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1 / 1)

慈悲岸 渊纸 1681 字 2022-12-27

车马缓驰,穿街过巷,玄安携花蕊至廷王府外,驻足等候小厮通禀。忽有悠扬琴声入耳,玄安侧耳聆听,调子潺铮,不绝如缕,听了半晌,仍未辨知是何曲目。

府门外两旁端放着两只威风凛然的石狻猊镇宅,门两边各站一名看守的侍从。前去通禀的小厮复返,领玄安去见廷王。

昨日晨间,前来廷王府太过匆忙,并未怀揣多余心思欣赏青墙内怡人的景色。救人急,打探真相可慢,故较昨日,玄安放慢步伐,有闲情欣赏这般良辰好景。

廷王府邸坐北朝南,位于城东,依群山而建,视线越过屋顶瓦砾,是白雾缭绕的翠微青山,日出于东山,光束倾泻入府。进门是一面积较大的庭院,庭中栽种有几棵四季常青树,亭亭净植,枝繁叶茂却不显杂乱。随小厮穿堂入后园,后园中央靠后的位置嵌一碧湖,湖面睡莲翠叶连连,四隅假山假水绕。走过长廊,于湖心亭停住,玄安瞧见一青衣翩翩公子向着湖心,背对长廊而坐,正抚琴。

初闻琴声,玄安只道是廷王府邸所养的乐姬所奏,因时下文人墨士都爱在府中养几名娱乐的伎子,没想是廷王雅趣,在此间天地抚琴,当真是应景。

曲终音散,高昶之双手轻压琴弦,随后起身背手而立在琴旁,浅笑道,“素闻玄姬琴技一绝,不知本王可有幸听上一曲。”

高昶之看清玄安未施脂粉的真实模样,有些恍神。第一次见,她浓妆艳抹,粉黛厚施,舞衣华美却不算得体,乃不可高攀之姿;第二次见,她故扮丑态,遮掩容姿,一副男子打扮;直到今日第三次见,才得以见真容。

玄安行了一礼,“与王爷相比,玄姬琴技稍逊,更称不得一绝。”

高昶之退出来,给她让出位置,道,“无事。”

“那玄姬就献丑了。”玄姬整理衣衫坐于琴前,她想:昨日所求高昶之一回,今日又再求,太不恰当。抚琴一曲,虽难表昨日谢礼,但尔后再提来意所求,是否会显得不那么功利?廷王是温润性子,不管是谁有事相求,举手之劳的事情他都会应下相助,但他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她不过只与他才见两面,自己就这般厚着脸皮一而再,再而三地寻他帮助,实在难堪,却又毫无别的办法。

玄安拨弦,音出,弹奏的是《流云散》,亦是悠扬回荡的曲调。

弹奏初始,站在玄安左侧的高昶之从袖中取出短笛,吹奏出同曲笛音以和之。听到耳边响起的笛音,玄安拨弦的动作略缓,随即又恢复如常,继续弹奏。

晨风袭袭,吹动二人衣袂轻扬,风止音未歇。

片晌,曲终琴音先消,笛音仍弥弥不散,回荡在亭内。

高昶之顺了下笛尾挂着的穗子,重新将其收入袖中,抬起眼看她,“你今日找本王为何事?”

昨日亦是如此,明明是她有求于他,都不等她开口相求,他便先问出来,不知他是故意给台阶下,还是生性如此。

玄安敛下思绪,起身站在他身前,再次行礼,道,“玄姬自知叨扰王爷休憩,有欠于王爷,但玄姬人微位卑,有些事不好办,只好来请求王爷相帮。”她先是表歉表愧,再道明所求,“昨日幸得王爷出手相助,救夏棠于水火,但夏棠逝在了昨晚,浑身赤/裸,被人随意裹上草席,抬至春意阁。玄姬碍于身份,不便探明夏棠死因,遂来寻王爷帮忙查探。”

没等高昶之回话,玄安又道,“玄姬很是歉疚,与王爷相熟时日甚少,却略次打搅您。”

过了良久,高昶之仍未回答,玄安以为他无意帮她查此事,抬眸看他,正想说些感激之辞随后离开时,眼前的人才缓出声,“不用查也知是韩商所为。”

高昶之语调微凛,他以为如此严厉警告韩商,韩商便会收敛一些,没想到这人如此狂妄,马上就闹出人命。

玄安道,“王爷所言也正是玄姬所想,所以玄姬才会来寻王爷帮助。韩商,春意阁惹不起。”

高昶之道,“本王帮你这个忙,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王爷帮玄姬两次,不知该如何答谢?若王爷有所求,玄姬能办到的,定竭力帮王爷。”玄安又行礼,实在难为情,高昶之无偿帮她两次,她过意不去,心里总觉得欠他许多。

