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1 / 1)

烙印堂主面露诧异,他重新打量了他一番,似乎是重新认识了桑榆。

而后他退到一边,对她示意继续。

石焱看自家师尊没有说什么,他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但秉承着照顾师弟师妹们耳朵的想法,他偷偷摸摸凑到桑榆耳边,低声嘀咕道,“你别老是那么用力地敲,万一敲到了玉石,你这力度不又得把它整的稀碎?”

“紫玉比石头软,你仔细摸摸这些石头,认准了再动手也不迟。”他补充道。

“好的,谢谢师兄。”

她伸手摸了摸下一块石头,白皙的手掌静静地贴在石块上,桑榆凝神屏气,感觉到了里面像是水在流动。她刚想一锤头砸下去,却突然想起石焱刚说的话。思来想去,她刻意放小了力道,左敲右打,敲了三下都没破。石焱站在一边摸摸鼻子,也没好意思提醒她力气大些。

“砰。”可等到桑榆第四下的时候,石头忽然慢慢碎裂。

它的外壳像是剥鸡蛋一样,霹雳哗啦地裂开,慢慢褪去。

里面整块的紫金玉石呈现出真面目——

那是一整块玉石,未经雕琢就已经散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哇——!”

“它在放光啊!”

石焱看呆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炼石堂的弟子整日都和各色各样的石头打交道,个个对极品灵石近乎到了痴迷的境地。若是非要类比,眼下可以把石焱看紫金灵石的眼神,换算成人间那些风流少爷看绝世佳人的眼神。

近乎看呆了。

但这也亏了桑榆手艺好。

要是这石头被寻常人家来劈,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劈成均匀的两半,美则美矣,却免不了少了股浑然天成的灵气。

炼石堂的师兄们都蠢蠢欲动。

“桑榆运气这么好?居然被她开到这宝贝了,啊啊啊啊我也想要。”

“你们看到那灵石了没,像是被切掉皮的完成西瓜瓤一样,我的梦中情瓜,哦不情石也不过如此。”

“啊啊啊烙堂主好不容易拿出来的一个彩头,呜呜呜呜要落入外敌之手了。”

“………”

桑榆看着面前的灵石,伸手摸了摸。而后双手把它捧起来递到石焱面前,“给你。”

石焱的目光还黏在紫金玉石上,迷迷瞪瞪地没听清她的话,他恍惚了好一会儿,“啊?”半晌才明白桑榆的意思,“你把这个给我?!桑榆,这可是极品宝物。可厉害了!

我和你说啊!你是剑宗的弟子你可能不知道,它它它它能制作很多灵器,哪怕你把它搁在房间内啥都不管,它也能流转灵气,你也能嗖嗖地提升修为!你别有眼不识……珠啊。”

说到最后,石焱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看桑榆神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下意识靠近桑榆一步,小声嘀咕,“好兄弟,你当真要把它赠给我吗?”

桑榆自动屏蔽了奇怪的称呼,点了点头。

石焱恍惚半天,片刻怔楞,最后他像是抱得美人归的愣头小子,瞬间泪眼汪汪!

他重重拍了拍桑榆的肩膀,“呜呜呜呜你真好,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了!!以后你就是我在浮屠山里最好的兄弟了,出了什么事大哥绝对罩着你!”

他在满是男弟子的仙堂呆惯了,脱口而出的就是称兄道弟。桑榆没指出来,他也没觉得有啥不对劲。

桑榆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避开了石焱即将搭过来的肩膀。

“诶,桑榆有点上道啊!”

“人家哪里是有点上道,那可真是太上道了!紫金犹如我们仙堂的镇堂之宝,这东西被桑榆开出来了,其实也就是她的了。我们难道还要抢一个小姑娘的东西?但是要说完全就这样送给她吧,说实话哈,我确实不甘心啊哈哈。”

“要不……待会儿我们一起请桑榆吃顿饭,不过分吧!”

“好家伙就一顿饭?太抠了吧哥哥们。”

“……”

热热闹闹一阵过去,桑榆看看天色,告别了炼石堂。

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体状态。

这块灵石在她手中,只能是摆设,她既不能吸收它的灵气,也不能用它来疗伤。即便把它做成灵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驾驭不了这种程度的法器。与其将这样的宝物留在自己身边,不如将它给更有需要的人。

她对炼器并不了解,看这块石头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更不谈什么喜欢之类的情绪。可石焱不同,石焱的眼底满是对这块灵石的赞叹和惊艳,他眼底的喜爱都要化成实质流露出来了。将这块灵石留在他手上,才能最好的归宿。

或者说,桑榆心底仍旧固守着一种执念,她希望期待能有结果,希望那样炙热和专注的眼睛,能得到该有的回应。

“桑榆。”她刚走出门,一道陌生的低沉声音传来。

来人正是烙印堂主。

“不知烙堂主有何指教?”

