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中的照片数量极多，全部堆起来足有六七厘米厚。江玫快速扫过一遍，能发现这些照片的时间跨度也很广，从第一张开始，画面中被夫妻两人怀抱着的婴儿逐渐长大长高，变成江玫在大厅中所见的、那个十岁左右的引导npc韩承轩的样子。

不过，照片中的“韩承轩”和npc韩承轩，似乎除了容貌相似外，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照片中的小孩神情呆滞、行为怪异，但那个npc虽然言行冷漠且模式化，却透着股聪慧灵巧的劲儿。

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的话，韩承轩一个活人，又为什么会变成游戏中的npc？

联想到之前刘恒说过的，“牧羊少女”其实是全息游戏《诸神》中的npc，江玫恍然间生出了一种现实、虚幻倒置的诡异感，一个模糊的念头掠过她的脑海，却像是天边的幻影一样无法把握。

C市异变的真相……到底是……

“叶同学，你在看什么呢？”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女声，打断了江玫的思绪。

江玫回过神，意识到开口的人是刚刚被她救下的钱文丽。女生脱离了危险，终于稍微镇定了些，从旁边的杂物堆中爬起来，悄悄摸到了暂时还算安全的江玫两人身边。

江玫摇了摇头，将那个模糊的念头压在心底。此时她还不打算和这群人翻脸，便重新整理了一下手里的照片，淡淡解释：“照片，是刚刚从那些垃圾里面掉出来的——看起来我们运气不错，虽然惊动了怪物，但发现了新的线索。”

“新线索？”何数在一旁听见这话，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忙重新打起手电也往两个女生这边凑过来。

此时整个隐藏空间中几乎是一片狼藉，吴洲和那飞刀男生不知道用出了什么底牌，和楼梯上的两个灵异怪物打得难解难分，不时有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传来，看来这战斗一时还分不出胜负。

楼梯底下的空间却是安静的。为了降低自身存在感、不让外面正在打架的两方发现，他们关掉了其他手电，只留下江玫手中的这个。昏暗的手电光落在海量的照片上，同时照亮了女生沉静如星子的双眼。

翻看照片的时候，除了借此推测副本npc与游戏的关系，江玫也一直在思考这个线索的用处。

毫无疑问，这些照片点明了引导npc和隐藏空间npc的关系——他们在副本剧情里是一对母子，而且与照片上的男人是一家三口。

然后呢？从这条信息中能推断出什么结论？照片里又是否存在其他被忽视的细节？

江玫的大脑飞速运转，一边翻看手里的成堆照片，一边将自己所知的每一条线索都尽量联系起来。很快，她眼前一亮，意识到了一个始终被所有人忽视的问题。

“等一等，何数，还有这个学妹，你们的第二个支线任务，是不是也是‘探明副本的背景故事’？”江玫飞快开口问身边两人。

两人一愣，同时点头：“是啊，大家的任务都一样。”

“这就对了。”江玫指出其中疑点，“根据我们所知道的，‘寻找玩具’副本的主线只是让玩家从怪物手中夺取玩具，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普通的战斗类副本——你们觉得这种战斗副本有什么背景故事可挖掘吗？”

钱文丽听了她的话，还在迷惑之中，何数却已经有些反应过来了，摸着下颌，若有所思道：“嗯……所以学妹你是说，想要挖掘剧情，从主线入手绝对不可能。那不就是说，要从同为支线任务的隐藏空间中着手？”

他说着，忍不住点了点头，暗暗称赞自己的机智。

江玫也没想到对方能一点就透，有些讶然地瞥了他一眼，点头道：“是这个道理，而且，不止‘挖掘背景故事’需要探索隐藏空间，另一方面，想要寻找到所有隐藏空间，也必须不断解密副本的背景故事——没猜错的话，这两个支线任务之所以同时出现，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副本构造者的刻意安排，二者相辅相成，其中一个没做好，另一个任务也根本无法继续推进。”

“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钱文丽完全跟不上两人的思路，听完了江玫的解释，仍然迷惑发问，“现在外面两个怪物那么厉害，就算知道了副本的背景故事，对打败怪物也没用处呀！”

对于钱文丽的问题，江玫直接没有理会，而是将全部精力放在手中的照片上，目光飞快扫过，争取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她的心中此时无比透彻——既然明白了两个支线任务的关系，那毫无疑问，隐藏空间中的出路和生机，一定藏在包含了背景故事的照片之中。游戏给玩家设置了题目，必然会给出相应的解法，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尽量快的时间里找出这个破解困境的方法。

江玫的另一侧，何数显然也怀着与钱文丽同样的疑惑，但他对女生有着下意识的信任，见她专心做事，便没有开口打扰，反而挥手制止了钱文丽继续说下去的意图。

“见鬼，今天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听着上方的打斗声逐渐稀落，钱文丽脸色惨白，忍不住喃喃出声。

就在此时，江玫忽然放下手中的照片，将它们全部收好装进纸袋中，最后深吸一口气，看向身旁的何数：“我有个新办法。”

“什么办法？”何数一愣，比出“二”的手势小声道，“不用第二个计划了？”