高昶之笑道,“本王所求不过一个’茶’字,其他并无所求。”他想到絮翠仙青的滋味,就来了兴致,借此向她讨要些。

“王爷若是喜爱,每年出产的新鲜絮翠仙青玄姬都给王爷送来。”玄安面上这样说,可送絮翠仙青,她就肉疼,极为舍不得,毕竟物以稀为贵,她自己也喜爱得紧。

“那本王就不客气了。”高昶之笑得畅意,他就好这一口好茶,对他来说,帮玄安不过是举手之劳,轻而易举的事情,现下得了别人的好茶,倒是他占了便宜。

“谢王爷相助,玄姬告辞。”已然无事,不便多留,玄姬行礼告退。

高昶之目立于湖心亭,目送她离开,忽地想起许多年前在皇宫内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儿……随即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玄姬怎么可能是昭弋,昭弋早在自己父亲的谋篡杀伐中逝去了。

回到春意阁,玄安见戈弋仍旧埋头于书岸,道,“休息会儿,再学吧!”

听到她的声音,戈弋这才抬头,有些懊恼,方才心思都在笔下,他竟没察觉她已经回来。

戈弋放下笔,看向她道,“阿姐,请检阅。”

玄安颔首,走至书案前,秉笔纠正他的错误,又说教他的问题所在,说了一堆不好,才道,“进步不少,比之前好很多,但还是不够。”

玄安放下手中写满字迹的宣纸,对戈弋道,“举一反三,既然学了这篇文章,我考考你稍微简单点的,’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解释其意。”(1)

“能同天下人共利者,能得天下;独占天下利益者,失去天下。”戈弋回答毕,等待她的肯定。

玄安点了点头,欣慰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再练练字就下去吧!以后辰时,你就自己上来习文,我就不用每次让花蕊下去叫你了。”

三楼皆是姑娘们的房间,戈弋一个男子独自上来不妥,所以之前她都让花蕊去把人带上来,如今共处一段时间,戈弋的品性纯良,春意阁姑娘们都看在眼里,也就习惯戈弋老往三楼跑。再者,每次突发情况,戈弋没经允许上三楼,都是直奔玄安的屋子,其他人的房门看都不看一眼。

戈弋:“好。”

稍晚些时候,玄安用了晚饭,刚上来没坐一会儿,就有丫鬟跑上来敲门,说有与她相熟的人找她有急事。

与她相熟,又这个时辰来找她的人,除了廷王府的人,她猜不到还有谁。想来应该是夏棠的事情有了眉目,派人来告知她。在看见来人是高昶之时,玄安有些诧异,不想是他亲自前来。

高昶之坐在厅堂,九娘知道他身份,为他添了热茶,一直好生招待着。

玄安坐到高昶之对面,小声问,“王爷,可有什么消息?”

高昶之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正色道,“你口中的那个夏棠,自离开许家后,就去了官衙报案,那官吏一听与韩商有关,就没接这个案子,他们都不想得罪安昌侯,但夏棠姑娘执意要立案,随后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韩商耳中,他便派人去跟踪夏棠姑娘,将人给绑了带回安昌侯府……夏棠娘子在安昌侯府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抛尸只不过是想警告春意阁不要试图报官,因为报官没用。”

“岂有此理。”坐在边上的九娘听到夏棠的死因愤怒异常,拍桌而起,复又坐下。九娘叹气,“为何好人不长命,这坏人倒是叱咤世道,老天真是不公啊!”

九娘又道,“廷王,您是皇子,就不能在皇帝他老人家面前说说韩商这个畜牲的行径,让皇帝好好惩治他吗?”因为愤怒,九娘一时忘了身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不理解为何高昶之为何对这些民间不公之事坐到视若无睹。

高昶之无奈道,“本王不是不想管,而是有些事情牵扯的利益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拿上次韩商闹出的那桩命案来说,皇帝也就驱逐他出京一年,往好的说,是惩戒他,说难听点就是让他去别处逍遥快活。况且还是因为这桩命案牵扯到京都的一户富商人家,那富商根本不怕事儿,把此事闹得极大,皇帝才不得已将韩商驱逐出京都一年,让他好生反省悔过。或许皇帝早就对安昌侯府一家动了杀心,但有什么东西让他忌惮而只能隐忍,这无从得知。

玄安谢道,“多谢王爷相告。”

高昶之一本正经道,“不必言谢,说来还是本王占了便宜。”

“时候不早,本王便不多留了。”高昶之起身欲离,蓦然想到送出手的画,回头问玄安,“画可有看?”

“未曾打开过。”玄安回道。他不说,她都忘了这件事。

高昶之颔首,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回了屋,玄安让花蕊把昨日高昶之送的那副画卷给拿来。展开画轴,入目的是一身着华服的女子于红绸间飞绕,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她就会从画轴中飞出。再细看女子面容,与她酷似,原来画中的是她呀!

作者有话要说:“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

注(1)出自《六韬·文韬·文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