“这块灵石给你。”烙印堂主从袖中递给她一块通体雪白的灵石。月色照到它上面,反射出雪一般的光泽。

桑榆即便不认得这些灵石,但也能看出这石头品质很好,灵气流转灵力沸腾。

很好看也很珍贵。

烙印不是占人便宜的人。

桑榆将紫金给了自家大徒弟,他没有道理让人空手而亏。这块雪玉虽然不及紫金珍贵,但它同样灵气充盈。

“你的剑呢?”烙全记得桑榆是剑宗弟子,他们总是随身不离剑。像是桑榆这样的性子,更是如此才对。

“断掉了。”

“既然是这样,便用它重新打造一柄就是。”烙印也不多问,他总觉得桑榆的话里有话,像是有什么东西没说透。但他又不是个喜好探究别人心事的人,对于弟子们的私事也没什么兴趣。

“好的,多谢烙堂主。”桑榆的确缺一把灵剑,她也不推辞。

烙印点了点头,赞许有加地看着她,对她的印象又有几分改观。

他思忖着——

桑榆与朝恒玉的另外一个徒弟很不一样,她半点也不扭捏。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便是直接行动。这般飒爽坦荡,倒让他当真来了几分好奇。按照桑榆的修为和心境,为何会被丢弃倒藏风岛?

是他闭关太久,不了解现在的新局势了吗?

“桑榆,最近不要下山。”烙印和柳晴风一样,都欣赏有天赋的人,更欣赏有天赋还有道义的弟子,“如果朝恒玉让你外出做任务,记住,不要接。”

——

桑榆从药材堂回来已至深夜。

一觉醒来,她起身前往主殿开宗门大会。

今日朝恒玉说是要宣布重要的事情,三天前就已经通知门内各弟子按时到场。

桑榆被仙鹤小白载过来时,时间刚刚好。

“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桑榆前脚刚落地,后脚一道不悦的声音便跟着传来。

她没有回头。

那男人却堵住了她的去路。

舟奉墨上下打量着桑榆,眼里的挑剔快要溢出来。

“才初回宗门就摆这么大的谱?还真以为自己从藏风岛回来好厉害吗?”他上下打量着桑榆,看她还是两年前那副不讨喜的模样,他皱眉道,“你看看人家,都来的比你早。以前你来了还知道打扫打扫门前的落叶,擦擦桌子,虽然傻倒也知道伺候人。如今,呵,真当是自己翅膀硬了,要飞上天了!”

桑榆往里面看了看,师尊和寻晚晚都还没来。

而且,她看了一眼日头——

“我没迟到。”

“是啊,你是没迟到啊!”舟奉墨的声音阴阳怪气,“你没懂我的意思吗?我说你以前都会来得很早,酿好灵芝甘露。可这次,别说灵芝甘露了,我来了这么半天,连杯热乎的茶水都没看到!”

桑榆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流转。

眼底平静如水。

这种话她以前听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小师叔不满,打从桑榆进入浮屠山开始,舟奉墨就对她百般挑剔。以前桑榆胆子小怕得罪他,人微言轻,也不敢和他争论。再者念及他还是朝恒玉的师弟,是剑宗的副堂主,更是处处避让他。

因为桑榆先前总是很担忧这位小师叔嫌弃她,在师尊面前说她的不是,于是她总想着不要惹小师叔不开心。

可现在——

朝恒玉在她这里都什么都不是了。

舟奉墨又是谁?

管他是谁。

“有的人真是不知分寸,以为有掌门师兄的宠爱就可以无法无天了。看这嚣张跋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掌门呢?呵呵。”

“对了,本月的上供呢!昨天你去了炼石堂对吧,他们那老家伙出关,总的有点好东西吧?你还不快点交出来?呵呵,总不会是——私吞了吧?”舟奉墨霹雳吧啦一大堆推断接连而出,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或者说,他不想听她说话。

桑榆看天。

半点都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

舟奉墨哪里受得了桑榆的这种态度?!以前在宗门里,她总是“小师叔好”“小师叔莫生气”地求着他。这才出去多长时间!翅膀还真是硬了!