江玫摇了摇头，同样轻声道：“这个方法成功率更高，我至少有八成把握让我们两个全身而退。但是，有风险。”

“什么风险？”何数不解。

“可能我拦不住任何一个怪物。”江玫冷静说出计划中的问题，“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我会与吴洲和飞刀男会合，利用他们在隐藏空间中制造混乱。到那个时候，你找到机会就赶快逃出去……”

“那你呢？”何数没料到这和开始说好的不一样，赶忙追问道，“你留在这里，不是会很危险。”

“放心。”江玫目光坚定，“想要获得真相，怎么可能不冒一点风险？我相信自己的推断，这个方法，应该就是第一个隐藏空间真正的解密之法。当然，如果猜错了，我也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何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少顷，他才用力点点头，承诺道：“好吧，恩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一定注意安全。”

江玫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出去之后，记得继续按计划行事。”

何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打出一个手势示意“没问题”。

三人在垃圾堆中躲了这么久，外面的战斗已经逐渐平息。当一声碰撞声响过，一切似乎都即将结束之时，忽然间，尖锐的惨呼再次响彻整个空间——这次是飞到男生魏思远发出来的。

江玫做好了安排，便将照片纸包放进口袋里，从角落中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手机光线扫过台阶，第一眼，她便看见大量鲜血洒满了整片水泥地面，也不知到底是谁的血。再往上走几步，失去了右臂、摇摇欲坠的飞刀男生，以及搀扶着男生的吴洲，便在江玫的注视下慢慢倒退着走下台阶。

在狼狈的男生前方，两个灵异怪物不知何时已经汇合了，它们一个矮小，一个摇晃，但在猎物的吸引下，都与男生们保持着距离，不疾不徐缓缓朝前方逼近而来。

吴洲两人这个时候，不管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已经到达了极限。感受到身后的光线，伤势没那么重的吴洲勉力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江玫，脸上神色登时变得十分古怪：“……你居然还没死？”

江玫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视两人如无物。

她很快来到了两个男生所在的台阶前。吴洲和魏思远看着她，眼中都有惊疑不定之色，但江玫往前的脚步太坚决了，两人触到她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侧身让出路来。

“真是找死……”路过吴洲身旁时，江玫清晰听见对方嘀咕了一声。

周身的一切江玫都已经无从理会。在男生侧身让开、自己暴露在两个怪物视线中的瞬间，江玫上前几步越过男生，随即默想照片上的那个男人，特殊物品“母亲的风衣”发动，让她在瞬间变成了一个英挺而高挑的男子模样。

左璇玑的丈夫、韩承轩的父亲。

这是她想出来的可能性最高的解法。

当然，这么做不是没有风险，如果这个男人和左璇玑夫妻关系不好，那她在变化后肯定会成为对方的首要攻击目标。或者，更加糟糕，“变成此人”干脆就是个陷阱，一旦这么做，会触发隐藏空间的死亡条件。

但看过照片，大体评估完三人的关系后，江玫最终还是决定冒这个险。不止为了何数的安危与钱文丽的口供，同时，她自己也对这一家三口的故事感到相当好奇。

如果不解决第一个空间中的谜题，她便再也没有机会深入了解其他。

此时，站在两个灵异怪物面前，江玫变化成的男人脸上神色淡淡，掌心却也忍不住捏了一把汗。紧紧盯着怪物的每个动作，她知道，成功与否只在这片刻之间便见分晓。

在江玫的对面，两个怪物乍然见到这个男人，脚步齐齐停住。“左璇玑”歪头仔细看了看他，乱发下的面容突然变得扭曲，她张嘴朝江玫低吼一声，停了一下，便挥舞起双手想扑上来！

不好，失败了吗？！

江玫心中一凛，正要转身招呼何数赶快逃跑。谁知“左璇玑”才一动，她身旁的矮小黑影竟也随之动了：当“左璇玑”正要朝江玫变化的男人扑去时，那黑影忽然以极快的速度抱住了她的腰，随即双臂用力，将她整个人举起，然后重重朝前方一抛——

“砰”的一声巨响，“左璇玑”和之前摔死的男生那样，筋折骨断地撞在了墙壁上，滑落下来之后也再没有爬起来。

利落干掉了“左璇玑”，矮小黑影一步步走到身体僵硬的江玫面前，站定了，抬起形状模糊的头看着“他”，最后伸出自己的右手。

江玫看见黑影的动作，深吸一口气，也同样伸出右手。

黑影的手覆盖在她掌心，忽然间手上微微一沉，有什么东西落了进来。江玫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这么一个呼吸的功夫，仿佛眼前雾气散尽，那原本强大无比的黑影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江玫微微一愣，伸出左手在前方空间中挥了挥，过了一两秒，才终于确定黑影是真的消失了。

与此同时，她的耳边传来久违的系统播报提示：

“叮——，恭喜玩家江玫，寻找到孩子遗失的玩具一件，主线任务完成度刷新，目前完成度1/1。您已经达成‘寻找玩具’副本通关条件，请继续保持，直到游戏结束哦！”