的手愣怔良久,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的手?”

听到小乞丐的话,玄安疑惑地展开自己的双手,垂眸看去。

掌心中有几道指甲状的伤口,不深,很浅,只是被刺破了皮,渗出来一点血迹。

玄安敛下心底生起的情绪,收回手,掩于袖下,不咸不淡地问他,“可有姓名?”

小乞丐摇了摇头,他只隐约记得母亲父亲曾经爱叫他小宝,可是他觉得那不是他的名字,再者小宝满大街都有人叫,谁会给自己孩子起这么个名字?

然流落成街边乞丐,人人都叫他臭乞丐,脏东西,也没人会在乎他的姓名,所以他也没想过给自己起个名字。况且他也不识字,能起的名字不过就是狗蛋,跳蚤之类的,这样难登大雅之堂的名字他才不屑于要。

他是没读过书,但懂得哪些东西是粗俗,哪些东西是尚雅。

玄安从怀中掏出春然给她的点心,细致拨开一层层包裹的油纸,取了一块完整的给他,“吃块点心散散嘴里的苦气。”

“谢谢。”小乞丐把手放在衣衫上擦了擦,才颤抖着手去接点心。

他始终毕恭毕敬地低垂着眼眸,十分乖顺,让人心生爱怜。

“你以后就叫戈弋,如何?”玄安将沾满酥屑的手在油纸上擦了擦,不徐不满地启齿。

“戈”、“弋”皆是兵器,但玄安的本意并不在此。

她希望他“割忆”,忘掉曾经的一切痛苦,做一个平安喜乐,一生顺遂的人,就如她父皇母后昔日所希望她那样。

她不愿他活得像她这般沉重痛苦,永远耽溺在血仇苦海中不能自拔。

昭弋公主曾是她的封号,她把自己封号中的“弋”字给他,将埋藏在心底的柔软记忆悉数寄存在他身上。

他不是她,但她希望他活成另外一个她——没有任何羁绊,就像之前的昭弋,无忧无虑,聪颖惹人爱。

昭弋公主五年前死在了初雪日,但玄安希望有那么一个人重新替她活,替她在这个初雪日重新开启另外一种人生。

玄安望着眼前怯生生的小乞丐,眼底闪过一抹柔意,她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时北擎未灭,父慈母爱,兄长温仁,她也只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每日吵着太傅要和太子哥哥一起学习。

时间疾驰,这些已成为过去。

“嗯。”小乞丐吃着甜腻的点心,一个劲儿点头,眼里盛满笑意。

他终于有名字了,虽不知名字的含义,但他很开心,开心到他想对所有人说他有名字了,他叫戈弋,他也是个有家的人,不再是脏东西。

玄安轻声问他,“多大了?”

“我也不知道,应该十岁左右,或者再大一点?”戈弋闷闷回答,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如今多少岁,他只记得他的生辰是在炎热的夏日。

他是如何记得自己的生辰的呢?

因为印象太深刻,不过深刻的不是生辰,是炎热天气。母亲会在生辰那日带他去一处他不知道的地方避暑,但还是好热,他记得那热。

他走丢时很年幼,所以不记得许多事,只记得一些对他来说很难忘的事情。

“那可记得自己生辰?”玄安不抱希望地问,自己多大都不知道,更何况生辰。

戈弋咽下点心,不假思索道,“我记得,在夏天。”旋即有些沮丧,声音渐小,“具体日子不知道。”

“嗯,我知道了,你好好歇息养病,不要乱动。这段时间我会叫小六照顾你,你有什么事叫他就行。”玄安给他掩了掩被子,起身环视一圈简陋的厢房,将虚掩着的窗户关实才离开。

她所说的小六便是给他沐浴的小厮,他知道。

戈弋的视线未曾离开过她片刻,直至房门关上,他才收回目光,忍着疼痛躺下。

以后乞丐的生活就会翻篇,他也有了崭新的生活。

玄安想起戈弋身上穿着的宽大粗布衣,在门前顿了脚步,对花蕊道,“花蕊,你上楼取些银两下来,我们去一趟布庄,给戈弋挑几身合适的冬季棉衫。”

“是。”花蕊应下便转身离开。

厢房外,是个四四方方不小的院子,墙边栽种着几颗生长繁茂的广玉兰树,看那个长势应该有些年头。

树上挂着很多红绳,玄安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在正中央那棵树下驻足,仰头看见树上挂着两块小木牌。