“敢不搭理我?好啊,今天不给你点教训!我就——”他拽着桑榆的衣袖就把她往水缸那里拉。

桑榆垂眸看了看门口的两个大水缸,眼睛眨了眨,也没挣脱他。

真是个傻子!

死到临头了还帮人数钱呢!

舟奉墨想着。

舟奉墨已经好久没这么出气过了!两年前桑榆还在门派里的时候,他有事没事就挑桑榆的刺,但他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能听,还能忍,还不违抗他。舟奉墨这个门派里的透明人,在她这里瞬间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存在感。

桑榆越是郁闷无耐,他越觉得有股子异常的爽快感直冲天灵盖!只是她出去两年,这宗门里一下子没有了他能欺负的人,他都不知道有多憋闷。

别人各个都不拿他当回事,只有桑榆胆小听话。朝恒玉想不想念这个好徒弟他是不知道,但他可真是太想念桑榆了。

“不听话是吧?我今天就代替师兄教训教训你,给你涨涨记性!”

不听话是吧。

等着瞧啊。

看待会儿是谁先求饶啊!

舟奉墨掐着桑榆的脑袋,想故技重施,把她一把按在水里!

“真是以为自己好厉害了吗?”

“也不看看这浮屠山里是谁说了算?”

“我师兄帮你那么多,要是没有他,你现在在那里都不知道。你就这样报答他的?你就这样对待他唯一的师兄弟?桑榆,做人不能像你这样不懂规矩不知道感恩啊。”

“桑榆,你不听我命令的时候,多想想我师兄,懂我意思吗?”舟奉墨的语气不耐烦,甚至还夹杂着鄙夷。

他如今仍旧根深蒂固地认为,桑榆能在仙界有一席之地,有今日这样的说的出去的成就,都要归功于他的师兄。

要不是师兄朝恒玉当初善心大发,将一个默默无闻来历不明、记忆全失的人带回来,谁知道桑榆如今是什么下场啊。

“怎么,想到我师兄往日待你的好了吗?和不和我认错啊?!”

往日的好?

桑榆想了想。

是指在藏风岛与海兽周旋的日日夜夜吗?

是指在求救无门时的断绝来信吗?

还是指他不指望她能回来的预判吗?

桑榆的眼神蓦然凌厉。

视线微扬,看向舟奉墨时,过往重重被他强行唤起,她看舟奉墨的眼神已经像是看个死物了。

“呵,真是长本事了。行,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舟奉墨按着她的手臂,“不听副堂主的话,那可别怪我按照宗门规矩处置了!”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他动手,桑榆转身先发制人,她不知怎么的脱离了舟奉墨的钳制,双手猛地用力,被钳制的人瞬间主客移位!

她的动作太快,舟奉墨甚至来不及挣脱,而后冰冷的凉水就冲进他的鼻腔、耳蜗、眼眶,往常他只是掐人脖子的那个,何尝当过被人掐的那个!

“规矩?什么规矩?”冷淡的声音隔水入耳,声音很淡很轻像是日常询问,可手上的力道却大得重如千斤,“随意处置弟子,私加刑法胡来,这就是你的规矩?”

手上的力道加重,桑榆垂眸冷眼,眼底并无半点情绪浮现,眼神空洞,像是在砍海兽的脑袋一样面无表情,面无表情地宣布自己的想法,“你需要忘记你的破规矩了。”

而当水池里的舟奉墨意识到桑榆做了什么以后,他咕噜咕噜地直冒泡。他想从水里起来,可是天知道为什么他挣脱不开。

桑榆的力气好大!

……

终于,不知道什么时候,桑榆不知道怎么的松开了手。

舟奉墨赶紧抓住机会挣脱开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赶紧退后了三步,满脸惊恐地看着她。

但见桑榆的眼睛里的寒意已然消散,眼下看上去是那么纯澈,单纯,没有任何瑕疵,无论是谁人看了她,都会说一句这是个好乖巧的模样。

可是舟奉墨却有些胆寒,他后退了两步,指着桑榆的鼻子道,“好,好!你等着!你等着!等我师哥来了,你看看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桑榆呆在原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哎呀,好像病症又复发了。

力气稍微用大了点,神思稍微不受控制了些。

可是,海兽那么凶。

它们每天都想要一口吃掉她,如果她的力气不够大,她早就被吃掉了。

桑榆若有所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能面不改色地敲碎海兽的骨头呢?

记得刚开始遇到它们的时候,她还只会躲起来哭呢。

想不到答案了。

桑榆揉了揉脑袋。

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马上就要见到师尊了。

她神色淡淡地看着主店的牌匾,情绪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