高度以及字迹模糊的原因,玄安看不太清晰,只能依稀辨清一句“相思无寄终成碑”。

风雪入眼,余下的几句她是再辨不清,不过不用想,她也知其意,约莫不离一个“情”字。

她鲜少来一楼的西边厢房院子,一来是西边厢房这里住着小厮,二来是她没有在春意阁四处走动的习惯。

小厮是段然写不出这样哀怨的诗句,别说写诗,估计连字也不见得能认几个,所以她猜测这应该是哪位姑娘所写,寄托在常青的广玉兰树上。

或许是九娘,也或许是旁的姑娘。

“玄娘子,您怎站在院子里淋雪,可有冻着?”

花蕊一过去就轻抚去玄安身上的雪,将手中的斗篷披在她身上,为她撑起伞。

“花蕊,你觉得九娘是个怎样的人?”

玄安也不知自己为何这样问,明明她来得最早,最了解九娘,却问一个才来几天的丫鬟。

“九娘很好,待谁都好。”花蕊被问地有些莫名,随即回道。

九娘的确如此,特别是对待春意阁的姑娘,嘴上虽不饶人,有时甚至能气死人,但心却是最柔软的那个。

“淋得雨多了,就再见不得别人淋雨。”玄安站在树下出神,九娘是这样的人,可是她不是,她做任何事都有私心,有考量。

“走吧,去布庄。”

刚行至正门处,夏棠就迎面走来,挡了她的去处,笑着打趣她,“玄娘子,你这一天天的,倒是闲不下来。”

“这不是戈弋没合身衣裳嘛,我琢磨着该是给他买几身绵衫渡冬。”玄安拢了拢斗篷,

“戈弋?你带回的那个小乞丐?你给他取的名字?”夏棠疑惑道。她很讶异,自然是不信小乞丐会有这么中听的名字,一联想到玄安的文采,就猜到是玄安给起的名字。

“嗯。”

夏棠抖着手帕,也没望她,“就一个小乞丐,同小厮吃住就行,你这么上心,不是给自己找活儿干嘛?就知道瞎操心。”

“夏棠姐,我瞧着他就像瞧见自己。”玄安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实话实话。

“你呀!罢了,我也懒得再说你,快去快回,待会儿九娘知道,又要过来责问你了。”夏棠想到什么,又继续对她道,“春意阁的姑娘总抛头露脸去外面委实有些不妥。特别是你,你可是春意阁的门面,往后出门小心些……”

玄安面对夏棠的滔滔不绝有些招架不住,想着一人也是无趣,就顺带邀她同去,“夏棠姐,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布庄?前几日你不是说想做几件新的春衫吗?”

“现在腊月间,做春衫为时尚早,待春日再说吧!我又不急。”夏棠嗔了她一眼,觉得她的提议无益。

玄安:“如今做也不算早,年后天气便会逐渐回暖,做春衫的人也多,等拿到成衣也要好几天呢!”

夏棠抿唇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说不一定做春衫还会便宜些。

“嗯,也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同你去。”

“花蕊,去多拿一把伞过来。”玄安回头吩咐道。

“是。”

夏棠瞧着玄安使唤花蕊的样子,顿时就有些忿忿不平,“玄娘子你是个有福气的,我在你这个年纪都是被别人使唤,十六岁才登台。”

话虽然不中听,但玄安知道她没有恶意,对她笑了笑,丝毫没有放低姿态,“纵使这样,玄安也是个后来者,得叫你一声姐姐不是?”

夏棠见花蕊拿着伞过来,挽上玄安的胳膊就往外走,“走吧,不贫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

女主:14(生辰春末)

男主:13(生辰夏初)

年龄差1岁,姐弟恋(啊呸呸呸,是单恋)

从下下章开始就是艺伎工作录了(当然,戈弋这个糟娃娃肯定是被我们昭弋各种宠的,不过后面嘛……懂的都懂)

谢大宝贝读者阅读(180度鞠躬)

“相思无寄终成碑”是俺原创,勿考究,只为美而美。是另一本预收《相思碑》的一句话简介。

由于最近在两本存稿,脑子可能会抽,望宝儿们别嫌弃渊纸这个笨蛋写手。

谢谢给俺捉虫的小天使,你们都是俺的心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